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如果能重新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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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載一進到小食肆,戴纓就將他認了出來,就在她問陸銘章,那人是誰時,陸銘章沒有立刻給出回答,擱於衾被上的手微微一動。
接下來,戴纓說,她見過他。
“你見過他?”陸銘章這話問得很慢,似是在確認她話裏的意思和真實性,於是問道,“何時見過?”
說著將她帶到懷裏,拿衾被蓋住她的身子。
“那日,街上很熱鬧,許多人走到街上,就為看一看羅扶使團來大衍的盛景,妾身也去湊了個熱鬧,坐於茶樓。”戴纓說道,“那人就在使團中間,很顯目,於是記下了。”
戴纓說罷,沒聽見回音,抬頭看去,就見陸銘章有些晃神。
“爺?”
陸銘章回看向她,笑道:“當真是什麽也瞞不過你,所以你知道他的身份了?”
戴纓搖了搖頭:“我在這裏人生地不熟的,哪裏能探得,隻是今日見到了他,想著你應是有事瞞著我。”
“我在郡王府供職。”
“所以他的身份是羅扶的郡王?”
陸銘章“嗯”了一聲:“祁郡王,元載。”
戴纓沒去追問這人,她並不關心這些,而是問道:“危不危險?給那人當幕僚危不危險?”
怎能不危險?如今他正處於夾縫中,但是沒有辦法,因為身後沒了退路,隻能硬著頭皮往前行進,一旦失敗,那些同他相關之人,包括她在內,皆會受到牽連。
在蕭岩對他起殺心的那一刻,他就沒了其他選擇,若是不掙一掙,不知小皇帝什麽時候興起,對陸家來個大清洗。
且,吃了虧憋屈忍下,不是他的行事。
在陸銘章沉默的一瞬,戴纓心裏有了數,於是又問:“那這一次出去,事情辦成了麽?”
“成了,隻是前路未定。”陸銘章又道,“阿纓,如果有一日,你因我而身處危險之中,會不會後悔跟了我?”
戴纓戲言說道:“讓妾身想一想。”接下去說道,“如果能重新來一次的話……我還是情願當個普通人,但不能重新來過,那我還是願意跟隨大人。”
“為什麽?”陸銘章問道。
“因為……”戴纓偎進他懷裏,輕聲呢喃,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給他最開始的那句話做了回應,“我也很想你……”
次日一大早,天光朦朧,戴纓睜開眼,她已習慣了早起,身邊的暖意讓她彎起嘴角,於是往更溫熱的地方擠了擠,環上他的腰,如同從前一樣,將手舒到他的衣底,流連指下的溫度,然後懶懶地撒嬌道:“天太冷了,妾身不想起,怎麽辦?”
這是陸銘章睡得第一個好睡,歸途雖也有驛站,為趕行程,很多時候並不走官道,而是抄近路,一路顛簸可想而知有多辛苦。
他睜開惺忪睡眼,喟歎一聲:“那便不起了,再睡會兒。”說罷,闔上眼,習慣性地在她後背拍了拍,示意無事。
“可是店裏不能少了掌事之人,沒我不成。”
陸銘章似醒非醒地“嗯”了一聲,戴纓從他懷裏退出,稍稍欠起身,發現衣袖被他壓住了。
“壓住了。”
“什麽壓住了?”陸銘章故作不知。
“衣袖,挪一挪。”戴纓扯了一下,卻被他壓得嚴實,想起從前他二人剛在一起時,也是這般,隻不過那時是她壓住他的袖,現在卻掉了個人兒。
陸銘章睜開眼,側了側身,她剛欲抽出自己的袖,卻被他攥住,拉她重身躺下。
“你不去,那店就不能開張了?”陸銘章牽起她的手,讓她的胳膊環上自己的腰,又道,“客人們中午才來,你起來這樣早做什麽,又不做早食。”
戴纓嗅著鼻下軟軟的舒香,幹淨的皂香裹挾著他本身的青木氣息,聽他這麽一說,她真就不起身了,重新閉上眼。
大冬天,正是賴床的好時候,外麵天寒地凍,刮著朔風,帳中卻是溫暖的被窩和相互依偎的人。
就這麽閉上眼,兩人再次睡過去,醒來時,天光大亮。
這一日,陸銘章需入宮一趟,求一道明旨。
入宮後,陸銘章求見了元昊,分析長遠利益,因勢利導,人盡其用,最後以善用降者,視其為鷹犬,以攬天下英雄之心等言辭,讓元昊下了一道聖旨。
降將不殺,不僅不殺,繼續留用三關。
及至此時,陸銘章的第一步棋終於排布開,這一小小的安插,相當於一個支點,牢牢地紮下,再一點點蔓延,最後環結在一起,叫人尋不到頭尾。
陸銘章拿下三關,立下大功,元昊欣喜不已,賜下許多金銀器物,並讓宮人隨其出宮,帶到他所住的府宅。
皇帝所賜,他不能拒絕,卻又不想太過張揚,於是讓宮人將眾多賞賜搬到他所乘的馬車上,沒讓宮人跟隨,自己坐上馬車,往宮外行去。
宮道上厚厚的積雪已被清到路兩側,不過因著空氣冷冽,地麵結上很薄很薄的冰衣,長安並不敢將馬車驅趕太快。
宮牆高聳,朱紅之色在冬日肅殺的天氣裏顯得格外沉凝,簷角披著一層未化的薄雪。
轉過一個彎道,前方行來一大簇人,整整齊齊地行著,前後是身著統一宮裝的宮侍,中間是一乘輦,乘輦四圍罩著海棠色挑金線的華錦,用來擋風。
這一大簇人,緩緩在宮道正中行著。
長安不得不將馬車往旁邊駛去,然,路麵太滑,馬車移動的速度和幅度,還比不上對麵過來的儀駕。
“什麽人?!見了公主儀駕,怎麽不避讓?”打頭的宮侍嗬斥道。
長安停當馬車,下了車轅,侍立於一側,微垂下眼。
乘輦上坐著一明豔少女,穿著一件豐軟華麗的厚襖,雙手兜著暖爐,先是將馬車邊的長安瞥了一眼,接著又看向那輛馬車。
這明豔少女,生了一張小臉,微豐的唇,眼睛並不大,卻因上下眼睫纖長,一雙眼看上去十分有神。
少女正是大衍使團欲接引的金城公主,名元初,也是元昊的嫡長女。
在她的目光剛剛觸及門簾時,車簾揭起,從裏麵下來一人,那人披了一件深夜鬥篷,整張臉都兜在帽中。
元初用指在椅扶上輕敲了兩下,乘輦緩緩落地,在宮侍的攙扶中,下了乘輦。
她走到馬車邊,先是輕飄飄地看了長安一眼,又將目光落到那個身著深色鬥篷的人身上,她往前進了兩步。
“宮裏幾時這般沒規矩了?馬車也可隨意出入?”元初問道,“你們是什麽人?”
陸銘章行了一禮,剛要開口,從旁氣喘籲籲跑來一胖宮人,先上前在元初麵前深深一拜,開口道:“殿下恕罪,這位大人……是陛下召見的。”
元初揚起小巧的下巴,不再看陸銘章,反而轉頭看向胖宮人:“他們是什麽人?”
胖宮人一臉謙卑地笑道:“回殿下,奴並不知。”
元初不說話了,雖不再言語責問,隻是那雙腳卻不移動半分,仍是立在那裏,不知在想些什麽,靜了一會兒,再次啟口,呼出白色的煙氣,問道:“每日都來?”
胖宮人不知該怎麽回答:“這……並不常來……”
元初撇了撇嘴,轉過身,坐回乘輦,丟下兩個字:“無趣。”
乘輦抬起,宮人們簇擁著離開。
陸銘章出了皇宮讓長安駕車去了小肆,他下了馬車後,長安駕車回了府宅,安置那些貴重的賞賜,收入庫中。
這會兒小肆沒什麽人,馮牧之要了一壺茶,靜坐於窗邊,炭火在盆中偶爾劈啪作響,散發出融融暖意,光線透過窗隙,朦朧地照進店內。
他在等人,等那人的到來。
可真當陸銘章走進店中後,馮牧之將茶一杯接一杯地喝下,直把一壺茶水盡飲,見了底,也沒有任何行動,還是陸銘章提了一壺茶水走到他麵前,坐到對麵。
“這位客人是不是有話同我說?”
馮牧之身體一僵,張了張嘴,道了一句:“你如何知道我有話同你說?”
陸銘章沒有回答,而是直截了當地問:“何事?”
馮牧之先是看了一眼櫃台後的戴纓,再看向坐於他對麵之人,問了一件顯而易見的事。
“你是纓娘的官人?”
陸銘章點了點頭:“是。”然後神色平靜地看過去,等他繼續往下說。
他洞悉了這男人的心思,昨日就注意到了,他看向他的眼神是明晃晃的妒意,想忽略都忽略不了。
馮牧之給自己提了提氣,又道:“敢問閣下可是在郡王府供職?”
“不錯。”
陸銘章平和的態度反叫馮牧之心裏越發沒了底氣,這同他先開始的設想完全不一樣,他以為這人不過是個幫嘴抹閑之輩,然而,在昨日見過後,才發現事實並不如此。
那他要怎麽開口?他有什麽資格開口?又以何種立場開口?
別人好好的一對夫妻,他又是哪裏跑出來的,自以為是地想要解救戴纓於苦難,說白了,不過想以此為借口,從而來滿足他齷齪的私心。
馮牧之張了張嘴,憋得許久的話,就要不顧不管地脫口而出時,一個聲音插了進來。
“你們認識?”
戴纓走過來,先是看向陸銘章,再看向馮牧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