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兩妃相爭,關我鹹魚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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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未尋的本意是當個與世無爭的透明人,兩不得罪,安穩躺平。
可她坐在去往長樂宮的轎攆裏,指尖揉著眉心,才算真正想明白一件事。在這後宮裏,鹹魚躺平是需要資格的。她以為兩不得罪就能換來清靜,卻沒料到,當她這塊看似無主的小魚幹被幾方勢力同時看上時,她的“拒絕”本身,就成了一種最響亮的表態,無異於一種挑釁。
不管是德妃還是嫻妃,都不會相信她真的與世無爭。她們隻會用自己那套思維邏輯去猜測,她拒絕自己的橄欖枝,是不是因為已經被對家暗中收買。
轎攆停穩,楚未尋深吸了一口氣,由流心扶著走下。長樂宮外比往日要安靜許多,連守門的宮人臉上的表情都格外僵硬。
於是,第二天去給太後請安的時候,一場專為她而起的好戲,就這麽無聲無息地拉開了帷幕。
請安的地點在太後的長樂宮。宮裏排得上名號的妃嬪都到了,貴妃坐在太後右手邊的第一個位置,德妃和嫻妃分坐兩旁,再往下,才是其他各宮的妃嬪。殿內彌漫著名貴熏香與脂粉的氣味,華麗又壓抑。
楚未尋依舊找了個最不起眼的角落坐著,眼觀鼻,鼻觀心,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像殿內的一件擺設。流年站在她身後,背挺得筆直,眼神卻悄悄給她遞信號:老板,今天氣氛不對。
不用她說,楚未尋也感覺到了。德妃和嫻妃雖然都掛著笑,但那笑意凝在臉上,沒有半分溫度,像是兩尊精美的假人。
太後今天精神不錯,讓人拿了一套新進貢的赤金點翠頭麵出來賞玩。那套頭麵手藝精巧,尤其是中間那支鳳穿牡丹的大步搖,在殿內光線下流光溢彩,晃得人眼花。
“這手藝,倒是精巧。”太後拿起那支步搖,在手裏看了看,臉上露出滿意的神色。
“太後若是喜歡,臣妾宮裏還有幾套西域來的琉璃首飾,式樣也新奇,改日給您送來。”貴妃立刻接話,聲音雍容,言行間是後宮之主的派頭。
太後笑了笑,點了點頭。
就在這時,德妃開口了,聲音帶著她慣有的明快:“這支步搖確實是難得的珍品,鳳穿牡丹,富貴非凡,也就隻有貴妃娘娘這樣身份尊貴的人才壓得住。咱們這些人,福薄,戴了反倒失了分寸,平白讓人笑話。”
這話聽著是恭維貴妃,可“失了分寸”四個字,讓在座的幾位低位分妃嬪臉色都有些不自然,握著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緊。這分明是在說貴妃霸道,什麽好東西都想獨占,旁人多看一眼都是僭越。
貴妃端著茶盞的手微微一頓,眼皮都未抬,仿佛沒聽見。
嫻妃卻柔柔地開了口,殿內本就安靜,她輕緩的聲音便顯得分外清晰。
“德妃姐姐說笑了。在我看,這首飾,講究的是個‘緣’字。什麽樣的人,就有什麽樣的緣分。像姐姐這樣明豔爽朗的性子,與這赤金的富貴氣正是相得益彰。不像妹妹,素日裏隻愛些花草,對著這般華貴之物,反倒覺得眼拙,怕戴在頭上,玷汙了它的貴氣。”
楚未尋在底下聽得差點繃不住,在心裏給嫻妃鼓起了掌。高手,這絕對是高手過招。
嫻妃這話,表麵自謙,卻暗藏機鋒,直接把“俗氣”,“隻識金銀”的標簽,不動聲色地貼到了德妃的臉上。
德妃嘴角的弧度拉直了。
“嫻妃妹妹這話說的,倒像我多愛這些黃白俗物似的。”德妃冷笑一聲,目光掃過全場,那視線像帶了鉤子,“我不過是覺得,好東西,就該配最好的人。不像有些人,自己心裏想要,嘴上還非要說些清心寡欲的場麵話,也不知是做給誰看的,平白顯得虛偽。”
“姐姐這話是在說誰呢?妹妹我愚鈍,實在聽不明白。”嫻妃依舊是那副氣定神閑的樣子,拿起團扇,輕輕搖動,仿佛真的隻是在納涼。
“誰心裏有鬼,說的就是誰。”德妃的聲音揚高了幾分,語調也尖銳起來。
眼看兩人就要在太後麵前吵起來,貴妃終於慢悠悠地開了口。“好了,都是自家姐妹,為了一支步搖,也值當的?”她端起茶杯,輕輕撇了撇茶葉沫,“太後還在這兒呢,別失了體統,惹太後心煩。”
她一開口,德妃和嫻妃都暫時收了聲。
太後皺了皺眉,把那支步搖放回了盒子裏,淡淡地說:“都少說兩句吧。”
一場風波,看似就這麽平息了。
楚未尋坐在角落裏,假裝認真聽訓。德妃和嫻妃,就像兩家準備上市的創業公司,都在搶占市場份額。而她楚未尋,一個因為“業績”太好而被兩家同時盯上的天使投資人,拒絕入夥後,反而引得兩家公司互相猜忌,開始當眾商業互黑。
她用眼角的餘光觀察著殿內。貴妃穩坐釣魚台,一副“看你們狗咬狗”的悠閑。德妃和嫻妃各自憋著一肚子火。而坐在她不遠處的幾個低位妃嬪,正襟危坐,連呼吸都放輕了,目光卻在德妃和嫻妃之間來回遊移,嘴角是壓不住的看戲神情。
楚未尋覺得有些滑稽,她百無聊賴地垂下眼簾,視線落在自己裙擺上繡著的一隻蝴蝶上。就在這時,她似乎感覺到了什麽,微微側頭,用一種純粹的好奇目光,看向正爭得麵紅耳赤的兩人。那眼神裏沒有站隊,沒有畏懼,隻有一種看透一切的疏離和……一種覺得眼前鬧劇很是乏味的倦怠。
嫻妃正好對上她這個眼神,心裏無端一跳。那眼神,不像是一個新人該有的,倒像是站在雲端的神佛,在看凡人角鬥。
請安結束後,眾人陸續散去。
楚未尋依舊是走在最後麵,不引人注意。她剛走出長樂宮的大門,繞過一叢茂盛的翠竹,就看到陳婕妤身邊的宮女知夏,正站在路口,像是特意在等她。
“楚婕妤,請留步。”
“知夏姐姐。”楚未尋停下腳步。
“我們小主請您過去一趟,說是有要事相商。”知夏的表情嚴肅,目光在她身上停頓了一下。
楚未尋背上掠過一陣涼意,要事相商?該不會是德妃和嫻妃鬥法,真把她也牽扯進去了吧?
她跟著知夏,一路來到陳婕妤居住的攬芳榭。一進門,就看到陳婕妤正坐在窗前,臉色不大好看。
“姐姐。”楚未尋行了個禮。
“妹妹來了,快坐。”陳婕妤勉強笑了笑,屏退了左右,屋裏隻留下心腹知夏和楚未尋帶來的兩個宮女。
“妹妹,今天在太後宮裏,德妃和嫻妃的事,你都看到了吧?”陳婕妤直接問。
楚未尋點了點頭。
“她們兩個,都去找過你了?”陳婕妤又問。
楚未尋心裏轉了幾個念頭,思索著陳婕妤是如何得知的。
“你別瞞我了。”陳婕妤歎了口氣,“她們那點心思,瞞得過別人,瞞不過我。她們是看你得了陛下的青眼,又在扳倒淑妃的事上出了力,覺得你是個可拉攏的對象。一個想讓你當槍使,一個想讓你當盾牌用。”
楚未尋沉默了。陳婕妤果然是聰明人,什麽都看得透。
“你都拒絕了,對嗎?”陳婕妤看著她。
楚未尋點了點頭。陳婕妤臉上的緊繃消散,露出了欣慰的笑意。
“我就知道,妹妹不是那種目光短淺之人。”她握住楚未尋的手,語重心長地說,“你做得對。德妃和貴妃鬥了這麽多年,勢均力敵。嫻妃又是個心思深的。你現在摻和進去,對你沒有半點好處。”
手心傳來的暖意很實在,讓她緊繃的肩膀放鬆了些。
“我今天叫你來,就是想提醒你。”陳婕妤收斂了笑意,神情凝重起來,“她們兩個今天鬧那一出,看似是為了一支步搖,其實那話裏的每一個字都是說給你聽的。德妃說‘失了分寸’,是點你不知好歹。嫻妃說‘首飾配人’,是諷你這塊璞玉還沒想好投向哪個匠人。你今天的沉默,在她們看來,就是待價而沽。”
陳婕妤的話讓楚未尋感到一陣寒意,那寒意比殿外的秋風更刺骨。她知道,陳婕妤這是在真心實意地為她著想。
“多謝姐姐提醒,我記下了。”
“還有一件事。”陳婕妤從袖子裏拿出一個小小的香囊,遞給楚未尋,“這是我們家傳的方子,用幾十種草藥製成,能驅邪避穢,清心安神。最重要的是,能辨別出大部分的迷香和毒物,若遇不對的香氣,它會散發出一股極淡的冷意。你貼身戴著,以防萬一。”
楚未尋看著那個繡著雅致蘭草的香囊,心裏有感激,也有一份沉甸甸的壓力。她知道,這是陳婕妤在還她的人情,也是在加深她們之間的盟友關係。
“姐姐,這太貴重了。”
“跟我還客氣什麽。”陳婕妤把香囊塞到她手裏,那絲綢的觸感細膩冰涼,“記住,以後有什麽事,別自己一個人扛著。派人來告訴我,我們陳家,雖然不惹事,但也不怕事。”
從攬芳榭出來,楚未尋捏著手裏的香囊,那細膩的絲線和草藥的清香,仿佛都有了重量。她這隻小鹹魚,好像不知不覺中,已經在這後宮的牌桌上,有了自己的籌碼。
這籌碼能保命,也意味著她再也無法假裝自己隻是個路過的觀眾。
她抬頭看了看天色,想起了另一件事。
明天,就是給皇帝交《山海經》讀後感的最後期限了。
後宮的暗箭還沒射來,皇帝那道旨意,已經懸在了頭頂。她頭疼地看著手裏的香囊,腦子裏亂成一團。從爭風吃醋的妃嬪,到喜怒無常的帝王,再想到那個唯一頭頂是“???”的臨安王……她感覺自己像是陷入了一張巨大而無形的網裏,每一個網格都充滿了未知和危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