第16章 生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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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宴席散後,奕南喬將奕韶請至後院水榭,說是說說體己話,淩薇被安排在臨近的花廳用茶歇息。
    後院門一關,暖融氣氛蕩然無存。
    長姐奕琳、二姐奕玥、三姐奕珊皆在,看向奕韶的目光各異,唯獨沒有親厚。
    “韶兒,”奕南喬開門見山,“今日瞧五殿下待你尚可,你既已出嫁,從前交予你打理的那些產業,也該有個了斷。你如今不便,為娘與你姐姐們代為操持這段時日,有些鋪麵經營不善,虧了些;有些地段不佳,便盤了出去。餘下的,折成銀票給你帶走,也算全了你的嫁妝。”
    她說得輕描淡寫,仿佛隻是處理了幾件無關緊要的雜物。
    奕韶手微微收緊,麵上卻緩緩綻開明朗的笑容:“母親為我操心,韶兒感激不盡,隻是母親不信我,也該信殿下的眼光。”
    “正因殿下看重,我才想著......若家裏能趁此機會,將我從前打理最順手的那幾處產業,還予我一些,我在殿下身邊,底氣足了,能為家裏說話的地方,自然也更有些分量。
    這於家於我,都是兩利的事,母親以為呢?”
    大姐奕琳溫聲開口,神色關切:“阿弟,你身份不同,該愛惜羽毛,執念太深恐惹殿下不喜。”
    她言語懇切,但墜馬之後最先利落地接管了他大半心血與渠道的人,正是這位曾被他依賴過的長姐。
    “長姐總是替我著想。”奕韶笑意淡去,看向奕南喬,“可姻親是臉麵,我體麵,奕家才體麵;我在王府有根基,這條船才穩。若我在娘家都立不住,傳到殿下耳中......”
    “你少拿殿下來壓人!”二姐奕玥猛地起身,嫉恨燒盡了理智,指著奕韶罵道,“殘廢了倒真當自己是個東西!你那點破爛......”
    奕韶臉上的笑意絲毫未變,反而加深了,他輕輕抬手,對身後吩咐:“你去,幫二姐醒醒神,這般口無遮攔,若是傳到殿下耳朵裏多不好。”
    那侍從聞言上前,抬手便是幾個耳光,清脆利落。
    奕玥被打得偏過頭去,耳中嗡鳴,一時竟沒反應過來。
    侍從動作未停,但——
    “夠了!”
    一聲低喝,伴隨著一股精神力驟然壓下,奕南喬臉色沉凝,她出手攔下了後續的掌摑。
    她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已換了副家主息事寧人的口吻,轉而厲聲嗬斥奕玥:“沒規矩的東西!言語無狀,衝撞側卿,還不退下反省!”
    這話,已是將錯處歸給奕玥,並默許了奕韶這些耳光。
    奕玥捂著臉,羞憤欲絕,卻又不敢違逆母親,隻能恨恨瞪著奕韶,踉蹌退到一旁。
    奕南喬不再看奕玥,示意身邊親信取來一個錦盒,“罷了,你既堅持,這裏是你原先經手那幾處要緊產業的契書。”
    錦盒被推到奕韶麵前,“隻是韶兒,時移世易,其中錦繡綢莊去年吃了官司,虧空不小;臨河糧棧碼頭換了主子,生意大不如前......你心裏要有數。”
    奕韶打開錦盒,冰冷的數字與縮水的估值,這些歸還已被抽幹價值。
    他抬起頭,臉上卻綻開感激的笑:“母親打理不易,還肯為韶兒留存這些,韶兒明白,多謝母親體恤。”
    他明白,這是挑揀過的殘骸,也是試探,而他要的是整個奕家,所以現在必須忍。
    東西給完了,一直強壓著羞辱和怒火的奕玥,此刻終於回過味來。
    她對付不了奕韶這個殘廢,難道還收拾不了他身邊那條動手的狗?
    她眼底凶光乍現,精神力不再遮掩,凝成一股尖銳的刺,猛地朝那侍從紮去。
    然而,那股精神力尚未觸及目標,就像撞上了一片凝實浩瀚的靜水,悄無聲息地被化解。
    水榭外,淩薇的親衛統領青樞不知何時已立在陰影處,神色冷峻平淡。
    奕玥一擊落空,反被力量隱隱反震,臉色一白,滿眼驚駭。
    淩薇從青樞身後步入水榭,“喲,看來本王來得正好。”
    她目光一掃,在場人神色各異,全落在了眼裏。
    她心裏嘖了一聲,母君挑的人,家世是不錯,可這家裏的糟心事也是一出接一出。
    這份禮物,還得費心清理一番才能用。
    “怎麽了這是?”她開口,眼睛看著奕韶。
    奕南喬趕忙上前,臉上堆起笑:“殿下莫怪,就是孩子間絆了幾句嘴,小打小鬧,讓您見笑了。”
    淩薇“哦”了一聲,依舊站到奕韶身邊,問到:“你呢?有事沒?”
    奕韶腦子正轉著,借著淩薇的勢,能拿回一些產業已經算是意外之喜,計劃推進得比預想順利,現在該見好就收。
    “謝殿下關心,無事。”
    淩薇點點頭,看樣子像是信了,轉身欲走。
    就在這一瞬間,奕韶腦海裏莫名閃回新婚那夜,她將他捆在床上,漫不經心又帶著點戲謔說的話。
    那句他當時隻當作耳旁風,甚至暗嗤她狂妄的話。
    他忽然伸出手,輕輕拉住淩薇的衣擺,動作不大,卻讓淩薇停了下來。
    奕韶抬起頭。
    方才麵對母親和姐姐時的冷靜、算計,還有涼意,此刻全部褪去,他就這樣仰臉看著她,那張過分漂亮的臉上,透出破碎的委屈。
    “妻主......”
    “有人欺負我。”
    “幫幫我。”
    ......
    奕玥被按回了水榭前。
    沉悶的棍子擊打聲一聲接一聲響起。
    淩薇已經在旁邊坐下了,指尖有一搭沒一搭地敲著扶手。
    她語氣平平:“奕當家,按大宸律,無端辱及皇室姻親,罪不止此。
    本王看在她是阿韶親姐的份上,小懲大誡,算是很講情麵了。”
    “再說了,本王既然娶了他,就不樂意看他受委屈。”
    淩薇看向臉色變幻不定的奕南喬:“嶽母,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這個本輪不到奕南喬的稱呼讓她心頭一跳。
    她看了看正在挨打的女兒,目光落在輪椅裏被淩薇幾句話就護得嚴嚴實實的兒子身上。
    這兒子竟真有這份能耐?能讓這位瞧著萬事不上心的五殿下,當眾說出這樣護短的話來。
    她本就是精於算計的生意人,心裏那杆秤,徹底偏向了奕韶這邊。
    “殿下仁厚,是我管教無方,讓殿下費心了,日後定當嚴加約束,絕不讓韶兒再受半點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