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絕地反殺三)

字數:6771   加入書籤

A+A-


    一陣海風吹過,人們方才清醒,一切如夢似幻一般。
    “上差,您看他是不是那小仵作,莫名其妙跑來給貴生驗屍的那個?”張捕頭驚呼。
    那日真正與小仵作接觸的人並不多,加之大牢昏暗,張捕頭雖然離小仵作很近,但亦不十分確定。
    雲中錦沒有回答,因為她在想另一件事,海灘多是亂石,而小仵作坐在車中卻是穩穩當當的,足見其功力之深厚。
    並且,她剛剛發現,順子又不知道什麽時候不見了蹤影。
    心中不禁暗忖,小仵作的身份不簡單,順子也絕然不是一個普通的小捕快。
    聽得身後蘇繡小聲嘀咕了一聲,“藥王穀。”
    “什麽意思?”雲中錦問道。
    “馬車上掛著一串麥藍菜,那是藥王穀掌門的信物。”蘇繡道。
    雲中錦道:“《神農本草經》中有載:麥藍菜主金創,止血,逐痛,出刺,除風痹內寒,應對刀斧所傷皆有良效,乃金瘡聖藥。我於峨眉習武之時,常見師傅以此配藥,以供我等師兄弟療傷使用。師父說此藥活血通絡,走而不滯,雖有王命而不留,因而又名王不留行。”
    忽而醒悟,“王不留行,謂之天王老子來了也奈何他不得,怪不得藥王穀以此為信物!”
    言罷深瞧了蘇繡一眼,暗忖,麥藍菜,田間地頭隨處可見,可她又是如何知道那是藥王穀的信物?
    “王不留行,藥王穀掌門之信物。”侯一春眉頭緊鎖,沉吟道,“他來湊什麽熱鬧?”
    “幫主,我也覺得甚是稀奇。”君無虞道。
    “藥王穀的人從不輕易現世,這一任掌門人段遠之,也隻在接任之時發貼告之江湖而已,也是從來隻聞其聲未見其人,今日卻不知是何緣故突然如此招搖過市?他究竟想幹什麽?”
    先是芻靈師謝草偶一陣裝神弄鬼之後,後又是藥王穀的掌門突然現世,最重要的,是九具女屍體皆不見蹤影。
    事發太過突然,又處處透著詭異,教人不寒而栗。
    官差與漕幫的人都交頭接耳起來,全然忘了適才還喊打喊殺的。
    事實上,他們也不想真的刀兵相見,祖祖輩輩都是漕江人,互相之間都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沒準對麵就是你二大爺三叔公也不一定。
    “老幫主,您也看到了,連從不輕易出世的藥王穀都驚動了,此事絕不簡單。”雲中錦借機說道。
    “少幫主的死尚不能過早下定論,也許與其他什麽勢力有關,大可不必這麽著急拿海女一家血祭,與官府作對更是無益於事。不如給我一點時間,查清少幫主之死的真相,也好讓他入土為安。您老以為如何?”
    “休想跟老夫玩緩兵之計。”侯一春冷聲道,“老夫已經認定了,凶手就是蘇繡,還有甚麽好查的?”
    “哎,少幫主好可憐哪,攤上這麽一個爹。”雲中錦長長地歎了一聲。
    侯一春盯著雲中錦,問道:“怎麽說?”
    “死得糊塗,做爹的還不讓查,也不知道他過奈何橋時,是睜眼還是閉眼?”雲中錦道。
    蘇繡補了一句:“閻王爺麵前說不清道不明是要挖眼睛割舌頭的,胡攀亂咬要下十八層地獄。”
    大概真怕寶貝兒子死了還受罪吧,侯一春沉吟片刻,盯著雲中錦道,“給你七天。”
    “榮兒頭七之前,你能查出凶手,老夫拿凶手一家血祭。查不出來,老夫便依舊認定蘇繡是凶手,老夫講理,隻放她一人的血。到那時,老夫可不管你是上差下差。”
    “多謝老幫主賞臉,若查不出凶手,但憑發落。”雲中錦抱拳道。
    侯一春又將大刀點著蘇繡的頭,對雲中錦說道,“這顆人頭隻是暫寄你處,到時沒了,老夫就拿你開祭。”
    將手一揮,小嘍囉們上前,抬著侯榮的屍身,浩浩蕩蕩回漕幫總壇去了。
    被謝草偶與藥王穀一攪和,一場幹戈總算是煙消雲散。
    “有驚無險,有驚無險哪。”
    張捕頭舒了一口氣,暗自埋怨雲中錦閑得沒事,費那麽大勁,也不過是給蘇家人爭取多活七日罷了。
    他不相信雲中錦能夠在七日內查出凶手,到時還不是拿蘇家人血祭收場?蘇繡本就不是省油的燈,帶著一家人逃走,雲中錦就得賠上自己的性命。
    可雲中錦鐵了心要為蘇家人翻案,他也賴得勸,暗歎一聲,“唉,我還指望攀上她這根高枝呐。”
    歎完了接著大聲招呼:“散了散了,回衙。”
    衙役都懶洋洋散去,陳參軍亦告辭走人。
    “散了。”海岸邊一處岩礁上站著大胡子與他的手下,遠遠地觀望著此間一應動向,漕幫與官差沒打起來,令他們甚為失望,很快便消失無蹤。
    蘇家人抱頭哭成了一團,哭的是絕處逢生,更是哭七日之後仍免不了被滅門的命運。
    可他們卻不肯聽蘇繡的話,拋下她一人逃出漕江。
    “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一家人少一個都不行。”向來柔弱的蘇纓此番是異常堅定。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蘇繡看了一眼雲中錦,搖了搖頭。
    “繡,你不說我也懂,我們不能做忘恩負義之人。”
    蘇纓拿出了大姐的樣子,一臉平靜地說道,“那我們就先回家,今晚我做油煎蠣餅,還有香油煎蛋,等你回家我們一家人一起吃。還有阿錦,你也來吧?”
    “好。”雲中錦點了點頭,“小……繡的家人,亦是我的家人。”
    她目送著蘇家人相互攙扶著離開,回過頭時,卻見蘇繡手上拿著個草偶,眉頭緊皺,心事重重的樣子。
    “繡,你在想什麽?”
    蘇繡似從思慮之中猛然驚醒,敷衍道,“哦,我看這些小草偶還挺可愛的,不象謝草偶家的那麽嚇人。”
    “可愛?”雲中錦定睛一瞧,頓時眉頭緊皺。
    這些小草偶是從藥王穀的馬車上掉落的,與芻靈師的草偶不同,用的不是常見的蘆草,而是一些藥草編成。
    她在峨眉習武時常跟著師父采藥,因而認得幾種草藥,這些小草偶用的是相思子,蒼耳、白頭翁等有毒的藥草編成。
    而每隻小草偶的頭上都?著幾顆女貞子,象是簪著珠花似的,單從小草偶本身來看,的確是挺可愛的。
    “什麽,有毒?”蘇繡驚得將手裏的小草偶拋開很遠,用衣袖使勁擦手。
    雲中錦方才注意到,蘇繡仍穿著昨日的青布裳,但衣袖少了的一截已經用另一塊青布續上,接縫處還繡上一朵朵醒目的粉色桃花。
    “我姐繡的,好看吧?”
    蘇繡見雲中錦盯著她的衣袖看,索性大咧咧地伸到雲中錦的眼前來抖了抖,說道,“哎,可惜適才擦手,染上了些顏色,也不知道能不能洗幹淨。”
    粉色桃花上,染上的是女貞子的顏色。
    “毒草偶?上女貞子,莫非,他在暗示著什麽?”
    上一回小仵作暗示她貴生的死與覆舟有關,這回他又現身,究竟想暗示什麽呢?
    “女貞子滋陰,陰,九陰女……”
    看了一眼原先排放女屍的地方,亂石間零星散落著一些蘆草。
    蘆草有折痕,象是從草偶身上掉落的,以蘆草的長度來看,應是編織大草偶用的。
    “他在暗示,是芻靈師偷走了女屍。”她忽而醒悟過來,拔腿飛奔而去。
    已經過了半盞茶的功夫,不僅馬車不見蹤影,就是那位且唱且舞一路作法的芻靈師也早已不知去向,賣紙紮草偶的小店裏,隻有一位又聾又啞的小二。
    雲中錦急得直跳腳。
    好在蘇繡快就追了上來,與小二比劃了一陣,說道:“他說,因九陰女上岸,大不吉,謝草偶一早被人請去作法驅邪,到現在都沒回來。”
    “問他,何人請謝草偶作法?”
    蘇繡又朝小二比劃,小二一臉茫然:“不知。”
    雲中錦無奈,隻得在小店四處查看。
    小店分內室外室,外室做生意,內室住人,但好像隻住了小二一人。
    “謝草偶另有住處?”
    小二點頭,但問起芻靈莊究竟在哪裏,卻是使勁搖頭。
    “繡,你可知道芻靈莊在哪裏?”
    蘇繡猶豫了一下,也與小二一樣使勁搖頭。
    一看蘇繡的神情,雲中錦就知道她必定有所隱瞞。
    “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有什麽要瞞著我嗎?”
    “沒有。”蘇繡囁嚅著,但她瞬間閃爍的眼神,逃不出雲中錦的眼睛。
    “好,既然你寧願丟了性命也要替謝草偶保守秘密,那我也無需再為你奔忙,倒不如這七日歇歇睡睡逛逛,看看漕江風景,豈不快哉。”
    “可是,這與侯榮的死有什麽關係呀,何必在他身上浪費時間?”
    雲中錦正色道,“現在無法證明他與侯榮的死是否有關,但可以確定他與女屍失蹤有關。並且,我肯定侯榮的死與近來各種詭異事件有關,我想從謝草偶入手查,指不定能有所收獲。”
    看著蘇繡依然猶豫不決的樣子,雲中錦歎了歎:“多說無益。”
    說罷轉身就走。
    “阿錦……”
    蘇繡著雲中錦的背影愣著,思慮再三,還是追了上去。
    “哎,我領你去吧。”
    謝草偶的芻靈莊在城西,半靠海半靠崖,人跡罕至,放眼望去,象是一處早已廢棄的鬼莊。
    廳堂除了十分潮濕之外倒是幹淨整潔,謝草偶似乎已經算出雲中錦會來,早就坐著邊喝茶邊等候了,兩旁站立著與真人一般大小的草偶。
    這些草偶比先前所見的大胖偶瘦了一圈,一水紅裳,襯著白裳的謝草偶,看著甚是瘮人。
    除此之外,並未看出什麽異常。
    “謝草偶,你今日為何去海岸?”
    “受人之托,作法消災。”謝草偶淡定回答。
    “受何人所托?”
    謝草偶笑了笑,掀開案上覆著的一塊紅布,露出一盤白花花的銀子來。
    “昨夜亥時,有人拿著銀子來到敝莊,請我作法驅邪。他黑衣蒙麵,看不出真容,我也不管他是誰,隻衝著這麽大筆銀子賣力作法,也算對得住主顧。”
    “至於說女屍失蹤,這事與我無關。我是驅邪,不是收邪,九陰女至陰至毒,人人避之唯恐不及,沒道理我還往家裏收吧?況且,你們看,這裏就這麽點地兒,我就是有心想藏,也放不下九具女屍呀。”
    謝草偶慢悠悠的,所言無懈可擊。
    將芻靈莊裏裏外外搜尋了一番,未搜出女屍,將張捕頭等衙差叫來又仔細搜查了幾遍,仍是一無所獲。
    “這沒道理呀。”雲中錦甚至是納悶,“難道我會錯小仵作之意?”
    而謝草偶自始至終坐在廳堂的太師椅上,冷眼看著雲中錦領著一幹人等忙忙碌碌,時不時地抬眼看蘇繡一眼,似笑非笑的。
    似有意無意,又象是在暗示著什麽。
    “他看到了,他一定是看到了。”蘇繡的心怦怦狂跳,感覺到了大禍臨頭矣。
    喜歡她按律當斬請大家收藏:()她按律當斬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