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帝王的興趣,竟如此特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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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問題,就像她上輩子述職時,大老板笑眯眯地問:“你覺得這個項目黃了,最大的問題出在誰身上?”
回答“出在您戰略失誤”,是職業生涯當場去世。
回答“出在我執行不力”,是年底的獎金和鍋一起背。
回答“出在隔壁部門”,是把同事得罪個底朝天。
怎麽答,都是死路。她的大腦在缺氧的邊緣飛速運轉,各種話術在腦中閃過又被瞬間否決。
承認?那等於公然宣稱自己是能掐會算的妖孽,離被綁上火刑架隻差一把柴。
否認?一個巧合,皇帝或許會信。但從避開張修容到今天的宴會,一連串的巧合串在一起,就成了最大的不合理。皇帝這種頂級PUA大師,第一個把她的否認當成狡辯。
她感覺自己站在萬丈懸崖的鋼絲上,前後都是深淵,風一吹就得粉身碎骨。
怎麽辦?楚未尋的目光死死釘在地磚的紋路上,腦子裏亂成一鍋沸騰的臘八粥。要不,現在立刻暈倒?
不行,戰術性暈倒這種大招,冷卻時間太長,用一次就不靈了。
她深吸一口氣,決定賭一把大的。
就賭這個皇帝,對自己那“心機深沉,扮豬吃虎”的形象,已經有了先入為主的偏愛。既然他覺得她是個聰明人,那她就給他一個“聰明人”該有的,無懈可擊的答案。
“回陛下的話。”楚未尋的聲音很輕,帶上了恰到好處的顫音,讓自己盡量茶茶的,嗲嗲的,“臣妾……不敢欺瞞陛下。”
她停頓了一下,既像是在艱難地組織語言,也像是在給自己鼓足最後的勇氣,畢竟這又茶又嗲的樣子,讓她身心都透著不適。
“臣妾那日,確實與陳姐姐說了幾句話。”她緩緩抬起頭,一雙清澈的眼睛因緊張而蓄滿了水光,“臣妾那天去水榭,隻是覺得殿內煩悶,想去透透氣。恰好遇見陳姐姐也在,她當時臉色很不好,扶著欄杆一直在咳嗽。”
“臣妾見她發間那支火玉石步搖十分華美,便多嘴問了兩句。也是……也是真的湊巧,臣妾入宮前,在家中書房裏翻閱過一本南疆風物的雜記,上麵正好記載了這種火玉石的特性。”
她說到這裏,聲音又壓低了下去,仿佛接下來的話是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
“那書上說,火玉石性暖,卻與一種產自西域的‘軟筋散’香料相克。兩者若是相遇,會催生出一種無色無味的毒素,中毒之人,初期會心悸氣短,四肢乏力,最終……最終會因心力衰竭而亡。”
“臣妾當時看陳姐姐的症狀,與書上描述的有些相似,心裏害怕,就……就把書上看到的話,原封不動地告訴了陳姐姐。臣妾當時也怕是自己胡思亂想,衝撞了姐姐,說完就嚇得趕緊跑了。臣妾真的不知道後來會發生那些事,請陛下明鑒!”
說完這番話,她立刻重新跪了下去,額頭緊緊貼著冰涼的金磚,身子控製不住地微微發抖,演足了全套的後怕與無辜。
養心殿裏,再次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楚未尋跪在地上,後背的衣料被冷汗浸濕,緊貼著肌膚,一片冰涼。她能感覺到,皇帝的目光像探照燈一樣落在她的身上,審視著,剖析著,讓她無所遁形。
完了完了,這次是不是玩脫了?這個借口是不是太離譜了?什麽破書會寫得這麽詳細?萬一他叫人去查,根本沒這本書怎麽辦?
楚未尋的內心已經開始循環播放自己被拖出去砍頭的各種死法了。
就在她快要被自己的腦補嚇到魂飛魄散時,皇甫琰終於開口了。
“南疆風物的雜記?”他的聲音聽不出情緒,平穩得像一潭深水,“是哪一本?呈上來,朕也看看。”
果然,最終BOSS要開始查BUG了。
她硬著頭皮,聲音抖得像秋風裏的落葉:“回……回陛下,那本書沒有名字,就是一本手抄的殘卷,書皮都破了。是臣妾在父親書房最底下的一個舊箱子裏翻出來的,看完……看完就隨手放回去了,也不知還在不在……”
她隻能死馬當活馬醫,把這本書的來曆說得越模糊,越不可考,就越安全。
皇甫琰看著她跪在地上,瘦弱的肩膀一抽一抽的,好像下一秒就能哭出來。
他沉默了片刻。
然後,楚未尋聽到了她穿越以來,最不可思議的聲音。
一聲輕笑。
那笑聲很低,仿佛是從他胸腔深處發出來的,帶著一種愉悅的震動,讓空氣都跟著嗡了一下。
楚未尋被這笑聲震得一懵,一時忘了害怕。
他笑什麽?有病?看別人垂死掙紮很好笑嗎?
“起來吧。”皇甫琰說。
“謝……謝陛下。”楚未尋暈暈乎乎地站起來,雙腿發軟,幾乎站不穩。
“膽子這麽小,倒還敢讀那些亂七八糟的雜書。”皇甫琰的語氣裏竟然帶上了幾分戲謔。
楚未尋徹底懵了。神經病啊!
這劇本不對啊!他不應該龍顏大怒,拍案而起,說她妖言惑眾,然後把自己打入天牢嗎?怎麽還關心起她膽子大小的問題了?這皇帝的腦回路,莫非是光纜鋪的,跟她不是一個頻道?
“你倒是好運氣。”皇甫琰看著她,眼底的笑意更深了,那是一種獵人欣賞著落入陷阱卻依舊狡猾的獵物時的眼神,“隨便翻一本破書,就能救一位婕妤的性命。這後宮裏,怕是找不出第二個像你這般福澤深厚的人了。”
這話聽著是誇獎,可楚未尋心裏警鈴大作。
他根本不信什麽運氣!他就是認定了,這件事是她精心策劃的!他現在這副樣子,就像一隻吃飽了的貓抓到了老鼠,不急著一口咬死,而是要用爪子撥弄過來,撥弄過去,玩夠了再說。
楚未尋感覺自己就是那隻被按住尾巴的可憐老鼠。真該死啊……
“臣妾……臣妾不敢。”她隻能繼續裝鵪鶉,把頭埋得更低。
“朕覺得,你該賞。”皇甫琰話鋒一轉。
楚未尋的背脊瞬間繃成了一張拉滿的弓。
別!千萬別!她最怕的就是這個“賞”字!不要這麽狗啊好不好,這不是在給她拉仇恨嗎?
“陛下,臣妾不敢居功。”她連忙推辭,“臣妾隻是湊巧說了一句話,真正救了陳姐姐的,是她自己有解毒丸,是太傅大人愛女心切。臣妾什麽都沒做,萬萬不敢領賞。”
“朕說你該賞,你就該賞。”皇甫琰的話語簡短,不帶任何商量的餘地。
他站起身,從寬大的書案後走了出來。
他高大的身影投下陰影,隨著他一步步靠近,那股屬於帝王的獨特氣息也隨之籠罩而來,還帶著點兒好聞的龍涎香與墨香。
可這攔不住楚未尋本能地想往後退。
她的腳尖剛動了一下,皇甫琰已經停在了她的麵前,衣擺幾乎要碰到她的裙角。
他比她高出一個頭還多,楚未尋必須將臉仰到一個酸澀的角度,才能看到他輪廓分明的下巴。
“朕在想,該賞你些什麽好。”他低頭看著她,目光裏帶著毫不掩飾的玩味,“金銀珠寶,你忠勇侯府不缺。綾羅綢緞,你份例裏也有。不如……”
他故意拖長了聲音,像是在欣賞她臉上那快要繃不住的驚慌。
楚未尋的心在胸口狂跳,內心的小人已經開始呐喊:大哥,求你了,就當無事發生過,放我回去躺平啃雞腿好不好?
“不如,朕賞你一套書吧。”皇甫琰終於說出了他的賞賜。
楚未尋:“啊?”
……
她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
賞她……一套書?這是什麽新型的職場霸淩?
“王德全。”皇甫琰揚聲道。
“奴才在。”一直候在殿外的大太監王德全立刻小跑了進來。
“去朕的書庫,把那套宋版孤本的《山海經》,送到攬月軒去。”皇甫琰吩咐道。
王德全臉上那職業化的笑容都僵硬了一瞬,很快又恢複了恭順,應道:“是,奴才遵旨。”
《山海經》?還是宋版孤本?那可是價值連城的寶貝,陛下平日裏自己都舍不得多翻看,現在竟然要賞給一個剛入宮的婕妤?王德全看楚未尋的眼神,瞬間又變了,複雜得像在看一個未來的寵妃。
楚未尋已經徹底傻了。
《山海經》?她上輩子隻在遊戲裏見過。賞她這個幹什麽?讓她照著上麵的異獸,給禦膳房開發新菜譜嗎?
“朕給你三日時間。”皇甫琰的聲音再次響起,像一塊石頭投進她混亂的思緒裏,“三日之後,朕要聽你讀這本《山海經》的心得。”
楚未尋的腦子“嗡”的一聲,眼前一黑。讀後感?還要當麵匯報?
她上輩子最恨的就是寫各種述職報告和項目總結,以為穿越到古代可以徹底告別PPT地獄,結果現在要給全天下最大的老板寫口頭讀後感!
這哪裏是賞賜,這分明是懸在她頭頂的績效考核!還是死亡KPI!
“怎麽?”皇甫琰看她一副呆若木雞,生無可戀的樣子,挑了挑眉,“不滿意?”
“不不不!臣妾滿意至極!臣妾……叩謝主隆恩!”楚未尋一個激靈,趕緊跪下謝恩,動作快得差點絆倒自己。可她在心裏已經掰斷了一百個鍵盤。
算了,她現在隻想快點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多待一秒都可能心肌梗塞。
“嗯,退下吧。”皇甫琰揮了揮手,目光掃過她那張驚慌失措的小臉,眼底的笑意清晰而愉悅。
楚未尋如蒙大赦,幾乎是連滾帶爬地退出了養心殿。
直到被殿外的冷風一吹,她才感覺自己凍僵的四肢又活了過來。
她回頭看了一眼那座燈火通明,宛如巨獸蟄伏的宮殿,心裏隻有一個念頭:這個皇帝,有病,而且病得不輕。
他根本不是在賞賜她,他是在用一種無形的壓力,逼著她,試探她。他想看看,她這隻拚命偽裝成鹹魚的小野貓,到底能翻出多大的浪花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