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王靜篇 · 卷三:嬗變

字數:10825   加入書籤

A+A-


    我成為了林濤的儲錢罐。
    每個月,我都會雷打不動地往他指定的不同賬戶裏。
    打一筆五萬塊的“封口費”。
    他很小心。
    因為他知道一下子收到大額款項會引人懷疑。
    我看著那些試圖規避風險的簡陋轉賬手法,忍不住想發笑。
    但我覺得更可笑的是我自己。
    竟然會被這樣一個愚蠢的男人,死死地拿捏在手裏。
    我一直試圖告訴自己:
    我不告他。
    是因為我善良,是還念著舊情。
    我還記得那天在掛斷電話前,用盡全身力氣裝出的最後一絲強硬。
    “我會湊錢,但你記住,這不是‘我們的過去值這個價’,而是我不想把事情鬧大。如果以後你再用這些照片威脅我,我就算拚了這條名聲不要,也會告到底。”
    我輸了。
    但我還是想不通。
    為什麽?
    法律不是用來保護人的嗎?
    為什麽林濤這種人,可以如此輕易地就將我逼入絕境,逍遙法外?
    或許那時候我還沒有徹底對人性絕望吧。
    我隻是瞥見了深淵的邊緣。
    卻還沒真正墜入。
    我天真地以為隻要我按時付錢,這件事就總會過去。
    但該來的,終究會來。
    因為對於某些人來說
    —— 別人的痛苦,就是他們炫耀的資本。
    在一個看不見的角落裏。
    我的噩夢
    終於......降臨了。
    林濤的一個“朋友”,在看到他突然拿出了申城靜區一套公寓的首付款後,起了疑心。
    在一次酒局上,他將林濤灌得酩酊大醉,半是吹捧半是試探地問他哪裏發的橫財。
    醉意上頭的林濤,炫耀般地,打開了手機裏那個加密的相冊。
    “自己慢慢看吧。”
    他含糊不清地吹噓著。
    “裏麵多的是,注意身體啊……”
    於是那個“朋友”,打開了潘多拉的魔盒。
    他瘋狂喘著粗氣,眼中盡顯赤裸裸的貪婪和原始欲望。
    他借口去洗手間。
    然後拿著林濤那部手機,急切地反鎖上門。
    隔間裏,手機屏幕的光照亮了他那張興奮到扭曲的臉。
    在長達數分鍾的粗重喘息和酣暢淋漓的沉醉之後。
    他心滿意足地將一張張照片仔細地保存、上鎖。
    放進了自己手機的私密相冊裏。
    “真帶勁啊……”
    他靠在門板上,意猶未盡地喃喃自語。
    解決完生理衝動後,他走出隔間用冷水衝了把臉。
    看著鏡子裏那個麵色潮紅的自己。
    一股劇烈的嫉妒之心,開始在他心底瘋狂滋生。
    憑什麽?
    憑什麽你林濤這種貨色,能玩這麽棒的女人?
    一個又美又颯的知名女律師……還能把她當成炫耀的資本?
    不,這樣不行!
    必須……
    好好“分享”一下。
    他回到酒桌前,看著已經醉得不省人事的林濤,嘴角勾起一絲冷笑。
    他拿出林濤的手機,點開了那個屬於他們“好兄弟”的QQ群。
    然後模仿著林濤那炫耀的語氣,將那些照片......
    一張,一張地發了出去。
    林濤慌了。
    而我,裂開了。
    那天早上,我走進律所和所有人笑著打招呼。
    “大家早。”
    好奇怪啊。
    同事們今天一個都沒笑,卻都用一種充滿了好奇和鄙夷的眼神看著我。
    “王靜。”
    張睿的臉色異常凝重。
    “你過來看一下。”
    我們走進辦公室。
    在他關上門的那一刻,我清晰地聽到了外麵壓抑不住的議論聲。
    “王靜。”
    張睿的聲音很輕,卻像一記重錘砸在我的心上。
    “這件事情……是真的嗎?”
    他將手機遞到我的麵前。
    不是新聞,也不是爆料。
    而是一段段……聊天記錄的截圖。
    是一個名為“兄弟連”的QQ群聊天記錄截圖。
    我看到了林濤的QQ頭像。
    看到了他把他手機裏的那些照片。
    一張張如同分享戰利品一般地發給了他的那群“好兄弟”。
    【圖片】 【圖片】 【圖片】
    我看到了他發出的第一批照片。
    前兩張是我穿著漂亮的裙子,對著鏡頭笑得一臉幸福的樣子。
    那是當年我還沉浸在愛情裏的天真模樣。
    而第三張……
    是我穿著睡衣,在沙發上看電視的抓拍。
    我甚至都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拍下了那一刻。
    大飛: “臥槽美女啊!濤哥牛逼大發了!這妞夠正的啊!”
    林濤: “哈哈哈,隨便玩玩而已。”
    阿明: “正點?這他媽是極品了好嗎!濤哥你從哪找的?”
    耗子: “濤子,你這樣不太好吧?未經同意就把人家女生的照片這麽發出來?有點過分了奧。”
    大飛: “耗子你真不看?這美女長得可正了。”
    耗子: “沒有,我清屏了。女生臉都沒看到。我練肌肉去了,你們也少看這種東西。”
    阿明: “行了行了,讓他練去吧。濤哥繼續啊!這誰啊?”
    林濤: “前女友,一個律師,特別清高的那種,還挺有錢。”
    林濤: “兄弟們別急,等下就讓你們大飽眼福。”
    我看到了那個叫“耗子”的人,他是唯一一個為我站出來說“不對”的人。
    可他很快就被其他人嘲諷著,淹沒了。
    然後,他退出了這場狂歡。
    在他離開後,再也沒有一個人站出來阻止。
    沒有了。
    就好像所有人都默許了接下來即將發生的一切。
    緊接著,是瘋狂的刷屏。
    我看到消息記錄的右上角那個數字。
    已經從十幾,變成了了鮮紅的“99+”。
    一張又一張的圖片,被他接連不斷地甩進了群裏。
    尺度越來越大,畫麵越來越不堪入目。
    直到……
    幾張足以將我徹底拖入深淵,讓我萬劫不複的照片,赫然出現在屏幕中央。
    那是在我最安心,最沒有防備的時刻。
    在我以為自己被愛意包圍時。
    被他從我不知道的角度,記錄下來的……我們正在做那件事時候的照片。
    而我的臉,清晰可見。
    在那之後,整個QQ群陷入了寂靜。
    之前還在起哄的那些人,誰都沒再敢說出一句話。
    他們或許是本能地覺得。
    事情……有點不太對勁了。
    ......
    我看到了什麽?
    他們是在聊什麽東西?
    眩暈感……排山倒海般襲來。
    “王靜!靜靜你怎麽了?!”
    我聽到張睿在焦急地呼喊著我的名字。
    也感覺到他扶住了我即將倒下的身體,但我此刻什麽也回應不了。
    直到那天晚上,我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
    大家眼裏的那個“王靜”。
    那個專業、冷靜、前途無量的女律師,已經死了。
    ......
    我真的病了。
    我開始需要靠藥物,才能維持白日裏的平靜。
    我日複一日地,像一具行屍走肉般穿上那身昂貴的西裝,化上精致的妝容去上班,去開庭。
    張睿交了女朋友,是律所新來的實習生。
    真好啊。
    替他感到高興!
    你們看,從那件事之後他就不怎麽主動跟我說話了。
    隻有在工作的時候,才會公式化地跟我交流幾句。
    聽說他是我們律所裏,第一個看到那些照片的人。
    也是第一個問我“是真的嗎”的人。
    嗬!
    第一個看到的啊?
    怕不是把所有的細節,都牢牢記住了吧?
    所以現在是覺得我惡心,才破防了
    要跟我保持距離嗎?
    還有這個新來的女孩子,壓根才來沒兩個月吧。
    你們在背後是不是也和別人一樣,指點著我,議論著我?
    我還記得有一次。
    在一場重要的庭審後,他在我辦公室門口徘徊了很久。
    我能感覺到他欲言又止的目光落在我背上,帶著一絲我讀不懂的掙紮。
    最終,他還是什麽也沒說。
    轉身離開
    那天晚上,我一個人去了餐廳吃飯。
    鄰桌的談笑聲不大,卻像鑽頭一樣鑽進我的耳朵。
    我突然感覺有時候聽力太好,也不是一件好事。
    “你們看,那不是王律師嗎?!我天,我天本人啊,比那些照片裏更好看,更成熟。”
    “王律師?誰啊?”
    “這你都不知道?來來來,給你看點好東西……”
    我知道他拿出了什麽。
    還能是什麽呢?
    “草,這皮膚是真白,太刺激了!還是沒打碼的高清版本,看樣子今晚的素材有了……”
    “這女的簡直跟片子裏的……有一拚啊!”
    啊?什麽?
    什麽素材?!
    為什麽是今晚的。
    我怎麽聽不懂?
    我本想上前警告他們。
    因為他們的行為已經構成了傳播寅穢物品罪。
    我甚至可以在腦海裏,一字不差地背出相關的法律條文。
    可是……我能怎麽樣呢?
    站出去,承認那些不堪入目的“素材”就是我自己嗎?
    我要失態了。
    我衝進女廁所,扶著冰冷的隔間門,吐得昏天暗地。
    那天淩晨,我獨自一人開著車來到了杭灣大橋。
    海風很大,吹得臉生疼。
    橋下是翻湧的海水,如同深淵一般漆黑。
    要不,幹脆就跳下去吧。
    還有什麽意思呢?
    我流著淚,不再壓抑,不再戴上那副精英的人設。
    我隻是個普通的女孩。
    為什麽,為什麽要這麽對我?
    這個可惡的世界……
    沒關係,不就是出名嗎?
    隻要我再在這裏多待一會兒,肯定會有很多人圍上來。
    到時候,我就在他們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跳下……
    明天,我就能徹底出名了。
    “你太懦弱了。”
    一個冰冷的的聲音,突然在我腦海裏響起。
    那天晚上,我鬼使神差地擦幹了眼淚。
    接著就發動汽車,掉頭回了城。
    不知道為何。
    我不再害怕了。
    我親自為自己辯護,將林濤告上了法庭。
    當法槌落下,宣判林濤罪名成立的那一刻。
    我的合夥人陳姐激動地抱住了我。
    但是我,卻感覺不到一絲一毫的喜悅。
    被告席上,在林濤那怨毒的眼神中我讀懂了另一種情緒。
    那是一種惡毒的快意。
    王靜,你也沒贏。
    我看著旁聽席上那些舉著相機、如同聞到血腥味的鯊魚般的記者,心中一片冰冷。
    我知道,法律的審判結束了。
    但輿論的狂歡,才剛剛開始。
    回到律所,陳姐和夏晚晴她們為我舉辦了小小的慶功會。
    我假笑著喝下了杯中的香檳。
    手機震動了一下,是張睿發來的短信:
    “恭喜。”
    隻有一個詞。
    盡顯公事公辦。
    再無其他。
    那股熟悉的惡心感又湧了上來。
    從那之後。
    張睿就不怎麽主動跟我說話了,隻有在工作的時候才會交流幾句。
    那份曾經毫不掩飾的欣賞與追求。
    消失得無影無蹤。
    其實在那件事發生之前。
    我和他的關係其實已經走得很近了。
    這個曾經熱烈追求過我的男人。
    他用他的專業、沉穩和尊重贏得了我的好感。
    我們甚至已經一起去看過幾次電影。
    也會在深夜裏因為一個複雜的案子,煲幾個小時的電話粥。
    記得那是一個寧靜的傍晚。
    我們一起去看了一場很無聊的文藝片。
    黑暗的放映廳裏,他沒有看屏幕。
    而是側過頭認真地看著我
    他輕聲說:“王靜,我喜歡你,我們在一起吧。”
    我的心,在那一刻漏跳了好幾拍。
    我其實……對他也很有好感。
    “張睿,再等等……”
    我聽見自己緊張的聲音。
    “等律所……再穩定一點。”
    “好,我會一直等你。”
    黑暗中,我能感覺到他的手就懸在我的手邊。
    差一點。
    就差那麽一點點。
    我們就能牽在一起了。
    糟了,我又吐了。
    我控製不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