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悟源一步踏入，周身沸騰的太初之血仿佛撞上了一堵無形的寒冰巨牆。
    終焉裂穀，這片被譽為萬法禁絕之地的巨獸之口，瞬間開始瘋狂吞噬他體內的靈氣。
    空氣不再是滋養生命的介質，反而像億萬根細小的毒針，刺入肌膚，鑽進骨髓，試圖將他從一個活生生的人，同化為腳下死寂的塵埃。
    他每向前踏出一步，腳下的地麵都會發出一聲不堪重負的呻吟。
    太初血在他血管中奔湧，化作一層淡金色的光焰護住周身，與四周無處不在的侵蝕之力劇烈摩擦，發出“嗤嗤”的聲響，猶如燒紅的烙鐵浸入冰水。
    頭頂之上，一道赤色流光衝天而起，小紅尾不再維持嬌小的模樣，而是化作一隻巨大的火瞳，懸於千丈高空。
    它周身燃燒的並非凡火，而是能夠洞穿虛妄的焚神之炎，金紅色的瞳孔如同一輪烈日，將下方晦暗的穀底照得纖毫畢現。
    “主人，小心！這地方不對勁！”
    小紅尾的意念如驚雷般在秦悟源腦海中炸響，“地上的紋路……全是倒寫的往生經文！空氣裏有東西！”
    秦悟源目光一凝，這才發現，腳下看似尋常的岩石地麵，竟被刻滿了密密麻麻、筆畫顛倒的古老經文。
    這些經文像是活物，隨著空氣的每一次流動，都會逸散出一種詭異的波動，扭曲成蠱惑人心的低語，在耳邊反複呢喃。
    “放棄吧……守護毫無意義……”
    “你的強大，隻會帶來更多的死亡……”
    “看看你身後，屍骨如山，皆因你一念之差……”
    這聲音直擊神魂，比任何物理攻擊都更加陰險。
    秦悟源手中的鏡碑卻一反常態，不再發出任何預警的紅光，隻是默默地映照出前方愈發深邃的黑暗，碑麵上緩緩浮現一行冰冷的字跡：“這一戰，必須你自己看清。”
    秦悟源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翻湧的煩躁。
    他知道，這是敵人為他量身定做的陷阱，旨在摧毀他的道心。
    他不再理會那些低語，步伐變得更加堅定，每一步都蘊含著鎮壓山河的意誌，將腳下那些試圖鑽入他心神的“言語陷阱”踩得粉碎。
    深入百裏，裂穀豁然開朗。
    前方的岩壁突然如活物般蠕動起來，九尊高達十丈、身披殘破太初戰甲的傀儡，邁著沉重的步伐，從中走出，橫在了他的麵前。
    它們的動作僵硬，但身上散發出的威壓卻貨真價實，那是屬於太初境的恐怖氣息！
    當看清它們的麵容時，饒是秦悟源心堅如鐵，瞳孔也不禁劇烈收縮。
    那九張臉，他都認識！
    他們曾是聯軍中最英勇的將領，是在那場慘烈的封印之戰中，為了掩護他而戰至最後一刻的英雄！
    為首的一名傀儡，生前是人稱“狂獅”的趙將軍，此刻他空洞的眼眶中閃爍著幽幽的黑光，冰冷的金屬嘴唇開合，發出的聲音卻不再是昔日的豪邁，而是帶著一種詭異的律動，仿佛一柄重錘，狠狠砸在秦悟源的心髒上。
    “秦悟源，你才是這世上最大的騙子。”
    這聲音蘊含著恐怖的“心魘律動”，每一個字都化作一根毒刺，紮向他內心最柔軟、最愧疚的地方。
    “你說守護，卻讓我們為你鋪就屍骨之路！你說希望，卻讓千萬人為你無謂犧牲！我們戰死沙場，魂歸故裏，你卻獨活於世，竊取我們的榮耀！”
    秦悟源閉上了眼睛。
    心魘律動如潮水般湧來，一幕幕血色的回憶在他腦海中炸開：為了封鎖時空裂隙，無數修士燃燒神魂，引爆了守護萬載的護界靈紋；為了給他爭取最後的時間，那位最強的終極戰魂，在喊出“人族不滅”後，義無反顧地衝向了異神，化作了漫天光雨……
    愧疚、痛苦、自我懷疑……無數負麵情緒如同魔爪，要將他的道心撕成碎片。
    然而，就在那心魘即將吞噬他意誌的瞬間，秦悟源忽然笑了。
    他再次睜開眼，眸中沒有絲毫動搖，隻有一片前所未有的清明和一絲悲憫的冷冽。
    “他們，不是為我而死。”
    他緩緩開口，聲音不大，卻如驚雷般蓋過了那蠱惑的律動，“他們是為自己腳下的土地，為身後的親人，為心中那個名為‘希望’的東西而死。這，不叫騙。”
    話音未落，他猛地抬手，“嘶啦”一聲撕開了胸前的衣襟，露出心口處那枚古樸而深邃的太初石印記！
    緊接著，他左手持槍，右手化掌，竟以鋒利的槍尖為筆，在自己的掌心之上，以血為墨，迅速劃下九個截然不同的名字！
    那是九位傀儡將軍生前最珍視、最牽掛之人的真名！
    “趙擎！你的女兒趙靈兒還在等你回家！”
    “李牧！你的妻子為你守了一輩子的空房！”
    “王戰……”
    每念出一個名字，他掌心的鮮血就亮一分。
    當九個血字書寫完畢，他的右掌已是鮮血淋漓，散發出刺目的光芒。
    他猛地向前一步，將這隻血掌重重按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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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們忘了她們的名字，但我記得！”
    一聲低喝，如天憲敕令！
    血光順著地麵蔓延，瞬間纏上了九具傀儡的腳踝。
    刹那間，九具戰甲內部黑霧劇烈翻騰，發出淒厲的尖嘯。
    傀儡們堅不可摧的身軀開始劇烈顫抖，那“心魘律動”瞬間崩潰。
    其中三具傀儡竟“哐當”一聲，自行摘下了頭盔，露出三張被黑氣與淚水交織的痛苦麵容，雙膝一軟，重重跪倒在地，發出野獸般的悲鳴。
    他們被塵封的最後一絲人性，被這最深刻的羈絆喚醒了！
    但剩餘的六具傀儡卻被徹底激怒，殺意暴漲，化作六道黑色的閃電，從不同方向朝秦悟源撲殺而來！
    然而，秦悟源甚至沒有回頭。
    高空中，那輪巨大的火瞳早已蓄勢待發。
    就在六具傀儡暴起的瞬間，六道比閃電更快的焚神之炎精準地射下，沒有攻擊堅固的戰甲，而是如同擁有生命一般，鑽入了它們關節最細微的縫隙之中！
    “滋啦！”
    金色的火焰在戰甲內部爆開，專門焚燒操控傀儡的邪祟黑氣。
    六具傀儡的動作瞬間一滯，仿佛生鏽的機械，僵在了半空。
    就是現在！
    秦悟源身影一晃，繞過僵直的傀儡，破陣而入。
    裂穀深處的景象終於展現在眼前。
    那是一個由無數白骨堆砌而成的巨大祭壇，祭壇中央的高台上，坐著一個身形枯瘦、宛如幹屍的老者。
    他的舌頭竟從中間分裂，如同蛇信一般，不斷吞吐著黑氣。
    他的十指上延伸出萬千肉眼幾乎無法看見的絲線，一端連接著那些傀儡和遍布山穀的言語陷阱，另一端則連接著祭壇下方……
    那黑壓壓、望不到邊際的十萬民眾！
    正是青鱗王麾下的舊部首領，“言魘尊”！
    “嗬嗬嗬……”
    言魘尊發出一陣幹澀的冷笑，分叉的舌頭舔了舔嘴唇，“秦悟源，你終於來了。看到了嗎？我用謊言，養活了這十萬無家可歸的流民。我給了他們一個虛假的‘安樂鄉’，讓他們在沉睡中忘記痛苦。這，比你那虛無縹緲、隻會帶來死亡的‘希望’，要強上百倍！”
    秦悟源手持長槍，卻沒有立刻發起攻擊。
    他隻是看著下方那十萬雙麻木、空洞的眼睛，平靜地問：“那你敢讓他們知道真相嗎？”
    不等言魘尊回答，秦悟源猛地舉起手中的鏡碑。
    碑麵光芒大放，投射出的不再是文字，而是一幅幅清晰的畫麵！
    畫麵中，是靜語村那些被解救的村民，他們相擁而泣，對著虛空哭喊著“救我”；
    畫麵一轉，是林昭在東荒的廢墟之上，親手點燃了第一株象征新生的銀葉草，那微弱的光芒，卻照亮了無數張絕望而又燃起希望的臉龐！
    真實的痛苦，與真實的新生，形成了最強烈的對比，狠狠衝擊著祭壇下每一個人的靈魂。
    “不！”
    言魘尊臉色劇變，他沒想到鏡碑還有此等功能。
    台下，那十萬民眾麻木的眼神漸漸有了波動，從迷茫到掙紮，從掙紮到痛苦，最後化為了清醒！
    他們看到了自己被謊言蒙蔽的過去，也看到了外麵那個正在苦苦掙紮、卻充滿真實希望的世界！
    “我們……要真話！”
    不知是誰第一個喊出聲，緊接著，如同燎原的野火，十萬人的怒吼匯成一股撼天動地的洪流！
    “我們要真話！！”
    這股由十萬顆心靈共同爆發出的願力，如同一場精神海嘯，逆衝而上！
    連接在他們身上的無數絲線“嘣嘣嘣”地寸寸斷裂！
    “噗！”
    言魘尊如遭雷擊，猛地噴出一口黑血，他最強的武器——謊言，被他所欺騙的人們親手摧毀了！
    “你……你們這群忘恩負負義的螻蟻！我要你們全都歸於死寂！”
    言魘尊狀若瘋狂，雙手結印，就要引爆植入每個人體內的“歸寂印”。
    但，他沒有機會了。
    一道金色的身影如流星般躍上高台，秦悟源手中的長槍劃破長空，帶著一往無前的決絕，在那引爆手印完成的前一刹那，精準地貫穿了言魘尊不斷吞吐謊言的嘴！
    “你說謊，所以我來了。”
    秦悟源冰冷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但真正打敗你的，是他們選擇不再沉默。”
    長槍一震，恐怖的太初之力爆發，言魘尊連同他身後那白骨祭壇，轟然崩塌！
    隨著祭壇的崩塌，一塊古樸厚重的基座從廢墟中升起，與秦悟源頭頂上空那虛幻的啟明鍾影遙相呼應。
    嗡——！
    第三塊基座嚴絲合縫地歸位，那巨大的鍾影瞬間凝實了七成，古老的鍾體上，紋路清晰可見，仿佛下一秒就要化為實體。
    也就在這一刻，一道前所未有的嗡鳴，自鍾影的內部，穿越了虛幻與現實的界限，第一次真正地響徹於這片死寂的裂穀之中。
    這聲鍾鳴，仿佛鑰匙，插入了世界的鎖孔。
    與此同時，秦悟源手中的鏡碑光芒收斂，最後一行銘文悄然浮現，字字如烙印，映入他的眼簾：
    【門將啟，道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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