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心殿的那個夜晚，究竟發生了什麽，成了後宮裏人人好奇卻又不敢深問的謎。
    陳婕妤被送回攬芳榭時，天邊已泛起魚肚白。她坐在妝鏡前，整個人似乎還沒從一場大夢中醒來。鼻尖縈繞著淡淡的龍涎香，腦海裏，皇帝那雙幽深的眼睛和零散的問話，還在反複回放。
    他沒有對她做什麽。
    他隻是靠在床頭，任由她局促地坐在離龍床幾步遠的腳踏上，用一種平淡的語氣，問了她許多話。
    “在家時都做些什麽。”
    “打理花草，繡些不怎麽好看的帕子。”
    “喜歡吃什麽點心。”
    “桂花糕，祖母做的最好吃。”
    “怕朕嗎。”
    “怕，怕得昨晚一夜都沒睡著。”
    她牢牢記著楚未尋的囑咐，緊張得手心濕透，說話都帶著自己未曾察覺的輕顫，但每一個字都是實話。她以為自己這副上不了台麵的樣子，一定會換來帝王的厭煩。可那個男人聽著，隻是偶爾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輕哼，大部分時間都在沉默，用一種她看不懂的眼神打量她。
    直到晨曦微露，他才像是累了，揮揮手讓她回去，隻留下最後一句評語：“你倒是個老實的。”
    老實。
    陳婕妤撫上自己那張沒什麽出色之處的臉，怎麽也想不明白。這後宮裏，美人如雲，心計遍地，最不值錢的，或許就是“老實”二字。
    然而，就在整個後宮都伸長了脖子，等著看楚未尋如何倒黴，順便嘲笑一下陳婕妤這個走了運又注定被遺忘的“一夜過客”時，一道聖旨，讓後宮所有議論都變了調子。
    傳旨的太監是王德全的幹兒子小林子，他那尖細的嗓音在攬芳榭外響起時，整個宮苑霎時安靜下來。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忠勇侯府庶女陳氏，性情純良，溫婉賢淑，甚慰朕心。著，冊封為正四品甜妃，賜號‘甜’，遷居鹹福宮。欽此。”
    小林子念完聖旨，攬芳榭內外，一片寂靜。
    陳婕妤自己，直挺挺地跪在地上，徹底傻了。
    甜…甜妃？
    從一個無人問津的婕妤，直接越過嬪位，成了妃。這在規矩森嚴的後宮，簡直是前所未聞的恩寵。
    “甜妃娘娘，接旨吧。”小林子滿臉堆笑，聲音都透著熱乎勁兒，這可是新帝登基後的頭一份破格恩賞，他得趕緊燒旺這爐灶。
    知夏在旁邊激動得淚流滿麵，連忙用力推了推還跪在地上發呆的主子。
    “臣妾…臣妾接旨，謝陛下隆恩。”陳婕妤顫抖著伸出雙手，接過了那卷明黃的聖旨，隻覺得它重得幾乎要從她指尖滑落。
    這個消息，以比風還快的速度，席卷了後宮的每一個角落。
    景陽宮裏，柳充容手裏的瓜子“啪”的一聲掉在地上，她瞪大了眼睛：“甜妃？我沒聽錯吧。那個陳婕妤。”
    何充媛更是緊張地抓住了範充儀的袖子：“範姐姐，這…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陛下怎麽會突然…”
    範充儀端著茶杯的手停在半空，臉上是少有的驚愕。她預想過楚未尋會崛起，卻怎麽也想不到，最先一飛衝天的，竟然是那個一直跟在她身後，看似最不起眼的陳婕妤。
    “陛下的心思，真是深不可測。”範充儀放下茶杯，喃喃自語。她忽然覺得，她們之前下的那個賭注，可能都猜錯了方向。楚未尋的可怕，在於她能讓身邊的人，站到旁人無法企及的高度。這個念頭浮現，讓範充儀心中一凜。若真如此，這個楚未尋，哪裏是什麽池中之物，她簡直是能點石成金的活神仙。
    與此同時，德妃的宮裏，一套她父親重金尋來，彰顯家族榮耀的汝窯茶具，被狠狠地掃落在地，碎裂的聲音格外尖利。
    “甜妃？好一個甜妃。”德妃在殿內來回踱步，胸口起伏，她對心腹宮女怒吼，“本宮入宮多年，熬了多少資曆，才到今天這個位置。她一個婕妤，憑什麽？位列四妃就算了，皇帝還給她單獨賜了前所未有的封號？就憑她那張寡淡的臉，還是她那個隻會教書的太傅爹。”
    嫻妃的宮裏，佛堂的檀香依舊繚繞。她捏著佛珠的手指停頓了許久，才緩緩撚動了一下那顆成色最好的蜜蠟佛珠。“甜妃…”她低聲念著這個封號，那雙總是帶著溫和笑意的眼睛裏，第一次流露出了深沉。這個封號，實在有趣。它避開了美貌德行，隻取一個甜字，仿佛在說，這人，嚐起來，味道不錯。皇帝的心思，真的隻是歇在了一個老實本分的女人身上嗎？嫻妃不信。
    而所有風暴的另一個中心，攬月軒裏，楚未尋正聽著流年眉飛色舞地講述著這個消息。
    “老板。”流年激動得臉都紅了，“你聽見沒。陳婕妤，不，現在是甜妃了。位列四妃了，頂了淑妃的位置不說，還單獨賜了封號，我的天，這是坐火箭升職，比咱們上輩子公司的銷冠升職還快。”
    楚未尋正懶洋洋地靠在窗邊的軟榻上，眯著眼計算今天陽光最好的角度，聽到這個消息，也隻是掀了掀眼皮。
    “哦，知道了。”她的反應平淡得讓流年噎了一下。
    “哦？就一個哦。”流年不滿了，“老板，這可是你一手促成的。”她湊近了些，聲音裏難掩興奮，“你現在是咱們後宮第一金牌經紀人，不對，是金牌製作人。”
    楚未尋被她吵得頭疼，換了個姿勢，把臉埋進軟枕裏，聲音悶悶地傳來：“我的抽成是以後每天多睡一個時辰，記得跟新晉的甜妃說一聲。”
    她心裏其實也挺意外的。她隻是想讓陳婕妤別作死，保住小命，順便別連累自己。誰能想到，皇甫琰那個皇帝的口味如此獨特，不喜歡精心雕琢的珍饈，偏偏就愛上了天然無公害的小白菜。
    不過，這對她來說是天大的好事。陳婕妤成了甜妃，地位高了，話語權也重了。她這條大腿，算是從“潛力股”正式升級成了“績優股”，以後每年的“分紅”想必會很可觀。
    自己在這宮裏，也算是有個能說得上話的靠山了。
    就在她盤算著以後可以更安心地躺平當鹹魚時，采月快步走了進來，眉眼間都是喜意。
    “小主，鹹福宮的知夏姐姐來了，說是…說是甜妃娘娘，馬上就到。”
    楚未尋從軟枕裏抬起頭，得，看來這鹹魚是躺不成了。
    新晉的績優股大腿親自上門，她這個腿部掛件，怎麽也得起來迎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