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不變的友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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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人是剛晉封的甜妃。
她來得比楚未尋預料的還要快。人還沒到,賞賜的隊伍就先一步將攬月軒有些冷清的院子擠滿了。
十幾名內侍抬著一排排描金雲龍紋的朱漆大箱,箱蓋敞開,金光與寶氣溢出庭院。為首的箱子裏,碼放整齊的金錠在日光下閃爍著迷人的光芒,旁邊的箱子盛著鴿血紅寶石與貓眼石,流光溢彩,更有整匹薄如蟬翼,觸手生溫的蜀錦和雲錦,其上繡紋繁複,一看便知是貢品。
攬月軒的宮人們何曾見過這等陣仗,都伸長了脖子,看得眼睛都直了,羨慕的吸氣聲接連響起,空氣裏都透著富貴的氣息。
流年激動得快要跳起來,她抓著楚未尋的袖子,壓低了嗓門說:“老板,發財了,我們發財了。你看那匹織金的孔雀羽紗,這得在京城買多大一個鋪麵。還有那對羊脂玉的如意,能換多少頓銅鍋涮肉,不對,能換一輩子的銅鍋涮肉了。”
楚未尋被她搖晃得頭暈,哭笑不得地拍開她的手:“出息點。那是給甜妃的,跟你那一輩子的火鍋有什麽關係。”
話雖如此,她看著那些亮閃閃的俗物,心情也跟著明媚起來。畢竟,盟友的實力越強,她這個掛件就能在牆上掛得越穩當。
賞賜剛放下,甜妃陳氏的軟轎便到了院門外。
她穿著一身嶄新的藕荷色宮裝,裙擺繡著細碎的銀蓮,比往日的素淨衣衫華貴不少。發髻上簪著一支精致的流蘇步搖,隨著她的動作,珠光輕輕搖曳。那盒楚未尋送她的玫瑰胭脂起了作用,讓她原本微白的臉頰透出健康的粉潤,整個人像是晨露洗過的花苞,透著股鮮活勁兒。
“妹妹。”
陳氏一見到楚未尋,眼睛就亮了。她提著裙擺快步走來,顧不上妃嬪的儀態,攥住了楚未尋的手,力道很大,顯出內心的激動。
“參見甜妃娘娘。”楚未尋正要屈膝行禮,就被她用力扶住了。
“什麽娘娘不娘娘的,你快別跟我生分,還跟以前一樣叫我姐姐。”陳氏的眼眶裏漫上水光,聲音裏是真誠和感激,“妹妹,若不是你,我昨天晚上,就死在那兒了。”
她拉著楚未尋進了屋,隨即屏退了左右的宮人,隻留下彼此的心腹。
“我當時嚇得雙腿都在抖,腦子裏空得能跑馬。就隻牢記著你跟我說的,要說實話,做自己。”陳氏緊握著楚未尋的手,手心溫熱,“我就什麽都說了,說我笨,說我害怕,說我想家吃額娘做的桂花糕。我以為陛下聽完定會生氣,把我拖出去……沒想到,陛下他……今天一早,晉封的聖旨就來了。”
她說到現在,還覺得像一場不真實的夢。
楚未尋看著她這副模樣,心中也生出幾分感慨。誰能想到,在這布滿偽裝和心機的後宮裏,最有用的,反而是真誠。
當然,這東西也得看對誰用。也就是皇甫琰這種天天品嚐山珍海味,忽然想嚐一口農家野菜的帝王,才會覺得新奇。
“姐姐能得陛下青睞,是姐姐自身的福氣。”楚未尋笑著安撫她,將她拉到椅子上坐好,“我不過是隨口胡說,當不得數。”
“怎麽當不得數。”陳氏的語氣急切起來,“在我心裏,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這份恩情,我一輩子都記著。”
她說著,抬手指向院子裏那些琳琅滿目的箱子。
“知夏,去,把庫房的冊子拿來,將陛下所有的賞賜清點入冊,然後分出一半,送到妹妹的庫房裏去。”
知夏應了一聲,轉身就要去辦。
“姐姐,這萬萬使不得。”楚未尋連忙起身攔住,“那是陛下對你的恩賞,我怎能收。”
“有什麽不能收的。”陳氏的態度很堅決,她站起來拉住楚未尋,“這些東西,本就該有你的一半。沒有你的指點,我別說得到賞賜,現在是什麽光景都不知道呢。妹妹,你今天要是不收,就是瞧不起我,不認我這個姐姐了。”
她話說得重,眼神卻澄澈真摯,沒有半分客套。
楚未尋望著她,心裏輕輕歎了口氣。這位新晉的甜妃,真是個實心眼兒的人。得了天大的好處,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跟她這個“合夥人”分紅。
也罷,這樣的盟友,處著安心。
“那,恭敬不如從命了。”楚未尋沒再推辭,笑了笑,“多謝姐姐。”
她明白,她收下這份厚禮,她們之間的聯盟,才算用真金白銀徹底綁牢了。在這後宮裏,純粹的人情是琉璃,易碎,隻有綁上了共同的利益,才能堅固。
見她收下,陳氏才笑逐顏開,那笑容幹淨又明亮,像是雨後初霽的太陽。
“妹妹,以後在這宮裏,誰要是敢欺負你,你隻管告訴我,我替你出頭。”她拍著胸脯,說得豪氣幹雲。
楚未尋看著她頭頂那變得明亮耀眼的“???”,心想,可不是嘛,你這條大腿,如今是又粗又壯,我可得抱緊了。
兩人又私下聊了許久,大多是陳氏在說,楚未尋在聽。
陳氏跟她描述著昨夜的見聞,小聲說皇帝其實也沒傳聞中那麽可怕,不說話的時候,一個人坐在那兒批折子,背影瞧著還挺孤單的。
楚未尋在心裏翻了個巨大的白眼。
孤單。那家夥就是個心思深沉且熱衷於觀察的掌控狂。也就是陳氏這種純天然的小白兔,才會被他那副皮囊和偶爾流露的帝王寂寞學給迷惑。他的孤單,不過是站在食物鏈頂端的捕食者,俯瞰眾生時的百無聊賴罷了。
“對了,妹妹,”陳氏忽然想起什麽,神情嚴肅地壓低了聲音,“我今天來,還有一件事必須提醒你。”
她的神情變得凝重:“我被破格封為甜妃,宮裏不知多少人眼紅嫉妒。尤其是貴妃娘娘那邊,我聽說,那個祺修容,跟你素來不睦。如今我得了勢,她們不敢明著對我如何,我怕,怕她們會把這股邪火,撒在你身上。”
楚未尋心裏感到一陣暖意。這位姐姐,不光是個實心眼兒,還是個通透的聰明人。什麽都看得清清楚楚。
“我省得的,姐姐放心。”楚未尋點了點頭,“我會加倍小心的。”
“光小心還不夠。”陳氏思忖片刻,從自己手腕上,褪下一個通體碧綠,水頭極好的玉鐲子,套進了楚未尋的手裏,“這個鐲子,是我額娘留給我壓箱底的陪嫁。你戴著。以後在宮裏行走,看見我宮裏的人,她們認得這鐲子,就知道你是我看重的人,多少能護著你一些。”
這鐲子,就是一個公開的信物。
楚未尋看著手腕上那圈溫潤的碧色,涼意貼著肌膚,卻讓心裏生出暖意。她知道,從這一刻起,自己在這後宮裏,有了一個明確的身份,甜妃的人。
這個標簽,有利有弊。好處是,尋常的小魚小蝦,再不敢輕易來尋她的晦氣。壞處是,她也徹底被綁在了甜妃這條船上,被鮮明地劃入了貴妃的對立陣營。
不過,無所謂了,反正她早就被貴妃那夥人盯上了,多一個標簽不多,少一個也不少。
送走了依依不舍的陳氏,攬月軒裏又恢複了平靜,隻是庫房裏多出了半壁江山的金銀珠寶。
流年抱著一匹華麗的蜀錦,在身上比來比去,開心得像個偷吃了滿倉玉米的老鼠。
“老板,咱們現在也是富婆了,以後是不是可以頓頓加兩個雞腿了。”
楚未尋懶得搭理她,她歪在軟榻上,指尖摩挲著腕上的玉鐲,心裏卻在盤算另一件事。陳氏的提醒,並非空穴來風。
那個祺修容,頭頂的倒計時還有將近十年,是個能蹦躂很久的長命鬼。這種人,心胸狹窄且睚眥必報。陳氏得勢,她不敢動陳氏,那股無處發泄的怨氣,必然會轉嫁到自己這個“甜妃第一心腹”的身上。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自己確實得更謹慎些。
她正想著,就見流心從外麵溜達進來,手裏拿著一串不知哪裏騙來的糖葫蘆,吃得有滋有味。
楚未尋看著自己身邊這兩個活寶,忽然又覺得未來充滿了不確定性。
算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她打了個長長的哈欠,扯過一旁的薄被蓋在身上。天大的事,等她睡個回籠覺醒來,也就不算什麽事了。畢竟,保持充足的睡眠,才是鹹魚笑到最後的終極奧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