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絕地反殺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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芻靈莊最終還是被付之一炬。
隻有謝草偶的屍體被搬了出來,而女屍則因“屍變”,且是慘不忍睹無法收拾,隨著大火化為焦炭。
雲中錦為自己的無能為力深深地歎息,同時她亦聽到一聲非常細微的歎息聲,來自於順子的方向,但她望過去時,順子麵無表情。
“茲有芻靈師名喚謝草偶者,搜羅七月十五出生之九陰女,行練巫盅之術,以為草偶換魂……其行徑被漕幫少幫主侯榮撞破,遂殺人滅口……”
自覆舟事件發生以來,甄有德比往常任何時候都要輕鬆自在,親自研墨動筆,書寫結案陳述,覆舟與侯榮之死案件一並結案上報,罪魁禍首就是謝草偶。
他比誰都希望此事盡早結束,而且在他看來,結束得還十分圓滿。
他舔了舔筆尖,繼續寫道:“刑部上差雲中錦智勇雙全,勘破奇案,漕江海女蘇繡,殺賊有功,二者相輔相成,堪稱絕代雙嬌……”
甄有德越寫越是得意,一行行漂亮的蠅頭小楷躍然紙上。
滿紙都是對雲中錦與蘇繡的歌功頌德,隻在末尾提了一筆自己,在發生屍變時如何當機立斷,下令火燒芻靈莊,拯救萬民於水火。
寫罷了,喜滋滋拿到雲中錦麵前邀功,以為自己馬屁功夫了得,卻不想雲中錦眉頭緊皺。
“甄大人,你就這樣結案上報?”
“兩案一並解決,上差既可以回京複命,又對漕幫有了交代,海女蘇繡不僅洗脫嫌疑,還殺凶有功,豈不皆大歡喜?”
“可是,甄大人當真以為覆舟案已經了結了嗎?”雲中錦問道,“謝草偶到死都隻承認自己偷盜屍體,並不承認殺人。”
“那隻是他的一麵之詞罷了,有哪個凶手會自己承認殺人?”甄有德反問道,“偷盜屍體與殺人害命的罪責十萬八千裏,上差不會不懂吧?”
“謝草偶偷盜屍體這一點確定無疑。”雲中錦說道。
“但是,他不過一個裝神弄鬼的芻靈師罷了,如何有能力搜羅九位出生於七月十五的女子?還有,我並不相信他會是大海船的主人,別說大海船,我懷疑連芻靈莊的主人都不一定是他。”
“另外,侯榮之死也仍存在諸多疑點,尚無證據表明謝草偶就是凶手。而今兩案都無定論,就這樣草草結案上報,是不是太過草率了?”
“上差這就太鑽牛角尖啦。”
甄有德並不以為然。
“沒有證據表明謝草偶是凶手,但也沒有證據表明他不是凶手呀。既然他已經死無對證,那事情就這麽了結了不好嗎?”
“這……你這豈不是強詞奪理嗎?”雲中錦甚為不悅。
此番甄有德頗為堅持,且是振振有詞地說道,“在本官看來,兩案事實清楚,案犯業已認定,漕幫也無疑義,隻待上頭的批文下來,這事就徹底過去了,一切都結束了。”
又語重心長說道,“說句對上差不敬的話,雲大人畢竟還年輕,要知道事事追求完滿,有時並不是最好的。上差您歇幾日,也該起程回京了,屆時本官為您餞行。”
“不,我並不認為兩案已經結束。甄大人您堅持按您的說法上報,我無權幹涉,但我也會上書刑部,請求繼續追查,不將案子查個水落石出,我絕不離開漕江。”
“上差您這又何必呢?”甄有德一臉苦相。
“甄大人,既然我們誰也說服不了對方,那就各行其事罷。”
雲中錦道,“不過你放心,我不以正式呈文上報,隻以家書形式告知尚書大人此間的實情,隻要讓我在漕江多呆些時日便可,我必查出真相。”
“家書?”甄有德的眼珠子都快要瞪出來了。
隻以為雲中錦與知州大人沾點親,卻不想她與尚書大人的關係更為親密,怪不得她行事如此我行我素,原來她真的是靠山了得,蘇繡說朝中有人亦不是吹牛的。
雲中錦笑了笑,說道:“有一點我倒是十分讚同甄大人的,妖言惑眾的是謝草偶,其他人均受其盅惑罷了,把牢裏的那些無辜之人都放了吧?”
“這……”
“怎麽,這就不說死無對證了?”
甄有德隻得苦著一張臉,點頭道,“那好吧。待仔細甄別之後,就將他們釋放回家便是。”
又討好地說道,“上差,這些日子您太辛苦啦,不如在回京之前,多領略領略漕江的風土人情如何?有些海上風光還是相當不錯的,譬如東壁、北礵,花竹,都別一番勝景。”
“好啊。”雲中錦道,“我想領略一下秘宗的風光,請問蟲爺在何處?”
甄有德象被蟲子蟄了似地跳將起來。
“上差怎麽突然想到蟲爺?”
“謝草偶承認有人給他銀子,讓他散布女屍不上岸必遭海龍王之怒的謠言,也正是女屍上岸之後才勾起他偷盜之心。並且,他在臨死時,留下秘宗二字。我懷疑這背後必與秘宗有關。”
“呃這……”甄有德沉吟半晌,說道,“這同樣隻是謝草偶的推責之詞,並不能說明什麽。況且,上差也隻是懷疑而已,不能因為懷疑謝草偶的隻言片語,就隨意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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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隻知道隻言片語皆是線索。有懷疑,就要去查證。”
雲中錦定定地看著甄有德。
“你隻需告訴我在哪裏可以找到蟲爺即可,但凡有什麽事,皆由我一人承擔。實在不行,告訴我大胡子在哪裏也行。”
甄有德吞吞吐吐道,“我來漕江僅僅半年,這個蟲爺從來隻聞其聲未見其人,大胡子亦是神出鬼沒的,我怎麽可能知道他們在何處?”
“上差啊,聽我一句勸言,切莫再節外生枝。”
雲中錦看著甄有德,點了點頭。
“這就對了嘛。”甄有德笑道。
雲中錦不言。
她算是看出來了,甄有德是個膽小怕事之人。
怕事之人,信奉的是“禍從口出”,最大的特點也就是守口如瓶,再與他多說無益,也問不出什麽名堂來,還是另找路子自己去查吧。
漫步於海灘,不知不覺來到了芻靈莊,這裏隻剩下殘垣斷壁,又因礁石內部已經透水,海水源源不斷地往上冒,又流歸於海中。
殘垣斷壁之間似乎貓著個身影。
“誰!”雲中錦大喝一聲,躍入斷壁,卻見順子在收拾零落的屍體。
那些屍體經過海水浸泡了一個多月,又被謝草偶盜入石室,無端發生腹脹暴裂已不知分成多少塊,再被一把火燒成了焦炭,根本收不齊九具完整的屍體。
甄有德說無需收拾,就讓海水慢慢衝進海中,一了百了。
但順子還是默默地前來,努力將這些女屍拚湊收拾起來,一塊殘肢被條石壓在下麵,他費力地想將條石搬開。
雲中錦忙上去與他齊力搬開了條石。
“多謝。”順子說道。
“順子你這是?”雲中錦試探著問道。
“我妹妹也生於七月十五,一年前離家不知所蹤。”順子說道。
雲中錦大吃一驚,“這其中可有一位是你的妹妹?”
順子點了點頭。
“我早知道了,可我要查害她的凶手,不得已就讓她那麽一直泡在海裏。白蠟是我給她們做的膜,為的是怕魚吃了她們。你知道,親手將她們放進蠟模裏成型再放回海裏,是什麽樣的心情嗎?”
雲中錦的眼眶濕潤了。
她懂親人被害的那種痛,那是永遠無法釋懷的心底裏的一根刺,一想起就被紮得生疼,因而這些年她盡量不去碰觸。
良久,她說道:“可現在已經分不清哪位是你的妹妹了。”
“分不清,也不必分。”順子說道,“她們最後的時光是在一起的,就讓她們永遠在一起吧。她們都是十多歲的少女,都和我的妹妹一樣。願她們的來生,一切都順遂平安吧。”
順子的聲音平靜,蒼涼,再不是那個機靈的,總能給雲中錦一些微妙提示的小衙差。
所有的女屍被裝上一輛馬車,雲中錦默默地看著順子趕著車遠去。
從此,再未在衙中見到順子。
直到很久以後,她才想起,馬車上掛著一束王不留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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