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絕地反殺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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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眼已是侯榮的頭七之日,漕幫總壇熱鬧非凡,吊唁的,哭喪的,一撥接一撥地來。
    侯一春端坐正堂中間,擺在他麵前的是侯榮的棺木,一旁則是謝草偶的屍體。
    所有漕幫徒子徒孫們,人手一把撬刀,隻待時辰一到,就上去一人紮謝草偶一刀,以泄心頭之恨。
    “老夫之所以派人請上差來,是要當著榮兒的麵,感謝上差破獲凶案,查出了凶手,我兒可以瞑目矣。此大恩大德,我漕幫沒齒不忘。今奉上五百兩做為謝禮,還請上差笑納。”
    雲中錦急忙擺手,“不不不,我無功不受祿,這個案子尚……”
    一旁的甄有德立即插嘴道:“案子已然定案,上差兩袖清風不肯受禮,不如就讓幫眾給她磕個頭吧。這銀子本官就代為收下以充公用,幫主以為如何?”
    “好,給上差磕頭。”侯一春大手一揮,大小七個夫人齊上前,也不管雲中錦願不願,跪下就磕頭。
    “感謝上差查凶緝惡,還少幫主公道。”
    君無虞領著漕幫的徒子徒孫們,也全都跪下磕頭。
    “我,我是說……”雲中錦著實感到汗顏,亦有些無措。
    謝草偶雖承認盜屍,但始終不承認自己殺人,她也認為謝草偶並不是真正的凶手。
    可是她一開口就被甄有德打斷,且不斷地在她耳邊悄聲提醒,“謝草偶就是凶手,並沒有任何證據可以推翻這個定論。”
    “上差若非要推翻謝草偶是凶手的定論,侯一春勢必要上差拿出真正的凶手,否則定然又將矛頭指向蘇繡。就算真的是蘇繡,謝草偶左右已是死人一個,上差又何必再把蘇繡推出去殺頭呢?您看漕幫這個架勢,能饒過蘇家人嗎?連累的可是蘇家四口人哪,上差您如何忍心?”
    “上差啊,聽我一句勸,這事已經了了,您就別再節外生枝了好不好?”
    甄有德為了勸雲中錦,可謂是苦口婆心。
    說到蘇繡,雲中錦的心頭又緊了緊。
    在芻靈莊,蘇繡與她聯手大戰謝草偶時,她就已經察覺到了,蘇繡是招招都要置謝草偶於死地,後來又死命拽著她不讓她去救謝草偶,思其形跡,十分可疑。
    待她將謝草偶救起,又陸續將九具女屍撈起這的排放於廳堂,幾乎人人退避三舍,甄有德都捂著鼻子跑到莊外去了,而蘇繡與柔弱的蘇纓卻依然留在了那裏。
    她記得,當時蘇纓口中喊頭暈,卻是捂著胸口,很難不讓人起疑心。
    況且,暈就暈倒吧,那麽剛巧趔趄幾步就撞到了蘇繡,而蘇繡也那麽剛巧趔趄幾步就就一刀紮在謝草偶的胸口上。
    這姐妹倆配合得是相當默契,但也有著非常明顯的故意為之的痕跡。
    那時候謝草偶早已構不成威脅,而蘇繡卻始終握著撬刀。
    撬刀紮進心口,不拔或許尚有一線生機,撬刀一拔,任誰都是回天無力。
    “搞了一出成親的鬧劇,就為了殺謝草偶?為什麽?”
    她百思不解,想起了曾經在海邊聽到大胡子對蘇繡說的那句“快、準、狠。”
    蘇繡似乎將這句話踐行得十分完美,撬刀不偏不倚紮在謝草偶的正心,就象侯榮的正心一樣。
    她朝著侯一春拱手,說道,“我今日來,一則為少幫主吊唁,二則,想再確認一下少幫主的傷口,還望老幫主允準開棺。”
    “不行。”侯一春還未答話,便聽到大夫人的哭喊,“榮兒已經入斂,怎能再開棺擾他?”
    “住嘴!”侯一春喝斥了一聲,大夫人立即閉嘴一邊兒抽泣去了。
    “案子已定案,凶手已伏誅,上差認為還有甚麽需要再次確認的?”
    “是,上回因老魚頭不在,我非仵作,恐查驗不實,現請老魚頭再次勘驗,以確保無誤,請老幫主允準。”
    雲中錦說著朝門外瞧了一眼,老魚頭背著驗屍箱,已在那裏等候多時。
    侯一春皺了皺眉頭,“有這個必要嗎?”
    “上差,吊過唁也受了禮,該回去了。”甄有德又忙湊上來,想將雲中錦勸走。
    雲中錦隻是衝著侯一春點了點頭。
    侯一春隨即下令:“開棺。”
    幾位小夫人冷眼旁觀,隻有大夫人連哭帶嚎。
    老魚頭看完了侯榮的屍體,又仔細查驗了一下謝草偶,一邊收拾驗屍箱,一邊慢慢吞吞說道:“謝草偶的傷口可以確定是是撬刀,且從傷口表麵的形狀來看,是紮入之後又拔出形成所形成的。至於侯少幫主的傷口,隻能說,狀似撬刀的銳器所致,但不能完全確定就是撬刀。”
    雲中錦急了:“老魚頭,我看他們的傷口幾乎是一致的,要不你再仔細瞧瞧。”
    “老夫已驗畢,喝酒去了。”老魚頭朝著甄有德揖了一禮,背起驗屍箱走人。
    “老魚頭且慢……”雲中錦欲要追老魚頭,又被甄有德攔下了。
    “已如上差所願,讓老魚頭親自驗過了,事實就是如此,勿要強行質疑。律法是嚴謹的,須有證據,不能僅靠推測。上差,慎之,慎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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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中錦無奈,正如甄有德所說的,她沒有任何證據來佐證她的懷疑,而老魚頭的結論並不能對她有所幫助,反而處處推翻了她的推斷。
    今日老魚頭本是她請來的,臨走卻隻朝著甄有德揖禮告辭,這意味著什麽,不言自明。
    事已至此,她的質疑已無任何作用,隻得甩袖而去。
    “哼,這廝殺了我兒,還敢上門來訛老夫一千兩,老夫這就給他一千刀,讓他到地獄裏受用去。”
    聽到侯一春的話,雲中錦在門前猛地站住了,迅速回過身來。
    “請問老幫主,謝草偶何時前來訛您一千兩?”
    君無虞答道:“那日天黑之後來的,要幫主給他一千兩銀子,說他能算出凶手是誰,但又說一半藏一半,要等他第二天成親之後方能告之。幫主一怒之下,令我將他攆了出去。怎麽,有問題?”
    雲中錦感覺頭嗡嗡作響。
    蘇繡姐妹倆殺人滅口的嫌疑更大了,但也隻能是嫌疑而無實據。
    “沒有問題。”她應了一聲,訕訕地離去。
    一連數日,她站在碼頭右岸凝目沉思,那日就在這裏遇見慌慌張張的蘇繡。
    “嘻嘻。”蘇繡爹從背後拍了她一下,嚇她一個激靈。
    “阿姐請你回家吃鍋蓋。”
    自從芻靈莊分別之後,蘇繡一直避開著她,難得主動邀她做客,她便隨著蘇繡爹走進了海邊漁棚。
    撬鍋蓋的還是那把撬刀,擦得鋥亮,刀尖晃著寒光。
    蘇繡依然是忙著撬鍋蓋,自己不吃貝肉隻吸貝汁。
    “殺過人的撬刀,不嫌腥?”她幽聲問道。
    “我阿爹曾經救過侯幫主一命,他將此刀贈與阿爹,阿爹靠它采貝過日子,後來又傳給了我。說它是一把祖傳寶刀一點也不為過,可不能丟,我還要世世代代將它傳下去呢?”蘇繡淡然說道。
    “更何況,這不是凶器,而是除惡利器。縣太爺說我殺凶有功,已經上報申請嘉獎我了呢。”
    “你敢說這把撬刀隻殺過謝草偶一人嗎?”雲中錦緊緊注視著蘇繡的眼睛。
    “那是當然。”蘇繡不躲也不閃,且還定定地回望著雲中錦。
    “侯榮身上的傷口與謝草偶的一致,他手裏緊握的青布也和你穿過的一樣,那日你的衣袖少了一截,你怎麽解釋?”
    “傷口一致又怎樣?就算他們都是被撬刀紮死的,這漕江城裏的撬刀多了去了,家家戶戶都有,漕幫還人手一把呢。”
    “青布就更不用說了,平民百姓都穿葛布衣,青、赭、褐這兩幾種顏色最是常見。常年討海采貝之人,衣裳破了掛了少了一塊,那都不是事,我又何須解釋?”
    蘇繡象是早就想好了對策,不慌不忙,一句一句言辭不亂。
    這也正是今日她特意將雲中錦請來的緣故,將這一套說辭編得是天衣無縫,讓她沒有反駁的餘地,從而打消她的懷疑。
    雲中錦又問道:“據我所查,那日,侯榮是跟著阿爹一起去的碼頭,隨後你也到了海邊,那時你可有見到侯榮?”
    “沒有。”蘇繡斷然否認。
    “我隻見到阿爹在水中戲耍,未見其他任何人。哦,對了,遇見了你。”她笑了笑,毫無破綻。
    “好吧。”雲中錦站起身,說道,“我知道你今日請我來的目的。雖然你的解釋都很合理,但並不能打消我的懷疑。總之這事沒完,我會繼續追查下去的。”
    “小……繡,我們是好姐妹,你若無辜,我將竭盡全力證實你的清白。但你若是真凶,我亦絕不容情,必將捉你法辦!”
    “雲中錦!”蘇繡拍案而起,怒道,“我當你是好姐妹,你卻如此見不得我好,卻是為何?”
    蘇繡爹與蘇絡嚇了一跳,蘇纓忙上來勸架。
    雲中錦正好逮著蘇纓問道:“蘇纓,你究竟為何要與謝草偶成親?”
    “就是……”蘇纓眼睛悄然瞟向蘇繡。
    蘇繡搶先答道,“就是兩情相悅。”
    “那你又為何想盡辦法殺他?”雲中錦徑直問道。
    “那是誤殺,那些女屍太惡心了,姐姐看了頭暈,不小心撞到了我,我也是不小心,這才誤殺了謝草偶。隻是縣太爺錯愛,非要說我殺凶有功,還要褒獎我,能白得一份功勞何樂而不為?這些你明明都知道,為何還要問個不休?”
    “正因為我知道,才更要問個明白。蘇纓,當時你是頭暈,還是心口疼?”
    蘇纓怔了怔,囁嚅著答道,“是、頭暈吧。”目光再次瞟向蘇繡。
    “好,我知道了。”雲中錦看著蘇繡,“我隻想知道實情,但你們一再隱瞞,我再無話可說了。”
    “本來就是實情,你為何就不相信?你非要讓我承認自己是殺人凶手才滿意嗎?”蘇繡反問道。
    雲中錦搖了搖頭。
    這樣的蘇繡,這樣的小燈,都令她倍感失望。
    她並不希望蘇繡是凶手,也希望自己能夠找到證據來推翻自己的懷疑,無奈證有與證無都不能成立,她對自己首次下江南辦差的結果很不滿意。
    更令她大失所望的是,數日之後,久未謀麵的知州大人終於回來了,不僅帶回了對蘇繡的嘉獎令,還帶回了尚書大人的回複,謂之漕江覆舟案已圓滿結案,勿要節外生枝,並令她速速回京。
    “就這樣結束了嗎?”雲中錦問自己。
    沒有答案。
    卷一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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