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蹤的過程遠比趙小白預想的要漫長和艱難。那些雪原遺民顯然對這片土地熟悉到骨子裏，他們的路線並非直線，而是巧妙地利用著地形。時而穿過狹窄僅容一人通過的冰縫，時而繞行於看似平坦實則暗藏冰窟的雪原，甚至有一段路，腳印消失在一片凍結的河麵上，河冰之下暗流湧動，若非趙小白神識敏銳，幾乎要失去蹤跡。
    他極富耐心，如同最有韌性的獵手，不疾不徐地綴在後麵，始終保持著一個安全的距離。越是追蹤，他心中對這些遺民的評價便越高。他們的體力、耐力以及對嚴寒的適應力，都遠超外界同階體修，那看似原始的骨箭和腳印背後，代表的是一個完全適應了這片絕境的獨特文明。
    如此追蹤了將近一日，當趙小白翻越一道高大的、如同屏風般的冰牆後，眼前的景象豁然開朗，也讓他瞬間屏住了呼吸。
    冰牆之後，是一個相對背風的巨大冰穀。穀地四周環繞著高聳的冰峰，如同天然的城牆，將大部分肆虐的風雪阻擋在外。而在穀地中央，赫然坐落著一個小型的人類聚居地！
    那並非趙小白想象中由土木磚石構築的村落，而是一片完全由冰雪打造的奇異家園。
    一座座圓頂的、如同倒扣巨碗般的冰屋錯落有致地分布著。這些冰屋大小不一，大的直徑足有數丈，小的則僅容一兩人棲身。冰磚切割得並不十分規整，但壘砌得異常堅固，接縫處似乎用某種混合了獸血的冰雪漿糊填塞，使得整個冰屋渾然一體。有些冰屋甚至直接依托著巨大的冰岩挖掘而成，隻在入口處用冰磚稍作修葺。
    除了冰屋，還能看到一些深入地下的冰洞入口，黑黢黢的，不知通向何方，想必是用於儲存物資或應對極端天氣的庇護所。
    冰屋和冰洞之間，有身影在活動。他們無論男女，皆身材魁梧高大，比之外界凡人要壯碩一圈不止。身上穿著厚實的、未經過多鞣製的獸皮衣物，主要是白色或灰白色的皮毛，與周圍環境完美融合。即便隔著相當遠的距離，趙小白也能感受到他們身上那股如同磐石般沉穩、如同冰原野獸般精悍的氣息。他們的眼神，在掃視四周時，都帶著一種銳利如鷹隼般的警惕，那是常年生活在危機四伏環境中磨礪出的本能。
    聚居地外圍，並非空無一物。幾根約莫兩人合抱粗、丈許高的冰柱，以一種看似隨意實則隱含某種規律的方式，矗立在進入部落的幾個關鍵方向上。這些冰柱表麵，用暗紅色的顏料刻畫著各種粗獷而神秘的圖案，有咆哮的巨熊，有盤旋的風雪，有星辰，也有類似狩獵的場景。最引人注目的是，每一根冰柱頂端，都放置著一個真正的、經過處理的白色熊頭骨骸，空洞的眼窩俯瞰著前方，帶著一股原始而威嚴的氣息。
    趙小白的神識小心翼翼地探去，在接觸到那些圖騰柱時，感受到了一股微弱卻確實存在的力量波動。那並非純粹的靈力，而是一種更加古老、更加蠻荒的氣息，混合著信仰、血脈以及某種與這片冰原緊密相連的意誌，形成了一層無形的屏障。這屏障防禦力或許不算頂尖，但絕對擁有預警和標識領地的作用。
    “雪熊部落……”趙小白看著那圖騰柱上醒目的熊頭圖案，以及冰柱頂端的實物熊首，心中已然確定了這個部落的名號。這名字倒也貼切。
    他沒有絲毫貿然靠近的打算。在一個完全陌生、敵友未明的原始部落麵前，任何輕率的舉動都可能引發災難性的後果。他選擇了一處位於冰穀上方、背風且視野極佳的冰崖裂縫，將自身隱匿其中，如同一個沉默的旁觀者，開始耐心地觀察。
    他看到有強壯的男子扛著巨大的、凍結的獸屍從穀外歸來，引來一些孩童的歡呼和圍攏；看到有女子在冰屋外，用某種骨針縫製獸皮，或是處理采集來的、耐寒的苔蘚和地衣；看到幾個老人坐在最大的那座冰屋外，曬著幾乎感覺不到溫度的灰白日光，手中打磨著骨器或石器。整個部落顯得忙碌而有序，充滿了一種與嚴酷環境抗爭的、堅韌的生命力。
    他們的工具大多以骨、石、冰為主，幾乎看不到金屬的蹤影。使用的器皿也多是骨碗、冰盆。他們似乎有一套獨特的在極寒中生火的方式，趙小白看到幾處冰屋的煙囪也是在冰屋頂部開鑿巧妙氣孔）中，有淡淡的、帶著某種油脂燃燒特有氣味的青煙嫋嫋升起。
    就在這時，一隊約莫五人的巡邏隊伍，從部落邊緣的一處冰屋後轉出，沿著圖騰柱標示的邊界，開始例行巡邏。這五人皆是青壯男子，體格尤為雄壯，身披完整的雪熊皮，手持鋒利的骨矛或巨大的骨刀，眼神如同探照燈般掃視著冰穀的每一個角落。他們的步伐沉穩有力，彼此間保持著默契的警戒距離，顯是訓練有素。
    其中一人，似乎感應到了什麽，猛地抬起頭，銳利如刀的目光徑直射向趙小白藏身的大致方向！趙小白心中一緊，立刻將斂息術運轉到極致，連心跳和血液流動都幾乎停滯，整個人仿佛真的化作了一塊亙古不變的寒冰。
    那巡邏隊員眉頭微皺，凝視了那片冰崖片刻，並未發現任何異常，最終搖了搖頭，與同伴低聲交談了幾句，繼續向前巡邏而去。
    趙小白暗暗鬆了口氣，心中對這雪熊部落的評價又提升了一層。這些戰士的直覺，敏銳得可怕。
    他繼續潛伏觀察，如同一個融入陰影的幽靈，貪婪地吸收著關於這個冰原部落的一切信息。他們的社會組織、日常作息、武力水平、乃至可能存在的信仰和禁忌……他需要足夠的情報，來評估接觸的風險，並決定下一步該如何行動。是悄然離去，繼續獨自冒險？還是尋找一個合適的契機，嚐試與這些冰原的主人進行接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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