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還在下，天地間白茫茫一片。營地裏，一根根靈柱亮了起來，發出幽藍的光，照在雪地上。寒氣很重，連呼吸都會變成白霧。雲綺月站在訓練場邊上，披風被風吹得緊緊貼在背上。她剛從議事廳出來，手裏拿著一張新抄的布防圖，紙角已經被汗水浸濕，有些發軟，墨跡也模糊了。
    東線的演練已經開始。弟子們按昨晚定好的路線列隊，腳步踩在凍土上，發出整齊的聲音。教習大聲喊口令，聲音在空曠的校場上回蕩。雲綺月盯著隊伍，眼神很冷。她走到第三小隊時，正好看到他們準備換陣型。
    領頭的弟子抬手結印，指尖閃出一點靈光，其他人跟著動作。可節奏亂了——有人提前出手，靈力還沒合就動了；有人慢了一拍，掌印落空。地麵的陣法紋路剛浮現就斷了，一下子暗下去。
    她皺了皺眉，沒說話。沉默讓人心慌。
    接下來是“回旋斷脈”，這是昨夜定的關鍵動作，關係到防線能不能擋住敵人。可就在命令下達的一瞬間，一個穿灰袍的年輕弟子忽然往左跨了一步，站到了錯誤的位置。旁邊的人愣住，動作停了。那弟子卻已經推出一掌，靈力衝出去，打中了地下的警示符。
    轟！
    三根靈柱猛地爆閃，藍光衝天而起，像雷劈開天空。能量亂流炸開，震得附近幾個弟子耳朵疼，站不穩，有人直接跪倒在地。
    雲綺月一步上前，腳尖點地，手掌按住雪麵。一股溫和但有力的靈力從她掌心擴散，滲入地麵，很快穩住了混亂的能量。她抬頭看向帶隊教習，聲音不高，卻很嚴厲：“誰讓他改位置的？”
    教習臉色發白：“我沒……是他自己動的。”
    “我聽到的是‘回環斷靈’。”灰袍弟子喘著氣，“玉簡裏的口令是這個。”
    “玉簡？”雲綺月聲音沉了，“哪一級發的？”
    “是昨晚輪值的傳令弟子統一發的。”教習低頭，“我們隻照著念，沒核對。”
    她看了那弟子兩秒。他才二十出頭，額頭全是汗，手還在抖，不是故意犯錯，是真的聽錯了。她沒罵人，也沒罰他，轉身走到隊伍中間，提高聲音：“所有人停下。”
    校場立刻安靜下來，隻有風雪聲。
    “剛才那個動作，叫‘回旋斷脈’，不是‘回環斷靈’。”她說，每個字都很清楚，“差一個字，陣法就斷。你們現在是在練命，不是背書。戰場上要是因為一個音聽錯，整條防線崩了，死的是你身邊的同門——可能是陪你熬過寒冬的師兄，可能是替你擋過毒箭的師妹，也可能是你自己。”
    沒人說話，空氣像凍住了。
    她看向灰袍弟子：“我不罰你。你能根據指令行動，這很好。但戰場沒有第二次機會。從現在起，每個小隊領一份新版《東線布防要訣》，明天早上前必須背熟。我會抽查，錯一個字，全隊加訓兩個時辰。”
    說完，她轉向教習，語氣更冷：“以後所有命令下發前，必須有兩個以上執事核對術語，簽字確認。再出這種事，責任算你們頭上。”
    教習低頭應下。
    她不再多說，轉身朝議事廳走去。葉淩軒等在門口，背著劍，手搭在劍柄上，站得筆直。他聽見了裏麵的動靜，也知道發生了什麽。
    “南翼也有問題。”他說，“兩支隊伍還在用舊調度碼，哨崗記錄顯示他們根本沒收到更新指令。”
    雲綺月停下：“傳令組呢？”
    “昨晚忙到淩晨，有人睡過了，有人把玉簡發錯了隊。”葉淩軒頓了頓，“還有三人因靈力透支暈倒，已被送回營房。”
    她閉了下眼。信息傳不到底，不是一個人的錯，是流程出了問題。她不能指望每個人都不出錯，更不能讓錯誤出現在戰場上。
    “召集各門派聯絡使。”她說，“午時開聯合培訓會，紫霄仙門講新方案，天工閣講靈樞柱聯動機製。每個小隊至少派一人參加，缺席的隊伍取消明日補給配額。”
    葉淩軒點頭：“我去通知。”
    “還有。”她回頭看他，“設督查組，你暫時負責。每天巡查三次，重點查術語、站位、口令執行。發現問題當場糾正，記通報。”
    “傷還沒好。”他說，袖口露出一絲血痕。
    “我知道。”她看著他，語氣平靜但不容拒絕，“但現在沒人比你更懂這些細節。你能看出哪裏不對——因為你曾經就是那個站在陣眼上，用命試錯的人。”
    他沉默片刻，最終沒推辭，抱劍行禮，轉身離開。
    雲綺月走進議事廳，屋裏暖和，桌上擺著十幾塊發光的玉簡。她一塊塊查看，手指劃過光幕，神情專注。北線正常，西翼有兩隊集結延遲，東線第三小隊失誤兩次，其中一次差點觸發預警陣——若不是她及時壓製，後果嚴重。
    她拿出筆，在紙上寫“督查製度細則”。分三級預警：藍色提醒，記日誌；黃色警告，負責人寫整改報告；紅色直接撤換，永不錄用。每項任務都要留記錄，執行人簽字，監督人複核，每日上報總務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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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門外傳來腳步聲，一名弟子捧著新刻的口令玉簡進來。她接過，注入靈力試聽一遍，聲音清晰，術語準確，無錯漏。她點頭，讓弟子複製十份，馬上分發。
    她走出議事廳，太陽剛出來，雪地反光刺眼。弟子們重新開始演練，這次動作慢了些，但更穩。她站在高台，眼睛盯著每一組結印的順序，不放過任何小錯。
    一個女弟子練到第三遍終於對了，臉上露出輕鬆的笑容。旁邊人輕輕拍她肩膀，兩人低聲說話，氣氛緩和了些。
    但她沒放鬆。
    她看到第二小隊切換陣型時，仍有兩人站偏了。雖沒觸發符陣，但已偏離標準路線近三尺。她走過去，抬手打斷他們。
    “你們走的是舊路線。”她說，“新路線繞開冰裂帶，你們沒記住？”
    兩人搖頭：“玉簡裏沒說為什麽改。”
    她頓了下。問題不隻是記不住，更是不理解。不知道原因，自然容易忘，更別說靈活應對。
    “冰裂帶下麵有空腔。”她蹲下，在雪地上畫出地形，“三天前探子回報，敵人可能從底下挖通道，借震動掩護潛入。新路線是為了避開震動區，防止誤觸陷阱。每一個改動都有原因，不是隨便定的。”
    她讓所有人停下，當眾畫出東線地形，標出三處隱患點：冰裂帶、古河道、廢棄礦洞。她講得很慢，一句一句解釋改動的原因，還說了敵人可能怎麽進攻，該怎麽應對。有人開始拿筆記，有人小聲重複，還有人舉手提問。
    太陽升到頭頂時，葉淩軒帶著第一批督查隊員出發。他走得很穩，腳步輕，幾乎沒聲音，像影子一樣穿過營地。第一站是北線哨崗，五名弟子正在調試靈柱。
    “口令是什麽？”他問。
    “回旋斷脈，三息同步，斷中繼線。”五人齊聲答，聲音響亮。
    他點頭，檢查站位圖和靈力連接狀態。一切正常。
    “繼續。”他說完，走向下一個點。
    雲綺月回到議事廳外，手裏拿著剛寫完的培訓流程草案。離午時還有兩個時辰。她讓人去請天工閣匠首，又讓廚房準備茶水點心，供參會者使用。
    她站在門口，望著訓練場方向。弟子們還在練，喊聲一陣陣傳來。她知道，混亂不會馬上消失，人心也不會一夜之間變嚴謹。但隻要盯住每一個環節，就能把錯誤擋在戰場之外。
    葉淩軒從北線回來，站在雪地裏向她匯報情況。他袖口有血，是舊傷裂了，但他沒提。
    “北線沒問題。”他說，“其他地方還沒查完。”
    她看著他：“你去換藥。”
    “等一圈查完再說。”
    她沒堅持，從懷裏取出一枚丹藥遞過去：“止血生肌，含著就行。”
    他接過，沒道謝，轉身又要走。
    遠處傳來鍾聲，悠遠沉重，是午時快到的信號。聯合培訓會馬上開始，各隊代表陸續進入議事廳。她整理衣袖，深吸一口氣，準備進去主持。
    葉淩軒站在她身後半步，手扶著劍柄，目光掃過人群，像守夜的鷹。
    她抬腳走上台階，木板發出輕微響聲。
    廳內燈火通明，所有人都等著她開口。
    她站在主位前，目光掃過眾人，聲音清冷而堅定：“今天，我們不講勝敗，隻講規矩。因為戰場上，活下來的，從來不是最強的，而是最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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