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末發放靈石的日子剛過，趙小白懷裏揣著那枚還帶著體溫的下品靈石，以及這段時間靠煉製辟穀丹悄悄積攢下的另外三塊，懷著一絲希望，再次踏入了青嵐宗山腳那處熙熙攘攘的坊市。
    與上次和鐵柱同來時的走馬觀花不同，他這次目標明確，腳步匆匆，目光銳利地掃過道路兩旁那些懸掛著“丹藥”、“符籙”、“功法”招牌的店鋪。空氣中彌漫著各種靈草、礦物和不知名材料混雜的奇特氣味，討價還價聲、修士間的交談聲、甚至偶爾夾雜著靈獸的低吼，構成了一派喧囂而富有生機的景象。然而這一切，都無法分散趙小白此刻緊繃的心神。
    他需要“聚氣丹”的丹方。
    藥老傳授的改良丹方精妙絕倫，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他必須先擁有一張能在明麵上拿得出手的、最基礎的聚氣丹丹方，作為掩護，才能“合情合理”地開始練習煉製聚氣丹。否則，一個毫無背景的雜役弟子，突然會煉製聚氣丹，無異於稚子抱金行於鬧市。
    他先是走進一家門麵不大，但看起來頗為古舊的店鋪，名曰“百草齋”。店內藥香濃鬱，櫃台後坐著一位須發皆白、正眯著眼打盹的老者，修為看似隻有煉氣三四層。
    趙小白上前，恭敬行禮：“前輩，打擾了。請問貴店可有‘聚氣丹’的丹方出售？”
    老者眼皮抬了抬，渾濁的目光掃了趙小白一眼，見他身著雜役服飾，修為低微，便又懶洋洋地合上，伸出兩根枯瘦的手指晃了晃，慢悠悠地道：“二十下品靈石，不二價。”
    二十！趙小白心頭一跳，這幾乎是他全部身家的五倍！他強忍著咋舌的衝動，試探著問：“前輩，這……能否便宜些？或者，是否有更簡略些的……”
    “簡略？”老者嗤笑一聲，帶著幾分嘲弄，“小娃娃，丹方乃煉丹師心血所係，一字千金，豈容刪減？二十靈石，已是看在你年紀小，又是青嵐宗弟子的份上給的實惠價了。去別家問問，你就知道老夫這裏是否公道了。”
    趙小白默默行了一禮，退了出來。二十靈石，像一塊巨石壓在他心頭。
    他不死心，又連續問了幾家攤位和較小的店鋪。價格略有浮動，有開口二十五的，有要價十八的，但無一例外，全都遠遠超出了他的支付能力。那些攤主或店主，見他是個窮雜役，大多態度冷淡，甚至有人直接揮手趕人，連價格都懶得報。
    “去去去，一邊去，聚氣丹的丹方也是你能問的？攢夠靈石再來！”
    “小子，看你這樣，怕是連丹爐都買不起吧？別好高騖遠了，老老實實修煉去吧！”
    冷言冷語如同冰錐，刺得趙小白臉頰發燙，但他緊握著拳，指甲幾乎嵌進肉裏，一聲不吭地繼續尋找。他不能放棄，這是通往外門，通往更強力量的必經之路。
    最終，他的腳步停在了一家名為“萬寶樓”的店鋪前。這“萬寶樓”氣派非凡，三層樓閣，飛簷翹角，門前進出的修士氣息明顯強橫許多，甚至能看到幾位身著內門弟子服飾的身影。店內光線明亮，櫃台以靈木打造，陳列著各式法器、丹藥、玉簡，流光溢彩，一看便知價格不菲。
    趙小白在門口躊躇了片刻，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走了進去。立刻便有一名身著青衣、麵容姣好的女侍迎了上來，她修為不高，但笑容得體，並未因趙小白的雜役身份而流露出異樣。
    “這位師兄，歡迎光臨萬寶樓，不知需要些什麽？”
    趙小白定了定神，盡量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平穩：“請問，貴樓可有‘聚氣丹’的丹方出售？”
    女侍微笑著點頭：“有的，師兄請隨我來。”
    她引著趙小白來到一處專門陳列玉簡的櫃台，向後麵一位管事模樣的中年人稟報道：“劉管事，這位師兄想看看聚氣丹的丹方。”
    那劉管事約莫四十來歲年紀，麵白無須，眼神精明，修為在煉氣七八層左右。他打量了趙小白一眼，臉上掛著職業化的笑容，從櫃台下取出一枚淡青色的玉簡，放在鋪著柔軟絨布的台麵上。
    “小友請看，此乃我萬寶樓收錄的《基礎聚氣丹方》，出自丹鼎峰某位資深煉丹師之手，內容詳實，步驟清晰，絕對是初學者的上佳之選。”劉管事語氣溫和，但話語間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權威。
    趙小白的心提了起來，小心翼翼地問：“劉管事，不知這丹方……作價幾何？”
    劉管事伸出五根手指，輕輕在台麵上敲了敲，笑容不變：“五十塊下品靈石。”
    “五……五十？”趙小白隻覺得一股涼氣從腳底直衝天靈蓋，聲音都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他懷裏的四塊下品靈石，此刻顯得如此微不足道，甚至有些燙手。二十靈石已是天文數字，這五十靈石，對他而言，簡直就是一座不可逾越的金山！
    劉管事似乎早已料到他的反應，依舊笑眯眯地解釋道：“小友有所不知，丹方之貴，在於其獨一無二的知識與傳承。這聚氣丹雖是一級丹藥，但乃是煉氣期修士修煉的基石，市場需求巨大。一張可靠的丹方，意味著穩定的成丹率和潛在的巨大收益。五十靈石，保證物有所值。而且，這還隻是最基礎的版本，若小友需要包含更多獨家心得、火候精要的進階版本，價格還需翻上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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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十靈石！還隻是基礎版！趙小白腦子裏嗡嗡作響，他仿佛看到自己沒日沒夜照料藥園、省吃儉用、甚至冒險去接取宗門任務，也需要積攢數年，才有可能湊齊這筆巨款。而三個月後就是外門大比……
    一股深深的無力感攫住了他。原來，僅僅是獲得一張入門丹方的資格，就需要付出如此沉重的代價。那些世家子弟，或許隨手就能從家族中獲得，而像他這樣的凡人，卻要傾其所有，甚至傾其所有也未必能夠到門檻。
    他臉色微微發白，嘴唇動了動，最終還是艱難地開口：“多謝劉管事告知……這價格，弟子……弟子實在無力承擔。”
    劉管事臉上並無意外或鄙夷之色，隻是了然地笑了笑，收起玉簡：“無妨，小友年輕，來日方長。待日後修為精進，積攢些身家，再來光顧也不遲。”語氣雖客氣，但那無形的距離感，卻比之前那些攤主的冷嘲熱諷更讓趙小白感到刺痛。
    他失魂落魄地走出萬寶樓，明媚的陽光照在身上，卻感覺不到絲毫暖意。坊市的喧囂仿佛隔了一層薄膜，變得模糊而遙遠。他漫無目的地走著，腦海裏反複回響著那一個個令人絕望的數字：二十、二十五、十八、五十……
    原來，知識如此昂貴。
    原來，仙路如此艱難。
    他下意識地摩挲著手指上那枚溫潤古樸的戒指，一股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湧上心頭。是後怕，是慶幸，更是洶湧澎湃的感激。
    若非這枚戒指，若非戒指中的藥老，他趙小白，恐怕終其一生，也隻能在雜役弟子的階層掙紮，連窺探丹道門徑的資格都沒有。那五十靈石，對他而言，就是一道無法跨越的天塹。
    “藥老……”他在心中無聲地呼喚，聲音帶著哽咽。
    “哼，現在知道老夫傳授你的丹方，價值幾何了？”藥老蒼老的聲音適時響起，帶著一絲早已洞悉世情的淡然，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傲然，“坊間流傳的那些大路貨色，豈能與老夫嘔心瀝血改良的獨家傳承相提並論？莫說五十靈石，便是五百、五千，也休想買到其中精髓之萬一！”
    “弟子……弟子明白！”趙小白重重地點頭，胸口被一種滾燙的情緒填滿，“藥老大恩，弟子永世不忘！”
    他之前雖然知道藥老傳授的丹方必定不凡，但直到此刻，親眼目睹、親耳聽聞了市麵上一張最普通丹方的恐怖價格，他才真正、深刻地體會到，自己得到的是一份何等珍貴的機緣！這不僅僅是省下了五十靈石，而是為他打開了一扇通往無限可能的大門，讓他擁有了與那些世家子弟，甚至與內門天才一爭高下的底氣！
    “明白就好。”藥老語氣緩和下來，“修真界便是如此，法財侶地，資源永遠向強者和擁有者傾斜。你既得此緣，便需珍惜，更要戒驕戒躁，腳踏實地。丹方雖好，終需實踐。藥材之事，還需你多想辦法。”
    “是！”趙小白眼神重新變得堅定，之前的沮喪和無力被一股更強的動力所取代。他回頭望了一眼那氣派的萬寶樓，將它和那五十靈石的價格深深烙印在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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