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絕地反殺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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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繡心事重重,挎著籃子在城裏漫無目的轉悠。
幾番遇見雲中錦領著張捕頭等人四處奔波查案緝凶,她都特意避開了,盡量不與雲中錦打照麵。
她知道雲中錦在盡力為她洗脫殺人之嫌,但無論能不能查出真凶,她都難逃一死,區別隻在於,是她一人受刑,還是連帶著全家人都跟著一起血祭。
唯一的生路,就是帶著一家人逃之夭夭。
可是,如果這麽做的話,便將陷雲中錦於危難,她的良心會不安。
她沒有後悔殺侯榮,以當時的情形,他不死就是阿爹死,繼而就可能是全家都難逃漕幫的追殺。
她隻是心中喟歎,殺了侯榮,卻仍難逃厄運。
她也想過去官府自首,可是,自首之後,家人還有活路嗎?傻阿爹和弱姐姐且不說,阿弟的前程肯定是毀了。
如此沒心沒緒地捱過了兩日,仍是拿不定主意,眼看著這一籃子海貨又將賣不出去,不得不拿回家自己吃,這兩天阿爹已經吃得鬧肚子,蘇絡寧願餓肚子也拒絕再吃臭魚爛蝦。
照這樣下去,不用熬到侯榮的頭七,他們一家就先餓死了。
正在長籲短歎,蘇纓笑吟吟站在她的麵前。
“繡,不要煩惱。沒有邁不過的溝跨不過的坎,不到那一天,都不能說沒有轉機。相信我們一家一定能夠逢凶化吉的。”蘇纓說道。
姐姐今日打扮得甚是光鮮,不僅頭發梳得齊整,穿著她最好的粉色衣裳,還描過眉,擦著淡淡的口脂與胭脂,猶如一朵盛開的桃花一般。
“姐?”
“繡,你雖然沒說,但我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不能你一個人扛。”蘇纓說道。
蘇繡這才發覺,在這場危難之中,一向柔弱的姐姐卻顯得異常堅強,不僅沒有哭哭啼啼,反倒總是笑著勸解她。
“你又要想著生計,又擔心阿錦那邊不知查得怎樣,著實苦了你。”
蘇纓伸手將籃子接了過去,挎在自己肩上,說道:“不論還剩下幾天,都該好好活著。往常全靠你養家,這幾日的生計就讓我來吧。你就安心去跟著阿錦,若有個什麽事,也好心裏有數,早點做準備。”
蘇纓的話不無道理。
蘇繡感到些許欣慰,萬一她不得不成為漕幫的刀下鬼,還有姐姐頂著,蘇家人至少不會散。
“繡,你要活著,我們一家所有人都要好好活著,天總會亮的。”蘇纓道。
“嗯呐。”蘇繡點著頭。
是的,天總會亮的,她也一定能找到一條全家逃出生天的路。
……
蘇纓站在街頭想了想,打定了主意,不去碼頭,也不進各個大小酒家,而是往高處走,那是漕江城裏的富人區。
她在一家青磚院門前停了下來,叩動了朱門。
在興隆酒家開“店中店”時,曾有位和藹可親的劉老夫人對蘇纓甚是喜歡。
劉老夫人正好娘家亦是姓蘇,便說要認蘇纓做義女,一直拉著她的手話家常,還說以後若有新鮮的海貨,可以直接送到劉府去,價錢不會虧了她。
而今正是生計艱難的時候,蘇纓覺得,善良的老夫人應該會幫忙買下她的海貨,以解蘇家燃眉之急。
“蘇纓姑娘,這邊請。”
劉府的仆傭十分客氣,引著蘇纓一路往後院走去,庭院闊綽優美,隻是耳邊傳來喝酒猜拳的鼓噪聲令她有些不適。
“喲,這不是牡蠣西施嗎?”一位衣光著光鮮,醉醺醺的公子恰從屋子裏出來,攔住了去路。
他便是劉府大公子劉光耀。
“牡蠣西施來啦?”屋子裏公子哥們公子們酒醉正酣,聞言都跑出來,將蘇纓圍在中間嘻笑。
蘇纓不知所措,想逃逃不開,囁嚅著道:“我來給老夫人送海貨……”
“正好給我們下酒。來來來,到屋子裏來。”
“不不不,我是來賣海貨的……”蘇纓急得要哭。
“你來賣的,我們買呀,銀子少不了你哈哈哈……”
公子們推推搡搡將蘇纓推入屋中,砰地一聲將門關上了。
“今日是什麽好日子?光耀兄請喝酒,還有牡蠣西施送上門來享用。”
聽著屋中公子們的玩鬧聲與蘇纓的呼救聲,那仆傭竟是笑了笑,便自顧走了。
直至兩個時辰之後,屋門方才打開,奄奄一息的蘇纓被丟出了劉府。
“漕江第一美人果然夠味兒。怪不得侯榮挨了一撬刀卻不計較了。”
“你們可得小心也挨上一撬刀哈哈哈……那滋味……呃,侯榮已經死翹翹了,不提也罷,晦氣得很。”
劉光耀笑得猖狂,其他幾位公子附和了幾句,回頭繼續喝酒去了。
過了一會兒,那仆傭提著籃子一定要到蘇纓麵前,將籃子晃了晃,籃子裏幾個碎銀嘩嘩響。
“老夫人賞你的。老夫人說了,你賣,公子買,你收了銀子,買賣兩清了喲。”
隨後朝她恥笑了一聲,關閉了大門。
蘇纓衣裳不整,神情恍惚,掙紮著從地上爬起,踉踉蹌蹌地,不敢往人多處走,隻往僻靜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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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站在海邊,海風吹不走她所遭受的恥辱,那些畜牲的穢言穢語仍不絕於耳,他們的臉龐不停地在她眼前晃動,揮之不去。
雖然蘇家很窮,但她一直都生活在家人的嗬護之中,天真的她從不曾想過,除了漕幫之外,這世間還有更多象劉光耀這樣的惡人。
那位劉老夫人,分明曉得那些畜牲的所作所為,卻拿幾個碎銀子打發她了事,說什麽“買賣兩清”,將她當做送上門的粉樓女子,簡直比吞了活蒼蠅還要令她惡心。
可是,她的確是自己送上門去的,百口莫辯。
事到如今,她又去哪裏討回公道?
“繡,阿爹,阿弟,我去了,下輩子還做一家人吧。”
她哭著,一步步走向大海,隻有海水能洗清自己身上的恥辱。
耳邊傳來一陣急促的鈴鐺聲,一身白衣的謝草偶出現在岸邊,他的芻靈莊就在附近。
“蘇纓姑娘,你這是何苦呢?”謝草偶說道,“你還這麽年輕,有什麽大不了的事過不去的?”
蘇纓不有理會,繼續往前走。
謝草偶又道,“是因為侯榮的事吧?嗨,那有什麽大不了的?刑部來的上差不是你自家人嗎?即便她查不出凶手,隨便找個替死鬼,那還不是易如反掌的?”
“退一萬步講,就算漕幫要你們一家給侯榮抵命,那也還剩有幾天時間,能多活一天是一天嘛,何必趕著去死?蘇纓姑娘,你說是吧?”
“你們一家甚是相親相愛,要死也是一家人整整齊齊一起死呀,哪有自己獨自先行的道理?”
謝草偶一邊苦口婆心地勸解,一邊悄悄靠近了蘇纓,一掌拍在她的後脖頸,隨後抱著昏死過去蘇纓回到岸上,迅速跑進了芻靈莊。
蘇纓悠悠醒轉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一個滿眼都是紅色的屋子裏,兩旁是穿著紅衣的草偶,而矮小醜陋的謝草偶則俯身衝著她笑。
她一個激靈坐起,才發現自己身上衣已盡被除去,撕得粉碎丟棄在地上。
“你!”
她很清楚發生了什麽。
謝草偶這畜牲乘她昏迷之際,玷汙了她。
可是,她已無力去抗爭,在謝草偶又一次撲向她的時候,她就象草偶一般逆來順受,唯有兩行淚水無聲地流淌。
“醒著,比睡著,更叫人銷魂。”謝草偶終於心滿意足地起身,看著蘇纓道,“可惜讓別人捷足先登了。”
蘇纓心如死灰。
“不過,我不計較,隻要你肯嫁給我,那我們就是一家人了,包你們過得漕幫那道坎,連蘇繡都不用死。”
直到此時,蘇纓的心方才活了過來,開口問道,“你有辦法救我一家?”
“當然。我謝草偶有的是神機妙算。”
“那好。我答應你。”
蘇纓起身,將草偶的紅衣拽過來穿上了,對謝草偶說道,“有個條件,我蘇纓嫁你,必須明媒正娶,選好日子大花轎來接。”
“行。”謝草偶滿口答應。
……
原本一身粉色桃花一般的蘇纓出門去,回來卻是紅紅火火的一身紅衣,蘇絡與阿爹都張大嘴巴瞪大眼睛,傻愣愣瞧著,說大姐好美。
隻有蘇繡瞧出了不對勁,那身紅衣,她曾在芻靈莊見到過,是穿在草偶身上的。
“姐,出什麽事了?你自己的衣裳呢?”
蘇纓慘笑。
“我要嫁給謝草偶了。”
“什麽?”蘇繡簡直無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又老又醜,又神神叨叨的,憑什麽嫁給他?”
蘇纓道:“他都不嫌棄我,我又怎能嫌棄他又老又醜呢?”
蘇繡愈發不明白,“他又憑什麽嫌棄你?”
蘇纓落下淚來,這才將接連遭受劉府與芻靈莊兩度恥辱之事道出。
“豈有此理!”蘇繡氣得操起撬刀就要去劉府拚命。
“我和阿姐一道去。”蘇絡操起了菜刀。
“都不許去。”蘇纓說道。
“劉府的人說買賣兩清了,我們無憑無據,如何找他們理論?你們這麽鬧,非但討不回公道,還鬧得全漕江人都知道我蘇纓不清白,叫我怎麽活?”
蘇繡與蘇絡無奈止步。
“可是,謝草偶乘人之危,豬狗不如,我又怎麽能讓姐姐嫁給那麽個老東西?不行,我得找他理論去。”
“繡,別去。”
顧不得蘇纓在身後又哭又喊,蘇繡一路狂走,一腳踹開了芻靈莊的大門,還未開口,便聽到謝草偶的聲音幽幽從裏頭傳出來。
“我就知道你得來找我,嗬嗬嗬……”
“蘇繡,你有膽,可沒有你姐聰明,不知道退一步海闊天空的道理。你一把撬刀紮人心窩紮得倒是爽利,可把自己一家人的路都堵死了。而我,是給你一家人生路。”
“試想一下,你姐嫁我,我們就成一家人了,看到的聽到的不該說的話,我斷不可能說出去。你是個聰明人,自己好好想想,是不是這個理?”
蘇繡頓時頭皮發麻。
那日黃昏,謝草偶果然是看到了她殺侯榮的情景。
“老謝我明人不說暗話,也不與你說虛的,你現在就轉頭回家為你姐準備出嫁的事。我呢,出門去漕幫總壇透個風打個底兒。明日若是新娘進門便罷,若是你不願意與我做親戚,那你們便自求多福。”
謝草偶說著,推過一個托盤來。
“喜服和紅蓋頭我都給你們備好了,明日隻須將新娘打扮好上花轎便是。”
蘇繡無言。
一家人的性命都捏在了謝草偶的手中,麵對他如此明目張膽的威脅,縱有萬分不甘,亦是無可奈何。
她隻能抱著喜服和紅蓋頭,默默地退去。
但她的心中已然決定,斷不能夠犧牲姐姐來保存蘇家。
謝草偶必須死。
左右都是死,何不放手一搏?
在她轉身離開之時,謝草偶果然起身走出芻靈莊,走進了漕幫總壇,聲稱有重大機密要稟報幫主,要價一千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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