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越下越大，腳印剛踩下去就被埋了半截。慕傾月停下腳步，抖了抖鬥篷上的積雪，頭也不回地說：“再走兩裏就得歇，不然明早凍成冰雕，連收屍都省事。”
    雲逸在後麵喘了口氣，鏟子扛在肩上，像挑著一擔看不見的怨氣。“你這路線圖是拿燒火棍畫的吧？繞來繞去，比蚯蚓爬還費勁。”
    “我怕你這種陣法瘋子突然開竅，順著直線衝進妖窩。”她回頭瞥他一眼，“到時候你研究起妖獸排泄物裏的符文規律，我還得等你寫完論文再跑路。”
    雲逸翻了個白眼，沒接話，但嘴角抽了抽。
    兩人繼續往前，風從山脊灌下來，吹得人站不穩。天色漸暗，遠處山影模糊成一片墨黑，隻有偶爾一道雪崩滑落的聲響，震得林子簌簌發抖。
    “前麵有個廢棄獵戶棚。”慕傾月忽然抬手，指向左側山坳，“今晚就那兒湊合。別指望火炕熱飯，能不漏風就算祖上積德。”
    雲逸看了看天，又看看她背影：“你總這麽挑地方？專撿死人待過的地方住？”
    “活人待的地方麻煩多。”她邊走邊說，“死人留下的地兒，至少清靜——頂多半夜聽見幾句抱怨，還能躲，不至於被巡邏隊抓去登記身份、查出行令。”
    棚子比預想的結實些，屋頂沒塌，牆角堆著幾捆幹柴，也不知道多少年沒人動過。慕傾月進門第一件事就是踹了牆角一腳，確認沒有機關反應，才掏出火折子點亮。
    火光一晃，照出牆上掛著的一張破網，還有角落裏一副腐爛的獸骨。
    “看來前主人挺敬業。”雲逸蹲下摸了摸骨盆，“死前還在設陷阱，結果自己成了獵物。”
    “所以說別貪心。”她把鬥篷鋪在地上，“你以為你在捕獵，其實早被人圈進局裏了。”
    雲逸看了她一眼，沒追問，默默把鏟子靠牆放好，又從包袱裏翻出一塊油布鋪開，坐了上去。
    慕傾月從儲物戒取出兩個冷硬的肉餅，扔了一個給他。“將就吃。係統說這叫‘荒野生存套餐’，聽著挺高大上，其實就是餿了三天的驢肉夾饃。”
    雲逸咬了一口，差點把牙崩了。“這玩意能消化嗎？”
    “不能。”她啃得幹脆，“但餓久了，腸子會自己進化出溶解功能。”
    兩人就這麽坐著，一口一口嚼著比石頭還硬的食物，火光在臉上跳動。
    沉默了一會兒，雲逸忽然問：“你之前說的那個禁地……是真的炸死很多人？”
    慕傾月咽下最後一口，擦了擦嘴。“我沒親眼見，但我進去的時候，地上鋪了一層灰，踩上去像踩在骨粉上。”
    雲逸手指頓了頓。
    “你呢？”她反問，“為什麽非得研究那些要命的陣？藏書閣那麽多安穩學問你不碰，偏要鑽死人坑。”
    雲逸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指節粗大，掌心有幾道深疤。“我爹是陣法師，死在一座古陣裏。他們說是他自己誤觸機關，可我知道——他是被人推進去的。因為他的研究成果，第二天就出現在別人手裏。”
    慕傾月沒說話。
    “我不是為了升職加勳。”他聲音低了些，“我是想看清楚，到底是誰在用別人的命，鋪自己的路。”
    火苗劈啪響了一下。
    她忽然笑了聲：“巧了。我也討厭那種人。”
    雲逸抬頭看她。
    “所以我現在做事，從不留名。”她靠著牆，目光落在跳動的火焰上，“功勞歸誰無所謂，隻要最後倒下的不是我就行。”
    “那你這次圖什麽？”他問，“帶我來，不怕我也把你推進陣眼？”
    “怕啊。”她聳聳肩，“可你要是真想害我，早在藏書閣就能動手——比如在我玉簡上塗點‘見光即爆符’，或者往我的水壺裏加點‘走路自動拐彎散’。”
    雲逸愣了下，隨即笑出聲：“你還真敢想。”
    “穿越過來第一天，我就被同門師姐騙去挖毒草，差點爛成泥。”她語氣平淡，“打那以後，我對‘善意’這兩個字過敏。”
    雲逸沉默片刻，忽然從懷裏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展開壓平。“這是我記的陣法避險手冊，寫了三年。你要感興趣，可以看看。”
    慕傾月挑眉：“送我？不怕我拿去換功勳？”
    “你要是看得懂，早就自己寫了。”他把紙推過去，“再說，我信你不會。因為你剛才那句‘功勞歸誰無所謂’——隻有真正被搶過的人，才說得出來。”
    她盯著那張紙看了一會兒，伸手接過，塞進衣袖。
    “謝了。”她說，“下次請你吃熱的。”
    夜深了，外麵風聲呼嘯。慕傾月靠牆閉目養神，雲逸則抱著鏟子打盹，時不時睜眼看看火堆。
    不知過了多久，外麵傳來窸窣聲。
    慕傾月猛地睜眼，抬手示意。
    雲逸立刻醒神，緩緩抽出鏟子，貼牆而立。
    三道黑影從棚外掠過，低伏著身子，爪子刮地的聲音清晰可聞。是冰爪狼，嗅到食物氣味找來的。
    慕傾月輕輕搖頭，示意別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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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其中一隻已經扒上門縫，腥臭的鼻息噴進來。
    她甩手一張符貼在門板上，符紙瞬間泛藍，寒氣擴散，門縫結出一層薄冰。狼嗚咽一聲，後退兩步。
    另外兩隻立刻圍攏，齜牙低吼。
    “別殺。”她低聲說，“趕走就行。”
    雲逸點頭，迅速從包袱裏摸出一塊刻著紋路的石片，往地上一按。地麵微微震動，一圈極淡的波紋擴散出去。
    這是預警陣的變種——擾靈陣，能幹擾妖獸感知，讓它們判斷失誤。
    兩隻狼原地轉了幾圈，方向混亂，竟互相撞在一起。
    第三隻還想撲，慕傾月甩出第二張符，炸在它腳前，火花四濺。狼受驚跳開，夾著尾巴逃了。
    三隻狼猶豫片刻，最終全數消失在風雪中。
    棚內恢複安靜。
    雲逸收起石片，拍了拍手。“你那符……是不是摻了辣椒粉？我聞著一股嗆味。”
    “加了點‘幻嗅散’。”她收起符袋，“聞起來像烤肉，實際上辣得它們眼淚直流。畢竟我又不是屠夫，幹嘛非得弄死？”
    “你還真是……環保。”他扯了扯嘴角。
    “活著的人都夠難了，何必跟畜生較勁。”她重新坐下，“它們也是被餓出來的劫匪，跟我當年偷廚房包子一個道理。”
    雲逸看著她，忽然說：“你其實沒表麵那麽冷。”
    “我說了，我隻是對‘善意’過敏。”她靠著牆，閉上眼，“不代表我不會感激。”
    他沒再說話，隻是默默往火堆裏添了根柴。
    火光映著他臉上的舊疤，一閃一閃。
    第二天清晨，雪停了。
    兩人收拾行裝準備出發。雲逸檢查鏟子時發現刃口卷了點，嘀咕：“這破鐵片子，遲早斷在路上。”
    “斷了就扔。”慕傾月係緊鬥篷，“反正你腦子比武器靠譜。”
    “你倒是會用人。”他笑了笑，“不過我提醒你，前麵山穀有股邪氣，雖然弱，但持續不斷，像是某種陣法殘留。”
    “你怎麽知道？”
    “我昨晚睡著前，在地上劃了感應線。”他指了指門口，“土層底下有微弱靈流逆向循環，正常地貌不會有這現象。”
    慕傾月看了他一眼：“你睡覺都能幹活？”
    “習慣了。”他背起包袱，“夢裏都在解陣，醒來發現枕頭上有劃痕。”
    “精神病院沒你容身之地。”她轉身推門，“走吧，看看你這‘夢遊陣法師’能不能再準一次。”
    出了棚子，天光微亮。遠處山巒起伏，雪峰如刀。
    兩人踏上新路，身影在雪地中漸行漸遠。
    走到一處陡坡時，雲逸忽然停下。
    “怎麽？”慕傾月回頭。
    他盯著腳下雪地，蹲下用手撥開表層積雪——下麵露出一塊刻著符文的石板，邊緣已被腐蝕，但中心圖案清晰可見：一個扭曲的漩渦，周圍環繞著斷裂的鎖鏈。
    “這不是自然形成的。”他聲音沉了下來，“有人在這裏封印過東西。”
    慕傾月蹲下，指尖輕撫符文凹槽。“而且最近才鬆動。”
    雲逸抬頭看她：“我們要繞路嗎？”
    她盯著那紋路，片刻後站起身。“不。”
    “就從這兒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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