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全院飄香,我的宮女卻聞出了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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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心回來的時候,手裏捧著一個朱漆食盒,腳步輕盈,落地無聲,像一隻優雅的貓。
    她將食盒放在楚未尋身邊的石桌上,打開蓋子,三碗用白玉小碗盛著的金桂凝香露便顯露出來。桂花碎金般灑在凝成凍的蜜露上,清冽的甜香撲麵而來,驅散了秋日的幾分蕭瑟。
    流年早就按捺不住,拿起一碗就用銀匙舀了一大勺送進嘴裏,她舒服得連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線:“好吃,太好吃了。又香又甜,一點都不膩,冰冰涼涼的,滑進喉嚨裏,感覺整個人都清爽通透。”
    楚未尋也被勾起了些食欲,坐起身嚐了一口。桂花的清芬與蜂蜜的醇厚融合,口感潤彈爽滑,確實是宮中難得的佳品。她看向流心,那張一貫平靜的臉上,此刻也因為這難得的美味而柔和了線條,正一小口一小口地品嚐著,眼神專注,透著珍惜。
    “味道不錯吧?”楚未尋笑著問她。
    流心抬起頭,鄭重地點了點頭,然後又低下頭,繼續小口地品嚐。
    看到她這個樣子,楚未尋的腦海裏浮現出前幾日流年醉酒後的絮叨。流心是個孤兒,被走江湖的師父收養,記事起就食不果腹。師父為給她尋食摔下山崖後,她獨自流浪,啃草根,嚼樹皮,饑餓的感覺成了她難以磨滅的記憶。後來被拐賣入宮,每月的份例還要上交大半。
    在攬月軒,是她第一次能頓頓吃飽。
    楚未尋將自己碗裏剩下的半碗推到流心麵前:“我嚐個味道就行了,這東西有些甜,你替我吃了它,別浪費。”
    流心的目光落在那半碗晶瑩剔透的凝香露上,又轉向楚未尋真誠的雙眼,嘴唇動了動,終究沒有拒絕,安靜地接了過去。
    流年在一旁咋咋呼呼:“小主你也太偏心了,怎麽不給我吃呀。”
    “你那碗底都快被你舔幹淨了,還惦記著別人的?”楚未尋斜了她一眼。
    三人正說笑著,一陣秋風拂過,將寢殿裏燃著的熏香味道帶了出來。
    那是一股清甜的茉莉花香,是楚未尋平日裏聞慣了的。可今天,一直專注品嚐甜品的流心,動作一頓。那隻握著銀匙的手懸在半空,她的視線沒有焦點,全部心神都沉浸在了嗅覺裏。
    “怎麽了?”楚未尋察覺到她的異樣。
    “沒什麽。”流心搖了搖頭,重新低下頭,隻是品嚐的速度慢了下來,眉心聚攏,形成一道淺淺的褶皺。
    流年毫無察覺,她吃完最後一口,滿足地打了個飽嗝,然後起身道:“我去把碗還給禦膳房,順路偵查一下還有沒有別的漏網之魚。”話音未落,人已經一溜煙跑遠了。
    院子裏恢複了安靜,隻剩下楚未尋和流心。
    “真的沒事?”楚未尋又問了一遍,語氣隨意,目光卻沒有離開流心的臉。
    流心放下玉碗,碗裏潔淨如新。她站起身,走到楚未尋身邊,壓低了聲音,語氣凝重:“小主,今日這熏香的味道,不對勁。”
    “不對勁?”楚未尋也認真聞了聞,依舊是那股熟悉的茉莉香,她並未察覺有什麽不同。
    “說不上來。”流心臉上是少有的困惑與警惕,“味道裏……多了一點東西,很淡,被花香蓋住了,可聞久了,會讓人心裏空落落的,提不起勁。”
    心裏空落落的。
    這個形容詞讓楚未尋警覺起來。流心自小習武,五感遠超常人。她如此確信,就絕非空穴來風。
    “是不是今天吃得太飽,影響了嗅覺?”楚未尋沒有立刻表現出警惕,反而用玩笑的語氣試探。
    流心搖了搖頭,表情嚴肅:“不是,我的鼻子不會錯。”她停頓片刻,聲音壓得更低,“這種感覺,我以前聞到過。”
    “什麽時候?”
    “師父還在的時候,他曾誤碰了一種叫‘斷魂草’的毒物。那草本身無味,可一旦與花香混合,就會散發出一種古怪的甜香。聞得久了,人就會頭暈乏力,精神萎靡。”流心回憶著,眼中掠過黯然的神色,“今天這香裏的雜味,就和那次的感覺很像。”
    楚未尋臉上的笑意褪去。
    她清楚流心的性子,若無七八分把握,絕不會說出這番話,而且,若不是很重要的事情,她也很少會開口說很長的句子。
    “這香是流年點的。”楚未尋陳述事實。
    “奴婢知道。”流心點頭,“流年姐姐不會害您,問題,應該出在香料本身。”
    她說著,便要轉身進屋將那爐香滅掉。
    “等等。”楚未尋叫住她。
    她看著流心,頭頂依然是“六十二年”。這說明,至少在短期內,這熏香並無性命之憂。
    若現在就將香滅了,倒了,萬一下毒之人正在暗處窺伺,豈不是暴露了自己已經察覺?對方見一計不成,隻會再生二計,千日防賊的道理她懂。與其被動防守,不如主動出擊。
    “先別動它。”楚未尋重新靠回貴妃椅上,姿態恢複了慵懶,仿佛剛才的對話隻是尋常閑聊,“或許真是你多心了。宮裏的香料都是內務府統一配給,能有什麽問題。”
    流心不解地看著她,想說什麽,但見楚未尋神情篤定,便把話咽了回去。她隻是無聲地站到楚未尋身後,位置比平時更近了一些,掃視著四周,像一頭護主的獵豹。
    楚未尋闔上眼,腦中卻在飛速運轉。
    祺修容。
    這個名字第一時間冒了出來。宮裏與她結怨,又敢對她下手的,除了那位,不做第二人想。甜妃得勢,祺修容動不了陳氏,那股無處發泄的怒火,自然要燒到自己這個“甜妃第一心腹”的身上。
    她原以為祺修容會用些更直接的手段,沒想到,竟是這種陰損的慢性毒。
    這毒,能讓流心都覺得熟悉和危險,想必不是凡品。
    想讓她在不知不覺中精神萎靡,假病成真,最後悄無聲息地枯萎在這深宮裏?
    好啊。
    那她就陪著演一場,她倒要看看,最後到底是誰,會真的病入膏肓,萬劫不複。
    傍晚時分,流年滿載而歸,不僅還了碗,還順回來一包新出爐的栗子糕。
    她一進院子,就看見流心把寢殿的窗戶全部敞開,還端著那爐熏香氣衝衝地要往外倒。
    “哎哎哎,你幹什麽呢?”流年連忙跑過去攔住她,一臉心痛,“這香才點了一下午,還能用好幾天呢,倒了多浪費。這可是上好的茉莉香,咱們一個月才分二兩。”
    流心不語,隻是固執地要將香爐裏的東西處理掉。
    “流心說這香味道不對,聞著頭暈。”楚未尋在一旁懶洋洋地開口,像是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
    “頭暈?”流年湊到香爐邊猛吸一口,滿臉莫名其妙,“沒有啊,還是那個味兒,香得人神清氣爽。流心你是不是今天在禦膳房偷吃太多,給撐著了?”
    流心冷冷地瞪了她一眼。
    “行了行了,別倒了。”楚未尋發話,“既然流心聞著不舒服,以後這香就在院子角落裏點,也算熏熏蚊蟲。”
    她這話,既安撫了流心的警惕,也阻止了流年“浪費可恥”的行為。
    流心雖不情願,但還是聽從了楚未尋的安排,將香爐放到了院子最遠的牆角。
    流年則寶貝地拿起那塊沒燒完的香餅,用新手帕仔細包好,小心翼翼地放回香盒裏,嘴裏還念叨著:“多好的東西,真是敗家。”
    楚未尋看著她那副守財奴的樣子,心裏忽然冒出一個念頭。
    流年對這香料如此珍視,定會妥善保管。
    這,或許能派上大用場。
    入夜,楚未尋躺在床上,毫無睡意。
    若真有毒,為何倒計時毫無反應?難道是毒性極緩,需經年累月才能顯現?還是說,這毒的作用,並非指向壽命,而是別的什麽更陰險的東西?
    她想不明白。
    黑暗中,涼意如水,從門窗的縫隙中滲入。這後宮,果然沒有一刻能真正安寧。你以為的風平浪靜,不過是下一次驚濤駭浪來臨前的短暫喘息。
    她翻了個身,將臉埋進柔軟的枕頭裏。
    睡吧,楚未尋。
    不管對方布下了什麽局,先養足精神。
    畢竟,天塌下來,也得等睡醒了,才有力氣看戲和遞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