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白日的喧囂漸漸沉寂，但另一場暗戰，才剛剛拉開序幕。
    辯經大會的風波，遠未平息。
    “林策”這個名字，如同一塊巨石投入天樞書院這潭深水，激起的漣漪正一圈圈擴散。
    外門弟子們視他為偶像，內門世家子弟則將他當做眼中釘、肉中刺。
    此刻，身為風暴中心的蘇玄策，其一縷神念化作的分身，卻早已換上了一身漿洗得發白的雜役服飾，佝僂著背，端著一盆用過的茶具，低頭走在通往藏經閣的青石小徑上。
    他步伐沉穩，氣息內斂到了極致，宛如一塊路邊的頑石，絲毫引不起旁人注意。
    腰間那塊從白若雪侍女處“順”來的通行令牌，在昏暗的燈籠光下，散發著微弱的青銅色光澤，為他掃清了前路上的一切無形障礙。
    藏經閣內，負責夜間值守的王子安正趴在桌案上，鼾聲如雷，嘴角還掛著一絲晶瑩的涎水。
    蘇玄策的分身沒有片刻遲疑，身形如鬼魅般一閃，繞過書架，徑直潛入了守備森嚴的禁書區。
    一股塵封百年的腐朽氣息撲麵而來。
    這裏的卷宗，大多記載著大陸上一些見不得光的秘辛，或是早已被定性為禁忌的功法。
    蘇玄策的目標很明確，他熟練地在書架間穿行，最終指尖停留在了一本厚重的黑色封皮典籍上——《葉氏覆滅紀要》。
    翻開書頁，一股淡淡的墨香傳來，與周圍的陳腐氣味格格不入。
    蘇玄策雙眸微眯，神識如水銀瀉地般掃過每一頁。
    果然，在記載葉家被圍剿前夕，與妖庭最後一次接觸的那一頁，他察覺到了極其細微的能量波動。
    紙張的年份、墨跡的幹濕度，都與前後頁麵有著天壤之別。
    他小心翼翼地用指甲撬開書頁的夾層，一張薄如蟬翼的絹布被緩緩抽出。
    上麵並非文字，而是一幅用鮮血混合著特殊妖力繪製的契約圖譜！
    圖譜的核心，赫然是妖庭皇族的血印，而另一端，與之對應的，竟是天樞書院幾位現任高層長老的魂印烙記！
    契約內容觸目驚心——書院高層以開放某處上古秘境為代價，換取妖庭在覆滅葉家時“袖手旁觀”，並共同瓜分葉家珍藏的《太初道典》殘卷。
    原來，所謂的正道討伐，背後竟是如此肮髒的交易！
    蘇玄策心神巨震，正要將這份契約收入袖中，一股毫無征兆的陰冷寒意陡然從背後襲來，瞬間包裹了他的全身。
    周遭的景物開始扭曲、旋轉，書架化作了猙獰的鬼影，燭火變成了幽綠的磷光。
    “反應倒是不慢。”一道冰冷清冽的女聲在虛空中響起，慕容雪的身影緩緩從黑暗中浮現，她一襲白衣，麵若冰霜，眼神銳利如刀，“我該叫你林策，還是……葉家的餘孽？”
    蘇玄策的分身臉上“恰到好處”地閃過一絲驚慌，隨即強作鎮定道：“師姐何出此言？我隻是一個誤入此地的外門弟子。”
    “誤入？”慕容雪冷笑一聲，“一個金丹初期的外門弟子，能在辯經大會上舌戰群儒，引用失傳的《太初道典》？一個外門弟子，能拿到內門令牌，深夜潛入禁書區，精準地找到《葉氏覆滅紀要》？你編的故事，連三歲孩童都騙不過！”
    她的每句話都像一柄重錘，狠狠敲在蘇玄策的“破綻”之上。
    迷魂幻境的力量隨之增強，無數冤魂厲鬼的幻象從四麵八方湧來，撕扯著他的神魂。
    “你到底是誰？為何對葉家之事如此在意？”慕容雪步步緊逼，聲音中透著不容置疑的壓迫感。
    蘇玄策心中冷笑，這幻境雖然精妙，但在他堪比渡劫期的神魂麵前，不過是孩童的把戲。
    但他並未直接戳破，反而將計就計，故意讓自己的神魂防禦出現一絲裂痕，麵露痛苦之色，眼神中流露出一抹刻骨的仇恨。
    “葉家……葉家沒有餘孽！隻有背負血海深仇的複仇者！”他“艱難”地嘶吼出聲，眼中“不慎”泄露的一絲殺機，精準地被慕容雪捕捉到。
    很好，魚兒上鉤了。
    隻要讓柳若寒和她背後的人相信自己是葉家殘黨，就有機會順藤摸瓜，接觸到她們的核心圈子。
    慕容雪
    然而，就在此時，一股遠比迷魂幻境更為宏大、蒼老、仿佛來自亙古之前的神念，毫無征兆地降臨了！
    “嗡——”
    整個幻境空間劇烈地顫抖了一下，仿佛脆弱的琉璃遇到了萬鈞巨錘。
    慕容雪布下的所有幻象、冤魂，在這股神念麵前，如同冰雪消融，瞬間化為烏有。
    她臉色一白，悶哼一聲，顯然是遭到了反噬。
    蘇玄策與慕容雪同時抬頭，隻見虛空之中，一道須發皆白、仙風道骨的老者虛影緩緩凝聚。
    他穿著一身樸素的灰色儒袍，眼神古井無波，卻又仿佛洞穿了萬古歲月。
    這道氣息……是當年書院講學長老之一！蘇玄策的心跳漏了一拍。
    老者並未理會一旁驚疑不定的慕容雪，他的目光徑直落在蘇玄策的臉上，渾濁的雙眼中先是閃過一絲迷茫，隨即化為深深的震撼與追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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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的眼神……”老者的虛影喃喃自語，聲音飄渺得仿佛隨時會消散在風中，“和那個女子……真像……”
    話音未落，他的虛影開始變得不穩定，周圍的景象也隨之變幻。
    一幅模糊的記憶碎片，不受控製地投射在蘇玄策的腦海中：
    血色的月亮高懸天際，冰冷的月光灑在一座孤寂的石碑上。
    一名身著素白長裙的女子，背影單薄而決絕，她長跪於碑前，烏黑的長發被夜風吹亂。
    聽不清她在說什麽，隻能感受到那深入骨髓的悲戚與哀求……
    那背影……
    不等蘇玄策看清，老者的虛影猛然潰散，化作點點光斑消散於無形。
    那股宏大的神念也如潮水般退去。
    “噗！”
    幻境徹底崩塌，慕容雪再也壓製不住傷勢，噴出一口鮮血，看向蘇玄策的眼神充滿了驚駭與忌憚。
    她不明白，為何會驚動那位傳說中早已不問世事的老怪物。
    而此時的蘇玄策，卻仿佛沒有看到她一般。
    幾乎在幻境崩塌的同一時間，遠在百裏之外，外門弟子“林策”的宿舍內，盤膝而坐的蘇玄策本體，猛然睜開了雙眼！
    他深邃的瞳孔中，倒映著那血月孤碑、白衣女子的殘影。
    緊接著，一股灼熱的暖流從他胸口處猛然傳來。
    他一把扯開衣襟，那枚自幼佩戴、由母親留下的溫潤玉佩，此刻正散發著前所未有的熾熱光芒，玉佩表麵，一縷縷微不可查的金色絲線，正隨著他的心跳，有節奏地明滅閃爍。
    這枚玉佩，從未有過如此異動！
    方才那老夫子神念中泄露的記憶碎片，竟與母親的信物產生了共鳴！
    蘇玄策死死攥住發燙的玉佩，電光火石之間，一個念頭貫穿了他的腦海。
    那份妖庭契約、慕容雪的試探、葉家的滅門慘案……所有的一切，或許都隻是迷霧。
    真正的線索，通往真相的鑰匙，就藏在那位神秘老者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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