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宮女來了，麻煩也跟著來了。
    第二天一早，內務府負責分配各宮份例的張嬤嬤，就領著幾個小太監，大搖大擺地進了攬月軒。
    這位張嬤嬤，在宮裏是出了名的勢利眼，專會看人下菜碟。
    楚未尋雖然是婕妤，但未得聖寵，又住在偏僻的攬月軒，自然就成了她拿捏的對象。
    “喲，楚婕妤宮裏添了新人，就是不一樣了，都熱鬧起來了。”張嬤嬤陰陽怪氣地開口，眼神在流年和流心身上掃來掃去，滿是輕蔑。
    楚未尋坐在椅子上，眼皮都沒抬一下。她知道這種人，你越是搭理她，她越是來勁。
    采月按照楚未尋的吩咐，上前一步，不卑不亢地說：“嬤嬤來了，這是我們宮裏這個月的份例嗎？”
    張嬤嬤瞥了采月一眼，從鼻子裏哼了一聲，指揮著身後的小太監把東西放下。
    幾袋子陳米，幾捆蔫不拉幾的青菜，還有幾塊帶著肥膘的劣質豬肉。別說是婕妤的份例，就連普通宮女的夥食都比這個好。
    采月的臉都氣白了：“張嬤嬤，這是怎麽回事？我們小主的份例，怎麽會是這些東西？”
    “怎麽回事？”張嬤嬤雙手叉腰，吊著三角眼，“就這麽回事！現在宮裏用度緊張，各宮的份例都減了，有的吃就不錯了，還挑三揀四的！”
    擺明了就是欺負人，想索要好處。這是宮裏的潛規則，采月也懂。她求助地看向楚未尋，意思是，小主，要不要給點銀子打發了？
    楚未尋正想開口，讓她拿點碎銀子，破財消災，免得以後更麻煩。
    誰知，她還沒說話，身後的流年就動了。隻見流年上前一步，臉上帶著春風般和煦的微笑，攔在了采月和張嬤嬤中間。
    “嬤嬤說的哪裏話，您瞧您，為了我們攬月軒的份例，親自跑一趟，這大熱天的，真是辛苦您了。”
    她的聲音又甜又脆，態度恭敬得讓人挑不出一點錯。張嬤嬤愣了一下，沒想到這個新來的小丫頭這麽會說話。
    她臉色稍緩，但還是板著臉：“辛苦什麽，都是當差，分內之事。”
    “哎，話可不能這麽說。”流年親熱地拉著張嬤嬤的胳膊，把她往旁邊的石凳上讓，“在奴婢們看來，您可是這後宮後勤保障體係裏最重要的一環！是承上啟下的關鍵節點！”
    張嬤嬤被這一連串她聽都沒聽過的詞給說懵了。什麽體係？什麽節點？聽著好像很厲害的樣子。
    “您想啊，”流年掰著手指頭，一本正經地開始分析，“這宮裏上上下下幾千口人，吃穿用度，哪一樣離得開您和內務府的各位？您要是打個噴嚏，整個後宮都得跟著抖三抖。您掌握的這些米麵油鹽，可關乎著咱們大承王朝後宮的穩定命脈啊！”
    楚未尋在後麵聽得目瞪口呆。好家夥，這不就是她以前公司裏，那個最會拍馬屁的銷售總監的套路嗎？先給你戴高帽，拔高你的價值，讓你產生一種“原來我這麽重要”的錯覺。
    張嬤嬤顯然很吃這一套，臉上的表情已經從不耐煩變成了若有所思，甚至還挺了挺胸膛。
    “你這丫頭，倒是會說話。”
    “奴婢說的都是肺腑之言！”流年一臉真誠，“奴婢剛來小主身邊，就聽小主念叨，說咱們攬月軒雖然偏僻，但一定要跟各宮各院的管事人打好關係，尤其是要跟張嬤嬤您這樣的實權人物，建立長期，穩定，互惠互利的戰略合作夥伴關係！”
    張嬤嬤徹底被繞暈了。什麽叫……戰略合作夥伴關係？
    聽著比“姐妹”還高級。
    “小主還說，”流年壓低了聲音，湊到張嬤嬤耳邊，“她說，別看我們攬月軒現在人少，但我們是有發展潛力的。小主是忠勇侯府的嫡女，身份擺在那兒。現在低調，是為了將來的厚積薄發。您現在對我們多一分照拂，這叫什麽？這叫天使輪投資！等將來我們小主飛黃騰達了，還能忘了您這位雪中送炭的貴人？”
    楚未尋在後麵已經快憋不住笑了。天使輪投資都出來了。這丫頭，是把這當成創業公司拉風投了嗎？
    張嬤嬤聽得眼睛都亮了。對啊！她怎麽沒想到！
    這個楚婕妤，雖然現在看著不得寵，但人家是侯府嫡女，背景硬啊！萬一哪天就翻身了呢？自己現在要是得罪狠了，以後她能有自己的好果子吃？可要是現在稍稍示好，以後她發達了，隨便從指甲縫裏漏一點出來，都夠自己受用無窮了。
    這筆買賣，劃算啊！
    張嬤嬤臉上的褶子都笑開了，她反手拍了拍流年的手，態度親熱得像是見了親閨女。
    “哎喲，你這丫頭，真是個明白人！快別這麽說，都是一家人，說什麽兩家話。小主年輕，剛進宮，有什麽不懂的，盡管來問我！”
    她站起身，對著外麵那幾個小太監一瞪眼：“都愣著幹什麽！沒看到給楚婕妤送來的東西不對嗎？一群沒眼力見的東西！還不趕緊去庫房，把這個月最新鮮的貢米，最嫩的瓜果蔬菜，還有那塊上好的裏脊肉，給婕妤送過來！要是怠慢了婕妤，我扒了你們的皮！”
    小太監們嚇得一哆嗦，連忙抱著那些爛菜葉子跑了。
    張嬤嬤又轉過頭，對著楚未尋，滿臉諂媚的笑：“婕妤，您瞧，都是下麵的人不懂事，您大人有大量，可千萬別跟他們一般見識。您放心，以後您這攬月軒的份例，我親自給您盯著，保證都是最新鮮最好的！”
    楚未尋從頭到尾一句話沒說，就看著流年三言兩語，把一個來找茬的勢利眼嬤嬤，給忽悠得感恩戴德，主動給自己升級了夥食。
    她還能說什麽？她隻能端起茶杯，掩飾住自己快要咧到耳根的嘴角，淡淡地說了句：“有勞嬤嬤了。”
    送走了張嬤嬤，采月看流年的眼神，已經跟看神仙差不多了。
    “流年姐姐，你……你太厲害了吧！”
    流年得意地一甩頭，對著楚未尋邀功似的眨了眨眼，那表情仿佛在說：怎麽樣，我這波操作6不6？
    楚未尋放下茶杯，看著她，由衷地說了一句：“人才啊。”
    這哪裏是宮女，這分明是金牌公關總監。看來，她的鹹魚生活雖然被打亂了，但這樣一來，似乎也不錯？
    至少，以後不用再為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煩心了。
    她的目光轉向旁邊，流心從頭到尾都在安靜圍觀，不知道從哪裏又摸出來一塊點心在啃。
    一個能說會道，一個能打能抗。
    這配置……絕了。楚未尋突然覺得，自己的宮鬥之路，似乎明朗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