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落魄仙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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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野破廟的篝火,終究燃盡了最後一絲暖意,化作一地冰冷的灰白餘燼,被嗚咽的晨風吹散。深秋的寒氣,如同無數細密的冰針,穿透晚風單薄破爛的衣衫,狠狠紮進骨髓裏。她蜷縮在阿金龐大身軀圍攏出的避風角落,身體因為寒冷和深入骨髓的空乏而微微顫抖。
腹中那團名為饑餓的火焰,非但沒有熄滅,反而在靈根初步覺醒後的空虛感催化下,燃燒得更加凶猛、更加貪婪。那不再僅僅是腸胃的抽搐,更像是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對天地精純能量的渴求,如同幹涸龜裂的大地祈求甘霖。她甚至能模糊地感知到,空氣中遊離著極其稀薄、如同微塵般閃爍的淡金色光點——那是天地間稀薄的金屬性靈氣,與她體內的靈根隱隱呼應。然而,任憑她如何努力地運轉那微弱的丹田氣旋,嚐試去捕捉、吸納,那些光點卻如同滑膩的遊魚,難以捉摸,杯水車薪。
指尖縈繞的那縷淡金色靈力,比昨夜似乎凝實了那麽一絲絲,卻依舊微弱得可憐。這點力量,既不能禦寒,更不能果腹,反而像一個無底洞,持續消耗著她本就不多的體力。
“咕嚕嚕……”
一陣沉悶如雷的腹鳴,如同戰鼓般從阿金龐大的腹部傳來。它巨大的頭顱枕在前爪上,金色的豎瞳半閉著,透出難以掩飾的疲憊。暗金鱗甲上幾處較大的傷口,在晨光下顯得格外猙獰,邊緣滲出的暗紅色血絲已經凝固,但那股源自血脈深處的虛弱和同樣強烈的饑餓感,如同無形的絲線,與晚風緊密相連。
它需要食物,大量的、蘊含能量的血肉,才能支撐這具龐大軀體的消耗,才能修複那些觸目驚心的創傷。而這裏,隻有冰冷的石頭、枯萎的荒草和呼嘯的寒風。
晚風低頭,看著自己那雙布滿細小傷口和凍瘡、髒汙不堪的手。曾經在仙界,這雙手撫過最溫潤的暖玉,捧過最剔透的琉璃盞,彈指間便有仙光繚繞,百花俯首。如今,它們卻隻能徒勞地抓握冰冷的空氣,感受著生命最原始的窘迫——饑餓與寒冷。
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楚,混合著巨大的荒謬感,猛地衝上鼻尖。堂堂仙界玉霄仙域靈韻仙尊,玉霄宮宮主,竟淪落到與一頭同樣落魄的凶獸在凡間破廟裏抱團取暖,為了一口吃食而掙紮求生?這落差,比從九天跌落凡塵更甚!是被硬生生砸進了泥沼裏!
“阿金,”晚風的聲音嘶啞幹澀,帶著晨起的虛弱和一絲揮之不去的茫然,“我們……得去找個有人的地方。” 她頓了頓,補充道,“找個……能換到吃食和藥的地方。”
阿金喉嚨裏發出一聲低沉的咕嚕,算是回應。它掙紮著想要站起,龐大的身軀卻是一個趔趄,牽動了傷口,暗金的鱗甲縫隙裏又滲出一絲暗紅。它發出一聲壓抑的痛哼。
晚風的心猛地一揪。她連忙爬起來,顧不上自己凍得僵硬的身體,伸手小心地扶住阿金脖頸處相對完好的鱗片邊緣,指尖那縷微弱的淡金靈力下意識地探出,試圖安撫它紊亂的氣息。那靈力觸碰到阿金冰冷堅硬的鱗甲,如同泥牛入海,瞬間被它體內更深邃、更蠻荒的力量氣息吞噬,連一絲漣漪都未曾激起。
太弱了。晚風咬緊了下唇。
一人一獸互相攙扶著或者說,晚風努力地“攙扶”著阿金),踉踉蹌蹌地離開了這座僅能提供短暫遮蔽的殘破廟宇,再次踏入茫茫荒野。晨光熹微,給枯黃的大地鍍上了一層冰冷的淡金,卻驅不散那刺骨的寒意。阿金龐大的身軀在荒野中移動,每一步都沉重而緩慢,在身後留下深深淺淺的足跡和幾滴不易察覺的暗紅血點。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荒野的盡頭,終於出現了一道模糊的、象征著人煙的輪廓。那並非青萍鎮那樣的凡俗聚居地,而是一座……城?
城牆不高,卻透著一股不同於凡俗城鎮的厚重與滄桑。灰黑色的巨石壘砌而成,表麵布滿了風雨侵蝕的痕跡和斑駁的苔蘚。城牆之上,隱約可見一些奇特的、如同巨大符籙般的刻痕,在晨光下流轉著極其微弱、幾不可察的靈光。空氣中彌漫的駁雜氣息裏,似乎多了一絲若有似無的、混雜著塵土、劣質丹藥、金屬鏽蝕和……淡淡血腥味的奇異味道。
“坊市……” 晚風腦海中瞬間跳出這個詞。修真界最底層修士與凡人混雜的灰色地帶,魚龍混雜,也是信息與物資最底層的流通點。這地方,或許有希望!
希望的火苗剛剛燃起,就被冰冷的現實狠狠澆了一盆冷水。
臨近城門,景象卻讓晚風的心沉了下去。城牆根下,歪歪斜斜地搭著無數破爛的窩棚,如同依附在巨獸身上的醜陋藤壺。破布、爛席、朽木構成了這些居所的主體。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混合著汗餿、排泄物、腐爛食物和劣質草藥的惡臭,令人欲嘔。無數衣衫襤褸、麵黃肌瘦的身影蜷縮在窩棚內外,眼神麻木空洞,如同行屍走肉。其中大部分是凡人,但也夾雜著一些氣息微弱、眼神同樣黯淡的修士——他們大多穿著洗得發白、打滿補丁的粗布道袍或勁裝,身上帶著難以愈合的暗傷,或者修為低微到幾乎與凡人無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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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是依附於坊市而生的、最底層的貧民窟。是修真界殘酷食物鏈的最末端,是被遺忘的角落。
阿金龐大的身軀和它身上散發出的、即便虛弱也依舊存在的蠻荒凶戾氣息,瞬間引起了巨大的騷動!
“妖……妖獸!!”
“快跑!妖獸進城了!”
“天殺的!守衛呢?守衛死哪去了?!”
驚恐的尖叫、哭喊聲如同炸開的馬蜂窩!窩棚裏麻木的人群瞬間被點燃了最原始的恐懼!人們如同受驚的螞蟻,哭爹喊娘地四散奔逃,推搡踩踏,場麵瞬間混亂不堪!破鍋爛碗被撞翻,本就搖搖欲墜的窩棚被擠塌,哭喊聲、叫罵聲、物品碎裂聲響成一片!
晚風和阿金瞬間被這混亂的人潮和洶湧的惡意所包圍!無數道或驚恐、或憎惡、或貪婪的目光如同冰冷的針,狠狠紮在他們身上!仿佛他們不是落難者,而是帶來災禍的瘟神!
“滾開!別擋道!”
“妖怪!滾出這裏!”
“殺了它!扒了它的皮換靈石!”
混亂中,不知是誰先丟出了一塊石頭!緊接著,爛菜葉、臭雞蛋、甚至尖銳的碎瓦片,如同雨點般朝著阿金和晚風劈頭蓋臉地砸了過來!
阿金喉嚨裏發出一聲暴怒的低吼,金色的豎瞳瞬間燃起冰冷的火焰!它龐大的身軀猛地繃緊,覆蓋著暗金鱗甲的背脊弓起,一股蠻荒凶戾的氣息轟然爆發!雖然虛弱,但那源自血脈的頂級掠食者威壓,依舊如同無形的重錘,狠狠砸向四周混亂的人群!
噗通!噗通!
離得最近的幾個丟擲雜物的人,被這股驟然爆發的威壓直接震懾得雙腿發軟,臉色慘白如紙,一屁股癱坐在地,褲襠處迅速洇開深色水漬!更遠處的人群也被這突如其來的恐怖氣息駭得動作一滯,驚恐的叫罵聲都弱了下去,隻剩下粗重的喘息和牙齒打顫的咯咯聲。
晚風站在阿金身側,小小的身體在它龐大的陰影籠罩下,卻挺得筆直。髒汙的小臉緊繃著,那雙洗去雜質後異常明亮的眼眸裏,此刻燃燒著一種被冒犯的滔天怒火和一種深入骨髓的冰冷!
她是誰?她是晚風!是仙界玉霄宮宮主!即便落魄至此,也絕不容許這些螻蟻般的凡人和底層修士如此折辱!阿金是她認可的夥伴,是她的坐騎!打狗……不,打她的坐騎,就是在打她的臉!
“誰敢再動一下?” 晚風的聲音不大,甚至帶著少女的稚嫩,卻冰冷得如同萬載玄冰,清晰地穿透了混亂的喧囂,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驕橫與威嚴!她指尖,那縷淡金色的靈力驟然亮起,如同黑暗中點燃的冷焰,散發出微弱卻異常鋒銳的氣息!
這縷靈力雖然弱小,但其中蘊含的那股精純、鋒銳、高高在上的本質,卻讓周圍一些稍有見識的低階修士瞳孔猛地一縮!那絕不是普通煉氣期修士能擁有的靈力特質!
混亂的場麵,因為這突如其來的威壓和晚風冰冷的話語,出現了短暫的凝滯。驚恐和貪婪的目光交織著,卻無人再敢輕易上前。
就在這時,一陣沉重而整齊的腳步聲從城門方向傳來,伴隨著一聲威嚴的厲喝:
“何人在此喧嘩鬧事?!”
一隊身著統一製式皮甲、手持長戈的守衛分開混亂的人群,大步走了過來。為首的是一個身材魁梧、臉上帶著一道猙獰刀疤的漢子,氣息沉穩,目光銳利如鷹,竟有著煉氣中期的修為!他身後跟著的七八個守衛,也大多有著煉氣初期的實力。
守衛的到來,讓混亂的人群稍稍安定,但看向晚風和阿金的目光依舊充滿了恐懼和敵意。
刀疤守衛隊長淩厲的目光掃過一片狼藉的現場,在阿金那龐大、凶戾、傷痕累累的身軀上停留片刻,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疑和凝重。最後,他的目光落在了晚風身上——一個衣衫襤褸、瘦骨嶙峋,卻站得筆直、眼神冰冷驕傲的小乞丐?指尖還縈繞著一縷微弱卻極其精純的淡金靈力?
“是你……和你的妖獸,在此引發騷亂?” 刀疤隊長的聲音低沉,帶著審視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忌憚。他能感覺到那頭巨獸體內蘊含的恐怖力量,即便重傷虛弱,也絕非善類。而眼前這個小乞丐,更是古怪!那縷靈力的氣息,讓他本能地感到一絲……危險?
晚風抬起下巴,髒汙的小臉上沒有絲毫怯懦,隻有一種近乎本能的、屬於上位者的驕矜,盡管此刻顯得如此不合時宜:“是這些人先攻擊我們!我的夥伴受傷了,我們隻是路過,想進城!”
“路過?” 刀疤隊長冷笑一聲,目光掃過阿金龐大身軀在泥地上留下的、帶著暗紅血跡的足跡,又看了看周圍驚魂未定、滿身汙穢的貧民,“帶著這等凶獸招搖過市,驚擾坊市外圍秩序,引發踩踏混亂,一句路過就想揭過?” 他手中的長戈微微抬起,指向阿金,“此等凶物,按坊市規矩,不得入內!念在它似乎重傷,爾等速速離開!否則……”
他身後的守衛也齊齊踏前一步,手中長戈寒光閃爍,隱隱結成陣勢,一股肅殺之氣彌漫開來。顯然,驅逐是底線,若有異動,格殺勿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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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威脅如同實質的枷鎖。晚風的心髒如同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攥緊。離開?以她和阿金現在的狀態,離開這座坊市,在這荒野中,隻有死路一條!饑餓、寒冷、阿金的傷勢……任何一樣都能要了他們的命!
進?守衛森嚴,阿金龐大的目標根本無法掩飾!強闖?以她這點微末力量和重傷的阿金,無異於以卵擊石!那刀疤隊長煉氣中期的修為,足以輕易碾死現在的她!
一股巨大的無力感和屈辱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緊了晚風的心髒,幾乎讓她窒息。在仙界,她何曾受過這等刁難?何曾被人用武器指著鼻子威脅?靈韻仙尊,出入任何仙家重地都如履平地,誰敢阻攔?誰敢索要入城費用?
可如今……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破爛的衣角,又看了看阿金身上猙獰的傷口和守衛手中明晃晃的長戈。冰冷的現實如同最鋒利的刀子,將她僅存的驕傲一點點剝離。
身份?仙裔?在這最底層的泥沼裏,一文不值!甚至連一塊能果腹的餅子都換不來!
就在這絕望的僵持中,晚風的目光無意間掃過自己腰間——那個油膩膩的粗布錢袋。裏麵,還剩下幾個冰冷的銅板和那塊硬邦邦的黑餅。
錢?
一個卑微的、從未在她高貴思維中出現過的字眼,此刻卻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她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翻湧的屈辱和怒火,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一些,甚至帶上了一絲連她自己都覺得陌生的、屬於底層掙紮者的卑微:“這位……大人。” 她生澀地吐出這個稱呼,解下腰間的錢袋,將裏麵僅有的幾個邊緣磨損、帶著銅綠的銅錢倒在髒兮兮的掌心,遞向刀疤隊長,“我們……我們有錢。不多,但……夠入城嗎?或者……夠買點傷藥嗎?”
她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了周圍所有人的耳中。
短暫的寂靜。
隨即,如同投入滾油的火星,周圍的人群爆發出哄堂大笑!
“哈哈哈!幾個銅板?入城?買傷藥?”
“小乞丐,你當坊市是你們村的雜貨鋪呢?”
“那點銅錢,買塊最劣等的止血草都夠嗆!還想給你那頭妖怪治傷?做夢吧!”
“笑死人了!這點錢,連給守衛大人塞牙縫都不夠!”
刺耳的嘲笑聲如同無數根鋼針,狠狠紮在晚風的心上。她的小臉瞬間漲得通紅,握著銅錢的手因為極度的羞憤而劇烈顫抖,指節捏得發白。那幾個冰冷的銅板,此刻仿佛烙鐵般滾燙!
刀疤隊長看著晚風掌心那幾枚可憐兮兮的銅錢,又看了看她因為羞憤而通紅卻依舊強撐著驕傲的小臉,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有鄙夷,有嘲諷,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憐憫?但最終,所有情緒都化為冰冷的公事公辦。
“坊市入城,凡人需繳納白銀一兩,修士需出示身份玉牌或繳納靈石一顆。” 刀疤隊長的聲音毫無波瀾,如同在宣讀冰冷的鐵律,“你這點銅錢……” 他搖了搖頭,目光掃過阿金,“至於它,非我族類,氣息凶戾,嚴禁入內。規矩就是規矩。速速離開,莫要自誤!”
最後的通牒,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
晚風隻覺得一股冰冷的絕望瞬間淹沒了她。銅錢從顫抖的指尖滑落,叮叮當當地掉在冰冷的泥地上,滾入汙穢之中。她最後的希望,如同這冰冷的銅板,被無情地踐踏進泥裏。
阿金感受到晚風的絕望和周圍洶湧的惡意,喉嚨裏發出低沉的、充滿威脅的咆哮,金色的豎瞳死死盯著刀疤隊長和那些守衛,龐大的身軀微微前傾,做好了拚死一搏的準備。即使重傷,凶獸的尊嚴也不容踐踏!
氣氛瞬間緊繃如弦,一觸即發!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個尖細油滑的聲音,如同毒蛇般從旁邊一個相對完整的窩棚陰影裏鑽了出來:
“哎呦呦,何必鬧得這麽僵嘛?和氣生財,和氣生財啊!”
一個穿著油膩綢衫、身材矮胖、留著兩撇鼠須的中年男人,搓著手,滿臉堆笑地從陰影裏踱了出來。他綠豆般的小眼睛裏閃爍著精明的算計光芒,目光如同黏膩的油脂,在晚風和阿金身上來回掃視,尤其在阿金身上那些暗金鱗甲和猙獰傷口處停留最久。
“鄙人姓賈,單名一個仁字,在這坊市外圍,專做些小本買賣,也幫人解決點……小麻煩。” 賈仁笑容可掬,對著刀疤隊長拱了拱手,“王隊長,您看,這小姑娘和她的……呃,夥伴,初來乍到不懂規矩,衝撞了您和各位街坊,實在是無心之失。不如,給賈某一個薄麵?也省得動刀動槍,驚擾了坊市清淨不是?”
刀疤隊長王魁眉頭微皺,顯然認識這個賈仁,對其為人也心知肚明。他冷哼一聲:“賈胖子,你又想打什麽主意?坊市規矩豈是兒戲?這凶獸絕不能入內!”
“是是是,規矩自然不能壞!” 賈仁點頭哈腰,笑容不減,“不過嘛……王隊長您看,這大家夥傷得不輕,離死也不遠了。讓它進城,萬一死在城裏,那多晦氣,還得勞煩守衛大哥們清理不是?” 他話鋒一轉,綠豆眼滴溜溜轉向晚風,笑容更深了幾分,“小姑娘,我看你這夥伴傷得太重,怕是撐不了多久了。與其讓它受罪,不如……賣給賈叔我如何?賈叔我心善,看不得生靈受苦,願意出個好價錢,幫你給它……嗯,找個好歸宿,也省得你被它拖累,連城都進不去,活活餓死凍死在這外邊,多可憐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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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宿?” 晚風猛地抬頭,髒汙的小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有一雙眼睛亮得嚇人,死死盯著賈仁那張虛偽的胖臉,“什麽歸宿?”
賈仁被晚風這冰冷的眼神看得心頭莫名一寒,但貪婪很快壓過了這絲不適。他搓著手,嘿嘿笑道:“自然是……物盡其用的歸宿嘛!你看它這身鱗甲,一看就是上好的煉器材料!這筋骨,熬煉虎骨膏也是大補!還有這內丹……呃,雖然可能碎了點,但蚊子腿也是肉啊!賈叔我認識幾個煉器坊和藥鋪的管事,保證給你賣個好價錢!足夠你在坊市裏舒舒服服過上一段日子了!怎麽樣?考慮考慮?”
剝皮!拆骨!取丹!
賈仁每吐出一個詞,晚風眼中的寒意就加深一分!她看著賈仁那副“為你著想”的虛偽嘴臉,聽著周圍貧民中竟有人小聲附和“賣了也好”、“換點錢活命要緊”的議論,一股冰冷的殺意,混合著滔天的怒火,如同沉寂的火山,在她心底轟然爆發!
賣阿金?
這頭在破廟裏用頭蹭她、馱著她衝出重圍、在她最絕望時擋在身前的夥伴?這頭因為半塊餅子就對她“諂媚討好”的阿金?
就為了換幾個肮髒的銅板,換她自己苟延殘喘?
“嗬……” 一聲極輕、卻冰冷到極致的笑聲,從晚風喉嚨裏溢出。她緩緩抬起頭,目光掃過賈仁那張貪婪的胖臉,掃過刀疤隊長王魁冷漠的眼神,掃過周圍那些麻木或幸災樂禍的麵孔。
仙界玉霄宮宮主的驕傲,在泥濘中被踐踏得粉碎。但屬於晚風骨子裏的那股“混不吝”和“護短”的勁頭,卻在絕境中被徹底點燃!
她慢慢彎下腰,在所有人或疑惑、或鄙夷的目光注視下,伸出髒兮兮的手,一枚一枚,極其緩慢地,將地上那幾枚沾滿汙泥的銅錢撿了起來。冰冷的銅鏽和汙垢沾滿了她的指尖。
然後,她直起身,走到賈仁麵前。在對方錯愕的目光中,晚風攤開手心,露出那幾枚汙穢的銅錢。她的聲音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卻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寒意:
“賈老板,你的‘好意’,我心領了。”
“我的夥伴,不賣。”
“它的命,比你這身肥肉,貴得多。”
話音落下的瞬間,晚風猛地將手心裏的幾枚銅錢,狠狠砸向賈仁那張油膩的胖臉!
“拿著你的臭錢!滾——!!!”
銅錢帶著勁風,劈頭蓋臉地砸在賈仁的鼻梁和眼睛上!雖然力道不大,卻侮辱性極強!
“哎喲!” 賈仁猝不及防,痛呼一聲,捂著臉連連後退,又驚又怒,“小賤人!你敢……”
然而,他後麵的話被硬生生堵在了喉嚨裏!
因為就在晚風砸出銅錢的同一瞬間,她身邊的阿金,仿佛感受到了主人那壓抑到極致的憤怒與決絕,猛地爆發出了一聲震天動地的咆哮!
“吼——!!!!!”
這咆哮聲不再僅僅是威脅!它充滿了被徹底激怒的狂暴、被輕視的屈辱、以及一種源自血脈最深處的、玉石俱焚的凶戾!如同被逼入絕境的洪荒巨獸發出的最後怒吼!恐怖的聲浪混合著蠻荒的威壓,如同實質的衝擊波,猛地向四周擴散!
噗通!噗通!
離得最近的賈仁首當其衝,被這蘊含了阿金最後力量的咆哮震得氣血翻騰,耳膜破裂流血,眼前一黑,肥胖的身軀如同一個破麻袋般,直接被震飛出去,狠狠撞塌了身後那個他走出來的窩棚,被埋在了爛木頭和破布裏,生死不知!
周圍離得稍近的平民和守衛,也如同被狂風吹倒的麥子,東倒西歪,頭暈目眩,不少人口鼻溢血,驚恐地尖叫著向後爬去!
就連煉氣中期的王魁,也被這突如其來的恐怖咆哮震得臉色一白,氣血一陣翻湧,蹬蹬蹬連退數步才穩住身形,看向阿金的目光充滿了駭然!這凶獸,竟還有如此餘力?!
咆哮過後,阿金龐大的身軀猛地一晃,巨大的頭顱無力地垂下,金色的豎瞳光芒迅速黯淡下去,氣息瞬間萎靡到了極點,仿佛剛才那一聲咆哮耗盡了它最後的力氣。傷口處滲出的暗紅血液明顯增多,順著鱗甲縫隙滴落在冰冷的泥土上。
晚風一把扶住阿金搖搖欲墜的巨大頭顱,冰冷的小手緊緊貼在它冰涼粗糙的鱗片上,指尖那縷淡金色的靈力不顧一切地湧入,試圖挽留它急速流逝的生命力,卻依舊如泥牛入海。
“走……阿金……我們走……” 晚風的聲音帶著哽咽,卻無比堅定。她不再看身後的一片混亂和驚駭的目光,用盡全身力氣,攙扶著或者說拖拽著)阿金龐大而沉重的身軀,在無數道驚懼、複雜、難以置信的目光注視下,一步一步,艱難地、踉蹌地,朝著遠離城門、遠離這座冰冷坊市的方向挪去。
每一步,都沉重得如同灌滿了鉛。
每一步,都在泥濘中留下深深的血印。
每一步,都踩碎了最後一絲屬於仙界公主的幻影。
夕陽如血,將一人一獸互相攙扶、踽踽獨行的背影,在荒野上拖出兩道長長的、絕望而倔強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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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裔?靈韻仙尊?宮主?
在這凡塵的泥濘裏,不過是兩條掙紮求生的喪家之犬。
不知走了多遠,直到那坊市冰冷的輪廓徹底消失在地平線後,直到暮色四合,寒意更甚。阿金終於支撐不住,龐大的身軀轟然倒下,砸起一片塵土。它粗重地喘息著,金色的豎瞳半睜著,光芒微弱,仿佛隨時會熄滅。
晚風也耗盡了最後一絲力氣,癱坐在阿金身邊,背靠著它冰冷的身軀。腹中饑餓的火焰灼燒著,身體凍得麻木,指尖的靈力微弱得幾乎消散。
她望著天邊最後一抹殘陽,那血色映在她同樣空洞的眸子裏。一滴冰冷的液體,終於掙脫了驕傲的束縛,順著她髒汙的臉頰滑落,砸在冰冷的地麵上,裂開一小片深色的濕痕。
不是恐懼,不是委屈。
是遲來的、冰冷的、關於身份的、徹底的……清醒。
仙路已絕,凡塵泥濘。公主的冠冕,早已被那道九霄寂滅神雷劈得粉碎,連同她曾經擁有的一切尊榮。如今背負的,隻有一張不知緣由的仙界通緝令,和一頭同樣深陷絕境的凶獸夥伴。
活下去。用盡一切手段,活下去。
哪怕……卑微如塵。
夜色徹底吞沒了荒野。在無邊的黑暗與寒冷中,晚風蜷縮著,用自己單薄的身體,試圖為阿金抵擋一絲寒風。指尖那縷微不可察的淡金靈力,如同風中殘燭,卻依舊固執地、一遍又一遍地嚐試著,想要滲入阿金冰冷的鱗甲之下。
黑暗中,阿金巨大的頭顱極其輕微地、帶著一種近乎依賴的意味,蹭了蹭晚風冰涼的後背。喉嚨深處,發出一絲微弱到幾乎聽不見的、如同嗚咽般的咕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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