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驅散了聽竹小院的夜色，卻驅不散蘇清寒心頭的迷霧。她一夜未眠，看著窗外天色漸明，心中已有了決斷。被動觀察已然無效，她必須主動試探，哪怕會打草驚蛇。
    墨淵似乎也“休息”得不錯，臉色雖依舊蒼白，但精神看起來比昨夜好了些許。他起身後，便主動去小院角落那簡陋的小廚房生火，說是要為她熬煮清晨安神的藥茶——用的還是他當初在山穀裏“救”她時采的草藥。
    蘇清寒沒有阻止，隻是靜坐桌前，目光看似隨意，實則銳利地觀察著他的一舉一動。生火、洗藥、添水……動作略顯笨拙，甚至被煙嗆得輕咳了幾聲，完全符合一個不常做這些瑣事的文弱書生形象。藥罐子咕嘟咕嘟地響著，一股淡淡的、帶著微苦的清冽藥香逐漸彌漫開來。
    這藥香……蘇清寒鼻翼微不可查地動了動。的確是安神靜氣的方子，藥材普通，搭配也算合理，對她恢複傷勢確有些微好處。一切看起來都天衣無縫。
    “夫人，藥茶快好了。”墨淵用一塊濕布墊著，將滾燙的藥罐從火上端下，小心翼翼地將褐色的藥液倒入一個粗瓷碗中。他的手很穩，滾燙的藥罐在他手中平穩無比，沒有一絲搖晃。倒藥時，幾滴滾燙的藥汁濺出，落在他的手背上，瞬間燙出幾個紅點。
    墨淵“嘶”地倒吸一口冷氣，手一抖，碗中的藥液晃了晃，險些灑出。他連忙將藥碗放在桌上，對著燙紅的手背輕輕吹氣，眉頭因疼痛而微微蹙起，抬頭看向蘇清寒時，眼神裏帶著點委屈和邀功的意味：“夫人，藥好了，您趁熱喝些，安神靜氣。”
    蘇清寒的目光在他被燙紅的手背和那碗漆黑的藥液之間掃過。燙傷是真的，那瞬間的穩定和隨後的顫抖也是真的。這其中的分寸拿捏，簡直精妙到令人心驚。
    “有勞了。”蘇清寒端起藥碗，指尖觸及碗壁，溫度適中。她沒有立刻喝，而是輕輕晃動著藥碗，仿佛在吹散熱氣，實則神識已如同最精密的探針，深入藥液之中。成分無誤，沒有毒，也沒有任何異常的能量波動。
    難道這碗藥，真的隻是一碗普通的安神茶？
    她抬起眼，看向正低頭處理手背燙傷的墨淵，忽然開口，語氣平淡無波：“昨夜那刺客，身法詭譎，劍氣陰寒，不似尋常匪類。墨淵，你漂泊在外時，可曾聽說過類似的人物或功法？”
    墨淵抬起頭，臉上適當地露出一絲後怕和茫然，搖了搖頭：“夫人說笑了，我……我這點微末見識，哪裏認得那般厲害的刺客。隻覺得……隻覺得那人可怕得很，劍氣冷颼颼的，像是要凍僵人的魂魄。”他描述的，完全是昨夜表現出來的是一個“凡人”最直觀的感受。
    “是嗎？”蘇清寒輕輕啜了一口藥茶，苦澀的味道在舌尖蔓延開，藥力溫和，確實有寧神之效。她放下藥碗，目光驟然變得銳利，如同出鞘的利劍，緊緊鎖定墨淵的雙眼，一股凝練的、幾乎化為實質的劍意，如同無形的山嶽，悄無聲息地朝著墨淵壓迫而去！
    這不是攻擊，而是試探！一位劍道強者下意識的威壓！若對方真是凡人，隻會覺得瞬間心悸、呼吸不暢，卻不知緣由。若對方是高手，必然會產生本能的氣機反應！
    然而，麵對這突如其來的精神壓迫，墨淵隻是微微怔了一下，隨即臉上露出更加明顯的惶恐和不解，他下意識地縮了縮肩膀，聲音帶著一絲不安的顫抖：“夫……夫人？您……您怎麽了？為何這樣看著我？是……是這藥不合口味嗎？”
    他的反應，完美契合了一個敏感弱小的凡人，在感受到伴侶突然“不悅”時的驚慌失措。眼神清澈或者說，空洞）地映著蘇清寒的身影，除了恐懼和疑惑，看不到任何一絲屬於強者的警惕或對抗。
    蘇清寒的劍意威壓，如同泥牛入海，沒有激起半點漣漪。
    她緩緩收斂了氣息，心中的疑竇卻達到了頂點。要麽，他真的是個普通人，感知遲鈍到連這種程度的劍意壓迫都毫無所覺。要麽……他的修為和心境，已經高深到可以完全無視、甚至完美偽裝應對這種試探！
    後一種可能，讓蘇清寒心底泛起一絲寒意。
    “無事，藥很好。”蘇清寒垂下眼簾，掩去眸中的驚濤駭浪，語氣恢複平靜，“隻是想起昨夜之事，有些心緒不寧。”
    墨淵似乎鬆了口氣，拍了拍胸口，心有餘悸地道：“原來如此……夫人不必過於憂心，不是有趙宗主在嗎？想必那刺客不敢再來了。”他這話聽起來天真又愚蠢，全然信任著那位“神功蓋世”的趙宗主。
    蘇清寒不再說話，隻是默默將碗中的藥茶喝完。藥力化開，一股暖意融入四肢百骸，確實讓她緊繃的神經舒緩了些許。但這並未讓她感到安心，反而更加警惕。這藥，太“對症”了。
    就在這時，院外傳來腳步聲，是宗主趙嵩身邊的一名心腹弟子。
    “蘇長老，墨師叔，宗主有請，去議事廳一敘。”
    蘇清寒與墨淵對視一眼。墨淵眼中是恰到好處的疑惑，而蘇清寒心中則是一動：來了。正好，或許可以借此機會，從宗門層麵了解一下昨夜之事的調查結果，看看能否找到關於墨淵或者那刺客的線索。
    “知道了，我們即刻便去。”蘇清寒應道。
    她站起身，看了一眼身旁低眉順目、一副“全憑夫人做主”模樣的墨淵。陽光透過窗欞，在他蒼白的側臉上投下淡淡的陰影，竟有種易碎的美感。
    這副皮囊之下，究竟藏著怎樣的秘密？
    蘇清寒深吸一口氣，率先向外走去。試探失敗，但她絕不會放棄。這場博弈，才剛剛開始。而宗門議事，或許會是下一個揭開謎團的契機。
    墨淵跟在她身後半步的位置，微微低著頭，嘴角在她看不見的角度，勾起一抹極淡、極冷的弧度。
    想用劍意試探我？
    霜月劍尊，你還嫩了點。
    不過，你這份警覺，倒是讓遊戲……更有趣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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