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絕地反殺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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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遠望去,芻靈莊與往日並無甚不同。
海邊潮氣重,有錢人都將屋子建在高處,窮人家是不得已將木棚建在海岸邊,但也會盡力離海水遠一點,為的是盡量減少風濕影響。
而芻靈莊卻是反其道而行,一半麵海一半依礁岩而建,事實上,主廳的部分就建在海礁上,可謂是別出心裁。
這裏既不是富人區,亦遠離窮人的木棚區,除了海浪聲之外,並無其他人煙,顯得僻靜荒涼。
雲中錦第一次來的時候便十分詫異,這個芻靈莊雖然看著荒涼,也不大,但條石與磚瓦木梁柱都不缺,比起窮人的漁棚來,不知強了多少倍。
要在礁岩上建起這樣一座山莊,所耗費銀兩必定不在少數,僅僅依靠草偶店的生意與平日作法驅邪賺的傭金,根本辦不到。
謝草偶又是靠什麽發家致富的?誰也說不上來。
在所有人的印象中,這個神秘的芻靈莊好象一直都在,又好象是一夜之間突然出現的,若不是今日謝草偶成親,也沒有多少人知道,這座海邊的莊院是屬於他的。
此時蘇纓已經進了芻靈莊,轎夫抬著空花轎數著銀子匆忙離去,蘆席與草帽棄於亂石。
芻靈莊大門緊閉,看來謝草偶並沒有打算大宴賓客。
門前圍了一些湊熱鬧蹭喜糖的人,這其中竟也有劉光耀等幾位那日欺淩蘇纓的畜牲,嘴裏說些不幹不淨的話,鬧了一陣,見芻靈莊仍未開門,便都悻悻地散了。
喜堂裏亦無其他賓客,沒有喜樂,沒有司儀,沒有喜婆。
謝草偶自己扯著嗓子喊:“一拜天地……”
“慢著。”雲中錦撞開了芻靈莊的門,一聲喝叫。
步入喜堂時,她便感覺一絲香氣,正似女屍失蹤之時聞到的那股香,但是極淡,似有若無。
同時夾雜著一種被艾草氣息壓製著的腐臭氣。
那日追到芻靈莊時,她以為這些氣息是因為自己剛驗過屍沾染上的,而此時她確定,女屍一定就在芻靈莊裏,至少,曾在這個廳堂裏放過短暫的時間。
見雲中錦追到了喜堂來,蘇繡先是一怔,繼而怒氣衝衝。
“你又來做甚?這裏不歡迎你。”
“這裏是謝家?蘇家?是謝家,你就沒有逐客的道理。”
雲中錦徑直走向蘇纓。
“蘇纓,你可想清楚了?你還這般年輕,當真願意此後餘生都陪著這個謝草偶過日子嗎?”
透過紅蓋頭,仍可見到蘇纓猶豫的樣子。
雲中錦接著道,“蘇纓,嫁謝草偶若非你所願,現在還來得及回頭。蘇繡是你的妹妹,或許還是一家之主,但她無權決定你的人生。你是一個人,不是別人做交易的犧牲品。”
“盡管我現在還不知道,蘇繡與謝草偶之間到底有什麽交易,但我絕不允許自己眼看著你跳入火坑。蘇纓,這是你的人生你的未來,不是別人的賭注。”
“蘇纓,跟我走吧。”
她向蘇纓伸出了手,她知道,蘇纓是個沒有主意的人,所有一切都聽蘇繡的,她相信這場婚事,也是蘇繡一手安排的。
蘇纓久久沒有回應,一雙眼睛透過紅蓋頭望向蘇繡。
而蘇繡低頭不語,看得出她亦有些猶豫不決,她的手於不知覺間觸到了腰間的撬刀,顫了一下。
她原本也沒打算讓姐姐與謝草偶拜堂,堅持送嫁正是為了尋找機會殺了謝草偶,謝草偶不開門宴客不請鼓樂喜婆也正中她的下懷,隻要撬刀一舉一落,謝草偶便一命歸西,再將他拋入海中,一切神不知鬼不覺。
這回她有了經驗,給屍體綁上大石頭再裝上魚餌,很快就會被魚吃個精光,再也不會象侯榮那樣被衝上岸了。
謝草偶本就是個瘋瘋顛顛神出鬼沒的人,消失不見了也無人會在意。
她瞅著這個芻靈莊不錯,比自己的木棚屋要好得多,待解決了謝草偶,便一家人搬進來住。
等阿弟金榜高中當了官,便舉家隨著阿弟上任去,那時蘇家便迎來一片新天地。
在她的盤算中,一切皆完滿。
沒想到,半路殺出了個雲中錦,還帶著一幫官差拚命追到了喜堂來了。
眾目睽睽之下,她根本無法動手,且是騎虎難下,心中又氣又無法反駁雲中錦。
雲中錦說的話句句在理啊。
在這場除掉謝草偶的計劃當中,姐姐確實成了犧牲品。
姐姐原本就不該與謝草偶這個畜生拜堂,即便她事後除掉謝草偶,那姐姐也算是拜過堂成過親了的,無論是她還姐姐,都無法接受。
這個堂是拜也不是,不拜也不是,蘇繡心頭亂如麻。
“我算是聽明白了,上差說來說去,不過是嫌棄我年紀大長得醜,配不上年輕貌美的蘇纓。”謝草偶冷聲道。
“可是,年輕又算什麽?好好活到老才是真。否則象侯榮那般,夠年輕吧?還沒來得及接他老子的班,成為一代漕幫幫主呢,還不是被人一撬刀捅死在海裏一了百了?那墓碑上生卒年月一刻,哪個瞧了不歎息一聲,真年輕啊,怎麽就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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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別說了。”蘇纓帶著哭腔說道。
“我姐與你拜堂就是了,說那麽多廢話做甚?”
蘇繡撇開了雲中錦的手,扶著蘇纓,躬身拜了下去。
這個堂不拜,就封不住謝草偶的嘴,雲中錦是那麽精明的人,他再多說幾句,就怕紙再也包不住火,所有的算計皆成泡影。
侯榮之死真相大白之時,也就意味著蘇家滅門之日,她隻能豁出去,讓姐姐暫時先拜堂,雲中錦見木已成舟就隻能離開,隨後她再伺機殺謝草偶。
一拜之後,謝草偶嗬嗬一笑,隨之高唱:“二拜高堂。”
座上並無高堂,謝草偶分別點了點兩個草偶,草偶便往前滑去,堪堪停在正中高座前。
雲中錦覺得甚是蹊蹺,可她盯著草偶的臉看了又看,上手摸了又摸,還是看不出哪裏不對。
一不小心踢了一腳,草偶便微微滑動了一下。
撩開草偶的紅衣從頭到腳地查看一番,這才明白其中的道理,不禁覺得好笑,暗道一聲,“原來謝草偶就是這樣裝神弄鬼的。”
“你鬧夠了沒有?”蘇繡又來驅趕雲中錦。
“謝家高堂早就沒了,兩個草偶代替一下,有甚麽稀奇的?至於如此杵在新郎新娘中間,礙著人家拜堂嗎?誤了拜堂的吉時,那可是關乎我姐一生幸福的事。”
“你還知道是關乎姐姐一生幸福的事?”
雲中錦不理會蘇繡,死活拽住蘇纓不讓她拜。
“蘇纓,既然要拜高堂,男方沒有女方有,可你可曾問過你阿爹,他願意成為這個人的高堂嗎?女兒家出嫁這麽大的事,除了花轎其他一應皆無,為何這麽匆忙?你出嫁,為何阿爹阿弟未送你,他們人呢?”
蘇纓猶豫著,轉向了蘇繡。
“送嫁,有蘇繡一人就行了嘛。”謝草偶道,“哪有全家人送嫁的?又不是送葬。”
“今日成親確實倉促了些,主要也是想趕在侯榮出殯之前,免得衝撞了,不吉利。更何況這個決定,是我與蘇繡商量好了的。對吧,蘇繡?”
這已是謝草偶第二次提到侯榮的名字了,蘇繡不得不點頭。
蘇纓便又躬身,隨著謝草偶二拜。
二拜已畢,蘇家姐妹主意已決,雲中錦是萬般無奈,連張捕頭亦在她耳旁提醒,無論她是什麽身份,都無權幹擾正常的民間嫁娶,不該誤了人家的吉時。
可是,侯榮死於非命,這個名字任誰聽來都十分刺耳,謝草偶卻在他的大喜之日,一再地提起侯榮之死,又怎能不令人倍加警覺?
“他象是在用侯榮之死暗示著什麽?”她尋思著,這也就更加意味著,蘇家姐妹很有可能有什麽把柄被謝草偶拿捏在手裏。
“難道,她真的與侯榮之死有關?”
蘇繡慌慌張張的樣子和少了的一截衣袖在她心頭浮起,侯榮手中纏繞著的青布條,更使得她疑竇叢生。
越想越覺得,不僅謝草偶可疑,蘇纓蘇繡姐妹倆亦不正常,這場婚事必定關乎一個重大的秘密。
她的鼻尖似乎又捕捉到了那股極淡的香氣,走到燃燒的喜燭前嗅了嗅,不象。
“上差,我也聞到了。”順子說道,“哎,這個芻靈莊真的是太令人費解了。”
“既是拜堂成親,不請賓客媒人喜婆也就罷了,卻是一堂紅衣草偶,加上一身紅色新嫁衣紅蓋頭覆麵的蘇纓,更加怪異詭譎。上差,您說是不是?”
“八個大草偶,加上新娘子,正好九個。若不是這一身紅衣,我還以為是九具女屍又活了呢。”
“上差,我們還要不要搜?等他們拜完堂了搜,還是現在就搜?”
順子的話令雲中錦猛地一個激靈,與此同時,謝草偶正扯開嗓子高喊,“夫妻對……”
“不行,不許拜!”
蘇纓正要躬身下拜,雲中錦衝上去硬生生地將她拽起,隻是她太急躁了些,因喜堂的地本就是一塊大海礁,甚是濕滑,她滑了一下自己挺住了,卻連累了蘇纓滑倒在地。
“姐。”蘇繡急忙上來扶蘇纓,而雲中錦卻突然發現,蘇纓滑過的地方,有一抹白蠟樣的東西。
她用手指抹了抹又嗅了嗅,有一股鹹香氣,與女屍身上的白蠟十分相象。
“張捕頭,將謝草偶拿下。”雲中錦立即吩咐道。
張捕頭尚未反應過來,順子已然上前扯了謝草偶的大紅彩,將他胳膊反押住了。
“這是做甚?我犯了什麽法?就算你是官差,不讓草民拜堂成親,還如此隨意拿人,天理何在?”謝草偶叫嚷起來。
“官府辦案,有權暫押嫌疑人問話。”雲中錦正色道,“現在我懷疑你與女屍失蹤及侯榮之死有關,須將你押走過審。”
“沒天理了呀。”謝草偶撒潑打滾,指著雲中錦叫囂,“上差找不出凶手便胡亂攀咬好人,找不到女屍就誣陷草民,我還懷疑上差徇私包庇殺人凶手呐。”
“我與蘇纓成親你百般刁難也就罷了,還誣陷我殺人盜屍。我不服,不服!我的芻靈莊也不大,你們已經搜過好幾遍了,但凡你們找出一具屍體我都無話可說,可今日你們要是找不出來,我便要去官府上告,即便你是刑部來的上差,我也要告到禦前去。看是你大,還是你口口聲聲說的律法大,我就不信律法治不到你的頭上!”
謝草偶振振有詞,還搬出了雲中錦一向奉為圭臬的律法,令她更堅定了維護律法的決心,不找出屍體將謝草偶繩之以法,誓不罷休。
然而,翻遍了芻靈莊,仍是一無所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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