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境如潮水般退去，蘇玄策猛地睜開雙眼，粗重地喘息著，額頭布滿了細密的冷汗。
    昆侖書院那間簡陋的雜役房依舊，窗外的月光清冷如霜，可他的心神，卻還停留在老夫子那最後一句蘊含深意的話語和那洞穿一切的眼神裏。
    “你的眼神……和那個女子真像。”
    那個女子，除了自己的母親葉傾城，還能有誰？
    老夫子在昆侖書院地位尊崇，接近傳說，他絕不會無的放矢。
    這說明，他不僅認識母親，甚至可能對當年的葉家慘案知曉一二。
    蘇玄策的指尖下意識地撫上胸口，那裏貼身藏著母親留下的唯一遺物——一枚溫潤的龍形玉佩。
    這玉佩自他記事起便佩戴在身，除了感覺比尋常玉石更溫潤些，並無特異之處。
    可就在此刻，當他心神激蕩，全部思緒都匯聚於母親身上時，胸口的玉佩竟毫無征兆地傳來一陣灼熱的暖流。
    這股熱流並不燙人，反而像是一道溫和的指引，在他經脈中緩緩流淌，最終匯聚成一道無形的細線，指向某個特定的方向。
    蘇玄策霍然起身，眼神銳利如鷹。
    他屏住呼吸，仔細感知著那股熱流的牽引。
    方向……竟是昆侖書院的藏經閣！
    不，更準確地說，是藏經閣的更深處——地下！
    一個瘋狂的念頭在他腦海中炸開：難道當年葉家覆滅的關鍵證據，就被藏在書院這處重地之下？
    這個天下讀書人眼中的聖地，竟也藏汙納垢，掩蓋著如此血腥的秘密？
    他的心髒狂跳起來，一股混雜著激動與仇恨的血氣直衝頭頂。
    但他強行按捺住了立刻衝過去的衝動。
    藏經閣守衛森嚴，地庫更是禁地中的禁地，別說他一個雜役，就是尋常內門弟子也休想靠近。
    強闖是死路一條。
    蘇玄策在房中踱步，大腦飛速運轉。
    他需要一個完美的計劃，一個不引人注意的身份，以及一個能讓他接觸到核心區域的契機。
    “有了！”他目光一凝，想到了一個人——藏經閣的執事，王子安。
    此人貪財好色，修為平平，全靠著有個在長老院當差的遠房叔叔，才混上了這個肥差。
    平日裏最喜歡做的，就是對那些來借閱典籍的弟子們頤指氣使，順便撈些油水。
    對付這種人，沒有比利益更好的武器了。
    蘇玄策心念一動，從係統空間中取出一物。
    那是一枚鴿蛋大小的靈石，通體瑩潤，散發著微弱卻精純的靈氣。
    這是他前幾日完成係統發布的“清掃後山妖獸糞便”任務時，獲得的額外獎勵——一枚低階靈石。
    對於他這種身懷混沌神磨體的存在來說，這靈石的靈氣駁雜不堪，但對於王子安那種停留在煉氣期多年不得寸進的修士而言，卻無異於仙丹妙藥。
    第二日，蘇玄策換上了一身幹淨的雜役服，以“林策”的身份，捧著幾本破舊的古籍，恭恭敬敬地找到了正在打盹的王子安。
    “王執事，小子林策，對一些上古典籍的注解有些許不解，聽聞執事學究天人，特來請教。”蘇玄策姿態放得極低，言語間充滿了諂媚。
    王子安眼皮都懶得抬一下，不耐煩地揮揮手：“去去去，本執事忙得很，哪有空指點你這等雜役。”
    蘇玄策也不惱，悄然上前一步，將那枚低階靈石不著痕跡地塞進了王子安的袖袍中，同時壓低聲音道：“小子知道執事辛苦，這點心意，就當是給執事大人買酒喝了。另外，小子偶然得了一壺百花釀，還望執事賞光。”
    袖中的靈石傳來精純的靈氣波動，王子安猛地睜開眼，貪婪之色一閃而過。
    他不動聲色地將靈石握緊，臉上的不耐煩瞬間化為和煦的笑容：“哦？原來是林策啊，你這年輕人，勤奮好學，不錯，不錯！有什麽問題，盡管問，本執事一定知無不言！”
    接下來的一個時辰，蘇玄策假意請教，實則不斷用言語吹捧，將那壺烈性的百花釀一杯杯灌進王子安的肚子。
    很快，王子安便喝得酩酊大醉，舌頭都大了，趴在桌上呼呼大睡起來。
    時機已到！
    蘇玄策眼中精光一閃，一縷微不可查的混沌氣息從他體內分出，在角落裏悄然凝聚成一個與他一模一樣的分身。
    分身迅速換上一套雜役服，拿起掃帚和水桶，佝僂著腰，完美地偽裝成一個最不起眼的清潔雜役。
    而他的本體，則依舊坐在原地，維持著與王子安對飲的假象。
    分身悄無聲息地從王子安腰間取下進入地庫的令牌，那是一塊沉重的青銅令牌，上麵刻著複雜的陣法紋路。
    他壓低帽簷，朝著藏經閣深處走去。
    沿途的守衛看到他這副打扮，又瞥見他手中那塊令牌，都未加阻攔，隻當是王子安派去打掃的下人。
    地庫的入口陰冷潮濕，兩扇厚重的石門上布滿了青苔。
    分身將令牌嵌入石門中央的凹槽，隻聽“哢嚓”一聲，陣法解除，石門緩緩向內打開，一股塵封了不知多少年的腐朽氣息撲麵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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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庫內光線昏暗，一排排高大的書架上，堆滿了積灰的卷軸和玉簡。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能量波動，那是無數禁製和陣法殘留的氣息。
    分身沒有理會這些典籍，他閉上眼，仔細感應著來自玉佩的那股熱力指引。
    很快，他便確定了方向——地庫最深處的一麵石壁。
    那石壁看似與周圍一般無二，但分身靠近後，卻能感受到一股極其微弱的能量在流轉。
    他伸出手指，按照某種玄奧的規律在石壁上輕輕敲擊。
    片刻後，石壁發出一陣低沉的轟鳴，竟向內凹陷，露出一個僅容一人通過的漆黑密室！
    一股比外界濃鬱十倍的陰寒之氣從密室中湧出，其中還夾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味。
    分身沒有絲毫猶豫，閃身而入。
    密室不大，中央靜靜地停放著一具古樸的青銅棺槨。
    棺槨表麵沒有華麗的雕飾，隻有一道道密密麻麻、宛如龍蛇盤繞的符文。
    這些符文彼此連接，構成了一個完整而強大的封印法陣。
    “《山河封印咒》！”蘇玄策的本體通過分身的視野，一眼就認出了這封印的來曆。
    這是一種以山川地脈之氣為引的強大封印術，除非有聖人級別的修為，否則強行破解，必然會引發封印反噬，屍骨無存。
    但蘇玄策的嘴角，卻勾起一抹冷笑。
    尋常力量不行，他的混沌之力，卻是一切法陣和禁製的克星！
    分身深吸一口氣，將體內僅存的那一絲混沌氣息毫無保留地灌注於指尖。
    他的手指瞬間變得漆黑如墨，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線。
    他沒有去破解繁複的咒文，而是直接將手指點在了封印的陣眼核心！
    “嗤——”
    仿佛滾油遇水，那堅不可摧的《山河封印咒》在接觸到混沌氣息的刹那，發出了淒厲的悲鳴。
    金色的符文瘋狂閃爍，試圖抵抗這股來自萬物之始的毀滅之力，但一切都是徒勞。
    僅僅三個呼吸的時間，整個封印法陣便寸寸斷裂，化作點點金光消散在空氣中。
    “轟隆！”
    沉重的棺蓋應聲而開，露出了裏麵的東西。
    沒有屍骨，沒有法寶，隻有一卷靜靜躺在棺底，已經泛黃的古老卷軸。
    分身伸手將其拿起，緩緩展開。
    卷軸的材質非金非玉，觸手冰涼。
    而在卷軸的末端，一枚血紅色的印記，瞬間刺痛了他的雙眼！
    那是一枚由九條姿態各異的惡龍組成的圖紋，猙獰霸道，散發著滔天的凶煞之氣——正是妖庭太子專用的“九幽龍紋印”！
    而印記旁邊的內容，更是讓蘇玄策的呼吸都為之停滯。
    那是一份血腥的交易協議！
    協議內容清晰無比：妖庭將提供一批上古秘境的地圖和資源，換取昆侖書院對妖族開放一條秘密的資源通道。
    而作為交換的“誠意”，昆侖書院需要做的，就是協助妖庭，鏟除對妖族懷有最深敵意、且身懷克製妖族聖物的人族古老世家——葉家！
    協議的最後，赫然蓋著昆侖書院三長老——秦無涯的靈力印鑒！
    “秦無涯……好一個三長老！好一個名門正派！”蘇玄策的本體雙拳緊握，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發白。
    滔天的怒火在他胸中燃燒，幾乎要將他的理智焚燒殆盡。
    原來，葉家滿門的鮮血，所謂的被仇家滅門，竟是人族高層與妖庭之間的一場肮髒交易！
    就在分身將卷軸收起，準備原路返回的瞬間，一股冰冷刺骨的殺意，如毒蛇般從密室之外的通道口襲來！
    “賊子！竟敢私闖禁地，給我拿下！”
    一道清冷的叱喝聲響起，伴隨而來的是一道快如閃電的劍光！
    柳若寒！她竟然埋伏在這裏！
    蘇玄策心中一凜，瞬間明白自己還是小看了這個女人。
    她恐怕早就懷疑自己，並一直在暗中監視，剛才的一切都被她看在了眼裏！
    電光火石之間，分身已經來不及躲避。
    但他臉上沒有絲毫慌亂，反而露出一抹詭異的笑容。
    “爆！”
    他低喝一聲，竟主動引爆了體內僅存的那一絲混沌氣息！
    “轟——！”
    一股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恐怖能量波動在狹窄的通道內轟然炸開。
    這股力量雖然總量不大，但其本質卻遠超這個世界的認知。
    整個地庫的禁製陣法在這股氣息的衝擊下劇烈震蕩，無數書架轟然倒塌，煙塵滾滾，能量亂流四處肆虐！
    柳若寒的劍光被這突如其來的爆炸衝得七零八落，她本人也被這股混亂的力量逼得連連後退，臉上寫滿了驚駭與不解。
    這是什麽力量？
    完全超出了她的認知！
    趁著這千鈞一發的混亂，遠在執事房的蘇玄策本體，瞬間捏碎了一枚早已藏在袖中的替身符。
    光芒一閃，他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而當柳若寒好不容易穩住身形，衝破煙塵，一把抓住那個搖搖欲墜的“雜役”時，卻發現入手輕飄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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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雜役”在她手中化作點點光斑，徹底消散，隻留下一件破舊的雜役服。
    “分身？！”柳若寒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她死死攥著那件衣服，氣得咬牙切齒，“蘇玄策！你逃不掉的！”
    月光下，蘇玄策的身影如鬼魅般掠回自己的雜役房，他迅速關好門窗，布下幾道簡單的警戒禁製。
    直到這時，他才感到一陣後怕。
    若非他足夠謹慎，提前準備了替身符，此刻恐怕已經成了柳若寒的階下囚。
    他從懷中掏出那枚滾燙的玉佩，剛才正是玉佩的示警，讓他提前感知到了柳若寒的殺意。
    可就在他準備將玉佩收好時，異變再生！
    玉佩的溫度陡然升高，震動也變得前所未有的劇烈，仿佛有什麽東西要從裏麵掙脫出來。
    緊接著，一道微弱、飄渺，卻又無比清晰的聲音，直接在他的腦海深處響起。
    那聲音溫柔，卻帶著無盡的哀傷與期盼。
    “孩子……我的孩子……救我……”
    蘇玄策如遭雷擊，整個人僵在原地。
    這聲音……是他曾在夢中聽到過無數次的，母親的聲音！
    母親沒有死！
    她沒有真正隕落！
    她隻是被困在了某個地方，正在等著自己去救她！
    這個認知讓蘇玄策渾身的血液都沸騰了起來。
    複仇的火焰之上，又燃起了希望的烈焰。
    線索越來越多，真相的輪廓也越來越清晰，但他同樣意識到，自己這隻小小的螻蟻，已經徹底攪動了昆侖書院這潭深水，無數雙眼睛，恐怕已經盯上了自己。
    他抬頭望向窗外，目光深邃而堅定。
    就在他不知道的屋簷之上，一道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的黑影，正悄然收起一枚閃爍著微光的玉簡。
    玉簡上，清晰地記錄下了蘇玄策潛入藏經閣、分身爆炸、以及本體利用替身符逃離的全過程。
    黑影對著玉簡低語了幾句，玉簡光芒一閃，化作一道流光射向了昆侖山脈的更高處——那是書院監察堂所在的方向。
    一場針對“雜役林策，真實身份蘇玄策”的正式調查，已經悄然啟動。
    風雨欲來。
    蘇玄策並不知道，他攪起的波瀾，遠比他想象的要大。
    而那份剛剛到手的血契卷軸，以及他那神秘莫測的分身手段，已經為他預定好了一個無法回避的舞台。
    用不了多久，他就會被推到風口浪尖，在整個昆侖書院的注視下，迎接一場遠比暗殺和偷襲更加凶險的審判。
    那張早已為他準備好的大網，正在緩緩收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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