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昊背靠土牆，呼吸壓得極低。院門口的腳步聲停了，門外那道影子一動不動，像是在等他出聲。
    他沒動。
    右手還攥著匕首，指節發麻，刀柄上的布條滲著汗。剛才翻牆時左臂脫力，現在整條胳膊像灌了鉛，可他不敢鬆手。風鈴草在木匣裏，匣子扣得嚴實，藍光沒漏出來，但誰知道外麵的人能不能感覺到。
    門縫下的影子晃了晃，接著響起三聲輕叩。
    “秦少爺，在嗎？”聲音壓著，卻透著熟稔，“王福。”
    秦昊喉嚨動了動，沒應。
    “二長老讓我來傳個話。”王福的聲音貼著門縫鑽進來，“明兒一早去庫房領月俸，別誤了時辰。”
    屋內油燈跳了一下，火苗歪向左邊。秦昊盯著門縫，看見王福的影子微微側了側，視線明顯往屋裏掃。
    “聽見了。”秦昊終於開口，聲音啞著，像是剛醒，“勞您跑一趟。”
    “不妨事。”王福笑了笑，那笑聽著像從牙縫裏擠出來的，“您這院子偏，我順路。”
    順路？秦昊眼皮沒抬。這路從庫房到主院，繞也輪不到他這破屋。
    “您早些歇著。”王福又道，腳步聲慢慢遠了，靴底在泥地上碾出兩道淺痕。
    秦昊沒動，直到那腳步徹底消失在牆外。
    他緩緩滑坐在地，靠牆喘了口氣。左臂疼得發脹，胸口那道被光盾反震的傷像是裂了口，一吸氣就抽著疼。但他沒碰傷口，也沒去拿藥。
    先看屋裏。
    他撐地起身，繞到床邊，把木匣往牆角推了推，又扯過舊毯子蓋上。確認藍光完全遮住，才蹲下身，掀開床底木板。
    灰塵積得厚，指頭一劃，留下三道印子。
    不對。
    他眯眼細看，板縫邊緣有細粉閃了一下，銀的，像碾碎的雲母，星星點點灑在角落，排列得不自然。像是有人蹲過，衣擺蹭落的。
    他指尖沾了點粉，撚了撚，沒味，也不粘。
    “係統。”他在心裏默念。
    界麵沒彈出來。
    他又試了一遍，這次集中精神，把粉末托在掌心，像上次催動靈晶那樣，把意識沉進去。
    “掃描。”
    半透明界麵終於浮現：【追蹤粉低階）｜遇火顯跡｜可追溯施用者三日內行蹤｜禁用物品，家族長老級以上方可申領】
    秦昊眼神一冷。
    追蹤粉？誰敢在這院子動手腳？
    他立刻想到王福。那三聲敲門，那句“順路”，還有那雙往屋裏掃的眼睛。一個傳話的管家，穿的是青底黑邊的短靴，尺寸不大，但壓地時腳掌外沿會留下一道斜痕——他記得清楚，剛才門縫下的影子，那腳印角度，和床底這粉的灑落方向，對得上。
    人來過。
    不是傳話，是查他回沒回來。
    秦昊把木板原樣蓋回去，起身走到桌邊，拿起油燈。燈油剩一半，火苗短，他沒添。從懷裏摸出銅碟——爺爺留下的舊物，邊緣磕了口，平時用來盛藥渣。
    他把油燈傾斜，滴了三滴油進碟中，再把指尖那點銀粉輕輕抖進去。
    火不能大。
    他吹滅油燈，屋裏頓時黑了。隻有窗外透進一點月光，照在銅碟上，那點銀粉安靜地浮在油麵。
    他掏出火鐮，哢地一打。
    火星落進碟中，油瞬間燃起一團小火，藍光猛地從銀粉裏炸開，像水波一樣蕩出去。
    秦昊立刻伸手蓋住碟口，火滅了，隻留餘燼在黑暗裏發著幽光。
    可就在火滅的刹那，地上浮出了三枚腳印。
    一枚在窗下，鞋尖朝內，顯然是翻窗進來；第二枚在床底邊緣，腳掌壓得實，是蹲下的姿勢；第三枚在門側，正對著他剛才站的位置，是離開時留下的。
    腳印不大，前寬後窄，正是王福那雙短靴的樣式。
    秦昊盯著那三枚印子，沒出聲。
    王福來過，翻窗進屋，蹲在床底撒粉，走時還特意站到門口觀察他站的位置——這是在確認他是不是真的回來了，是不是在屋裏待著。
    而二長老讓他“明早去庫房領月俸”？
    放屁。
    誰不知道月俸是每月初一發，今天才二十？二長老要真關心他，早兩個月就該管了。現在突然派人來傳話，還是王福這種貼身管家，明顯是聽說他昨晚沒在屋裏，心虛了，派人來探底。
    更狠的是，用了追蹤粉。
    這玩意兒是禁物，隻有長老能申領。王福一個管家，要麽是偷的，要麽就是二長老親自給的。
    秦昊把銅碟端到窗邊，倒掉殘油，用袖子擦幹。他重新點燃油燈，火光一亮，地上的腳印就消失了。
    他坐回床邊，閉眼回想王福剛才的話。
    “明兒一早去庫房領月俸。”
    重點不是“領月俸”，是“明兒一早”。
    他們在等他出門。
    隻要他一出這個院子，身上的追蹤粉就會持續釋放信號，二長老那邊立刻就知道他動了。說不定庫房門口就有人等著，看他是不是真的去領俸，還是偷偷溜走。
    這哪是傳話，是設套。
    秦昊睜開眼，看向床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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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粉還在，雖然少，但足夠再撒一次。如果他不動，這粉會一直存在，隻要對方有感應器，就能知道他沒離開。
    得清掉。
    他從懷裏取出裂損靈晶，貼在手腕內側。晶石還是溫的，那股細微的拉扯感一直沒斷。他把靈晶靠近銅碟，低聲：“係統，有沒有辦法中和追蹤粉？”
    界麵彈出：【可借用靈晶本源之力短暫屏蔽信號，持續時間：兩刻鍾｜消耗靈晶裂紋+1】
    秦昊沒猶豫，點頭。
    靈晶貼上銅碟邊緣，裂縫裏滲出一絲青光，像霧一樣裹住殘留的銀粉。光閃過，粉的顏色暗了，銀光徹底消失。
    他再掃一眼床底，確認沒有遺漏，才把靈晶收回懷裏。
    兩刻鍾，夠了。
    他起身走到門邊，耳朵貼在門板上聽了一會兒，外頭靜得像死地。牆外那條泥路，平時夜裏還有巡夜弟子走動，現在卻連個腳步聲都沒有。
    太幹淨了，反而不對勁。
    他回屋，從床底抽出匕首，檢查刀刃。布條有點鬆，他重新纏了兩圈，打結時手指還在抖，但動作沒停。
    然後他打開木匣。
    風鈴草靜靜立著，藍光比之前穩了些，葉片微微晃，像是感應到了什麽。
    “你得藏好。”他低聲說，把草連根捧起，掀開炕席一角，塞進下麵。席子壓回去，看不出異樣。
    剛做完，院外又傳來腳步。
    這次沒停。
    靴子踩在泥地上，聲音穩，節奏勻，像是例行巡查。
    秦昊站在屋中央，沒動。
    腳步從院牆外走過，遠了。
    他等了半盞茶時間，確認人走遠，才重新蹲下，把銅碟裏的靈晶殘粉倒進一個小布袋，封好，塞進貼身衣袋。
    這東西不能留，但也不能扔。既然能追溯施用者，那就得留著，等機會反查。
    他站起身，走到窗邊，輕輕推開一條縫。
    月光斜照進來，照在剛才腳印的位置。
    地上幹幹淨淨，像什麽都沒發生過。
    可他知道，這院子已經被盯上了。
    王福來過，撒了粉，二長老在等他出招。他們以為他還是那個被退婚、斷脈、連靈晶都握不住的廢物。
    但他們不知道，他手裏有係統，有風鈴草，還有爺爺留下的那些零碎本事。
    更不知道，他現在最缺的是時間。
    兩刻鍾的屏蔽，隻能撐一會兒。等靈晶的壓製效果一過，追蹤粉會重新激活。他得在這之前，做點什麽。
    他回到桌邊，拿起油燈，往燈芯裏添了點油。
    火光亮了些。
    他盯著那團火，忽然想起爺爺說過的一句話：“粉遇火顯形，形出則路現。路現，人就藏不住了。”
    他吹滅燈，屋裏又黑了。
    但這一次，他沒坐下。
    他站在原地，聽著窗外的風，手指慢慢摩挲著匕首柄。
    然後，他轉身，走到門邊，拉開門閂。
    門開了一條縫。
    夜風灌進來，帶著山裏的濕氣。
    他站在門口，沒出去，也沒關門。
    目光落在院角那堆碎瓦上。
    那裏，有一小撮銀粉，剛才清理時漏了的，在月光下，閃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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