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伴君如伴虎,這皇帝腦回路我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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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心殿內,檀香的氣息厚重如山,在空氣裏緩緩流動,壓得人有些喘不過氣。
楚未尋跪在冰涼光滑的金磚上,將自己的腦袋垂得很低,視線裏隻有地麵上繁複華美的纏枝蓮紋路,看得久了,都有些眼花。
“臣妾楚氏,叩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她的聲音放得很輕,尾音發虛,是刻意營造出的虛弱。
“平身。”頭頂上傳來的聲音低沉平穩,聽不出任何情緒。
“謝陛下。”
楚未尋依言站起,卻不敢將身子挺直,依舊微微弓著背,低著頭,努力將自己縮成最沒有存在感的一團。
然後,便是漫長的沉默。
皇帝不開口,她便一動不動地站著,像一尊精致卻無魂的人偶。大殿裏空曠,她隻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一聲輕過一聲。燭火偶爾發出的輕微“劈啪”聲,都讓她渾身繃緊。
這人搞什麽啊?楚未尋在心裏腹誹。
叫她過來,就為了讓她罰站嗎?這是什麽新型的職場PUA?她現在可是個“病人”,多站一會兒怕是真的要暈過去了。
心裏急得像在跑馬拉鬆,麵上卻必須維持著那副恭順柔和的模樣。她覺得自己的人格快要分裂成兩半,一半在呐喊“我要下班回家吃雞腿”,另一半在默念“恭順柔良溫婉賢淑”。
也不知究竟過了多久,或許隻是一盞茶的功夫,楚未尋卻覺得雙腿已經開始發麻,那股涼意順著腳底往上竄,快要失去知覺。
就在她快要撐不住,考慮要不要來個戰術性暈倒的時候,龍椅上的那位終於開了金口。
他指了指旁邊書案上的東西,用再尋常不過的語調說了兩個簡短的詞。
“過來,磨墨。”
這兩個詞落入耳中,楚未尋整個人都傻掉了。
什麽?磨墨?她此刻心裏大概有一百個曹操在扣米飯。
楚未尋甚至以為自己聽錯了,她小心翼翼地抬起一點眼皮,順著皇帝手指的方向望去。
那張寬大的紫檀木書案上,筆墨紙硯齊備,一方色澤溫潤的上好端硯,正靜靜地躺在那裏。
還真是叫她磨墨。楚未尋的腦子有那麽一瞬間是烏鴉呼嘯而過的。
她上輩子給資本家當牛做馬改方案,這輩子穿越過來,職業升級成了給封建王朝最高統治者磨墨的工具人?這職業規劃,真是前途一片光明,都快給她閃瞎了。
心裏翻江倒海地吐槽,麵上卻不敢露出分毫。
“是。”她低聲應下,提起裙擺,邁著發麻的小碎步,用一種自以為優雅的姿態挪到了書案前。
她學著這具身體記憶裏的樣子,小心地挽起衣袖,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腕。然後拿起墨錠,往硯台裏滴了幾滴清水,動作輕緩地開始研磨。
她的動作很穩,力道也均勻,這是原主從小練習琴棋書畫,早已融入骨血的本能。
楚未尋一邊機械地重複著手上的動作,一邊用眼角的餘光,偷偷地打量著龍椅上那個男人。
皇甫琰並未看她,他手裏正翻閱著一卷奏折,目光落在書卷上,未曾移動分毫。夕陽的餘暉透過雕花窗欞,斜斜地照在他俊朗的側臉上,為他周身那股不怒自威的氣場,鍍上了一層柔和的金邊。
不得不承認,單論長相,這位承平帝確實是頂級的。劍眉斜飛入鬢,鼻梁高挺,薄唇的弧度顯得有幾分寡情。
隻可惜,金玉其外。內裏是個說一不二的封建大家長,還是個能決定她生死的危險人物。長得再好看,也不能抵消他頭頂上那個巨大的“危”字。
楚未尋在心裏給他默默地打了個紅叉。
大殿裏安靜的隻有他們輕細的呼吸聲和墨錠在硯台上緩緩旋轉時,發出的細微沙沙聲。
楚未尋磨啊磨,磨啊磨,磨到手腕都開始發酸。
她覺得很無聊。這皇帝到底想幹什麽?把她大老遠地叫過來,罰站半天,然後就讓她當一個人肉磨墨機?他的思維方式,是不是跟普通人不太一樣?
她的思緒開始飄遠,飄到了攬月軒的小廚房裏。
流心今天好像做了她最愛吃的芙蓉雞片,滑嫩的雞肉配上清甜的蛋羹,入口即化。晚膳後應該還有一碗甜絲絲的杏仁露。不知道她現在回去,那些好吃的還熱不熱乎。
想著想著,她唇齒間仿佛都泛起了食物的香氣,手上的動作不知不覺就慢了下來,力道也輕了許多。
“沒用晚膳?”一道冷不丁的聲音響起,楚未尋嚇得一個激靈,手裏的墨錠一滑,在硯台上磕出了一聲脆響。
“回……回陛下,臣妾……用了。”她舌頭都有些打結。
“用了晚膳,就剩這點力氣?”皇甫琰終於放下了手裏的奏折,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那目光沉甸甸的,帶著實質的重量壓過來,讓她呼吸都覺得不暢。
“臣妾……臣妾知錯。”她不敢再辯解,趕緊加快了手上的速度,恨不得把墨錠磨出火星子來。
心裏卻在瘋狂呐喊:你行你來啊!站著說話不腰疼!磨了這麽半天,換誰誰不累!萬惡的資本家都沒你這麽會剝削勞動力的!
皇甫琰看著她那副垂著頭,敢怒不敢言,隻能拚命幹活的模樣,眼底竟浮現出淡淡的笑意。
他發現,這個楚婕妤,當真有趣得很。宮裏其他的女人,見到他哪個不是想盡辦法展現自己最柔媚動人的一麵,說話的聲音能掐出水來,眼神更是黏得能拉絲。
唯有她。從進殿開始,就渾身上下都寫滿了“被迫營業”。那張漂亮的小臉上,恭順是偽裝,藏不住的倦怠才是真的。那雙清澈的眸子裏,流露出的情緒很純粹,隻有無聊和不耐煩。
方才她走神的時候,嘴角甚至還掛著些許晶亮的水光,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麽好吃的。
皇甫琰對她那顆小腦袋裏究竟在想些什麽,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抬起頭來。”他忽然命令道。
楚未尋的身子一僵,磨墨的動作也停了下來。
她遲疑了片刻,終究還是拗不過,慢吞吞地,一點一點地抬起了頭。
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毫無遮掩地直視這位帝王。
他的眼睛很深,像濃得化不開的墨。楚未尋的呼吸停頓了片刻。她感覺自己正被一隻盤踞在山巔的猛獸盯住。那目光不帶任何情緒,隻是平靜地審視著,掂量著她這身骨頭有幾兩重,夠不夠它塞牙縫。
“朕聽說,淑妃出事那天,是你給陳婕妤提的醒?”
皇甫琰的聲音很平淡,像在問今天天氣如何。
可那平淡的語調落入耳中,卻讓楚未尋手腳的溫度迅速流失。剛剛還因研磨而發酸的手腕,此刻僵硬得不像是自己的。周遭檀香的安寧氣息、燭火的跳動,仿佛都在這一刻被抽離,整個大殿隻剩下他和她,以及這句致命的問話。
嗬嗬,今晚的正題,終於來了。
這哪裏是問題,分明是一道送命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