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聲停下，餘音在冷風裏慢慢消失。議事廳的木門被兩個執事推開，風帶著雪花吹進來，很快被結界擋住。雲綺月走進來，穿著黑色長袍，上麵有銀色雲紋，肩上有輕甲，腰上掛著玉佩。她走路很穩，手裏拿著一塊青玉簡，表麵有光流動，像是有字在動。
    她直接走上主位，站定後看著所有人。她的眼睛很亮，但眼神讓人不敢亂動。她說：“昨天東線演練出了問題。有人把‘回旋斷脈’聽成‘回環斷靈’，陣法當場就斷了。這不是小事，是會死人的。”
    她一說完，屋裏一下子安靜了。
    下麵坐著各門派的人，有紫霄仙門、南嶺劍廬、天工閣、北原守軍、西漠行盟的代表。大家穿的衣服不一樣，表情也不一樣。有人低頭不看人，手指摸著袖口的符紙；有人皺眉想著什麽；還有幾個人小聲說話。
    一個年輕弟子忍不住說：“我們站的是舊位置！沒人通知改了！”
    “那就現在記住。”雲綺月聲音突然變大，“戰場上不會給你解釋的機會，也不會等你說‘我不知道’。”
    她抬手，玉簡亮起來，空中出現一幅地圖，地上也浮出地形圖——是東線防區的樣子。北方有一片冰裂帶，像蜘蛛網；一條古河道彎彎曲曲；地下還有廢棄礦洞。三個重要地方標成了紅色。
    她說：“先看冰裂帶。三天前探子回報，地下有空洞，可能是敵人挖的通道。舊路線經過震動敏感區，一旦觸發陷阱，整個防線都會塌。新路線多走半裏，看著遠，其實是保命。”
    南嶺劍廬一個弟子舉手，語氣還不服：“我們小隊站偏了，是因為根本沒收到通知。”
    “那就現在補上。”雲綺月說，“不隻是記位置，還要明白為什麽改。你不理解，下次還會錯。下一次，可能就是真打仗。”
    旁邊一個女弟子小聲問同伴：“那古河道呢？不是一直很穩嗎？”
    “我來說。”天工閣的匠首站起來，拄著拐杖走到前麵。他五十歲左右，臉上有一道舊疤，從眉毛斜到下巴。他說：“古河道下麵是軟土，不能打樁布陣。但我們已經在河底埋了十二根靈樞柱，每根都連著預警符鏈。地下一有動靜，三秒內就能傳到主陣眼。”
    他伸手在空中劃了一條線，指尖發出光，畫出符陣連接方式：“這些柱子必須同時充能，差一秒都不行。你們結印時，必須按‘三息同步’來——第一秒蓄靈，第二秒引脈，第三秒貫柱。”
    “要是有人慢了？”後麵有人問。
    “整個陣就會卡住。”匠首冷冷地說，“就像車輪少一根輻條，轉不動，也停不了。到時候別說預警，連跑都來不及。”
    屋裏又安靜了一會兒。有人開始拿筆寫筆記，紙沙沙響；有人盯著地圖看來看去；還有人默默練手勢，嘴裏念口令。
    雲綺月點頭，看向旁邊一人：“接下來，由葉淩軒演示標準口令和動作。”
    葉淩軒上前一步，黑袍飄動，手扶劍柄。他個子高，臉冷，眼神沉穩。拔劍時，劍發出清脆的聲音，像泉水敲石頭，在燈光下泛著淡青色的光。
    “回旋斷脈。”他開口，聲音不大，但每個人都聽得清楚，“掌心朝上，指尖微抖，斷的是中繼線，不是靈脈。”
    他慢慢做了一遍：結印——踏步——推掌。三秒完成，節奏分明。
    “第一秒結印，第二秒移位，第三秒發力。”他說，“不能快，也不能慢。快了不準，慢了斷氣。”
    然後他叫五個人上來複述。一人念口令，四人做動作。第一組錯了兩次，一次掌心方向不對，一次移位慢了。葉淩軒站在邊上，看得準，每次都指出來。
    “再來。”他說，“直到全對為止。”
    第二組好一些，練兩遍就過了。第三組是個老兵，叫趙執事，右腿有點瘸，動作僵硬，跟不上。他額頭出汗，臉色難看，最後一掌推出時差點摔倒。
    “我守了十年哨，從沒這麽練過。”他小聲嘀咕，聲音卻被不少人聽見。
    這話讓一些人停下筆，有人皺眉，有人搖頭，覺得他太固執。
    雲綺月沒批評他，反而笑了笑：“趙執事，你願意上來講講你的經曆嗎？”
    老兵一愣，抬頭看她，眼裏滿是驚訝。
    “你經驗最豐富。”她說，“三十年守北境，親手殺敵十七人，救過九個同袍。也許你的故事，能讓大家明白——規矩為什麽要改。”
    趙執事沉默一會兒，拄著拐杖慢慢站起來。他走路不穩，但背挺得直。
    “三十年前，北境打過一仗。”他聲音沙啞，“那時我們也有一套老規矩，大家都信。可敵人換了打法，用暗影傀儡從地下偷襲，我們還在用老辦法布陣。結果一夜之間，死了七十三人。”
    他頓了頓，喉頭動了動，眼裏有了淚光：“我沒死，因為那天去送糧了。等我回來，看到的是燒焦的旗子和碎掉的靈牌。我的兄弟們……連全屍都沒留下。”
    沒人說話，連呼吸都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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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規矩不是不能變。”他說，“是我太固執。現在知道新路線是為了避險，我心裏……服氣。”
    說完，他對著雲綺月深深拱手：“我願重學，不拖隊伍後腿。”
    屋裏響起掌聲。一開始稀稀拉拉，後來越來越響，最後變成一片。
    雲綺月讓大家安靜：“從今天起，實行師徒結對。每隊安排一個懂新規的人，幫老兵和其他人練習。每天練夠兩個時辰，要簽到。我可以給你們時間，但不能給你們借口。”
    她掃了一眼人群，語氣變低：“有問題現在問，今天所有問題都不記過。但如果明明錯了還不改，戰時追責。”
    話剛落，後排一個年輕弟子舉手：“我想問，南北口音不同，有些詞聽起來像，怎麽避免聽錯？”
    “好問題。”她說，“以後所有口令統一用中州音，不準帶地方腔。葉淩軒會錄一份標準音頻，發給各隊。每個隊長必須組織隊員跟讀訓練，三天內上報考核結果。”
    葉淩軒點頭，開始準備玉符錄音。
    接下來半小時，問題不斷。有人問靈柱充能會不會受天氣影響，有人問夜間換防怎麽調整，還有人問傷員撤離路線有沒有更新。
    每個問題都有人答。紫霄仙門講戰術，天工閣講技術，執事補充實戰經驗。有人用沙盤推演，有人用符紙模擬能量，還有匠師當場拆開一枚預警符，展示裏麵結構。
    到最後，連之前質疑的老兵都在認真抄筆記，手抖但一筆一劃寫得很認真。
    雲綺月鬆了口氣。她問葉淩軒：“督查組什麽時候巡查？”
    “午後再出發。”他說，“路線已經排好，先查東線，逐隊檢查訓練進度和執行情況。”
    “好。”她遞出一份名單，“這是今天培訓的確認表，每人簽字畫押。你帶一份去，查的時候核對。”
    他接過，紙上墨跡還沒幹。三百二十七人，一個不少。
    這時匠首走過來，留下一本小冊子：“這是《靈樞柱聯動操作手冊》，給你們留一份。明天我會帶人複查連接狀態，有鬆動或失靈的，立刻換掉。”
    雲綺月收下，認真道謝。
    外麵傳來腳步聲，整齊有力，踩在雪上沒有聲音。第一批訓練隊回來了。他們在校場站成兩列，動作整齊多了。有人主動喊口令，其他人馬上回應。
    “回旋斷脈！三息同步！”
    聲音齊整，不再亂。
    雲綺月走到門口看校場。新的口令一遍遍響起，節奏穩定，像心跳。她轉身對葉淩軒說：“今晚之前，我要看到所有小隊的複訓記錄。”
    “明白。”他應了一聲，整理好佩劍和風氅，準備出發。
    一個弟子跑進來，手裏捧著新刻的玉簡：“新版布防要訣已複製完畢，共三百三十份，隨時可以分發。”
    雲綺月接過，輸入靈力試聽。聲音清楚，術語準確，語調和葉淩軒一樣。
    她點頭：“發下去。每隊領一份，隊長負責監督背誦。三天後抽查，不合格的停職反省。”
    弟子領命離開。
    葉淩軒走出議事廳，踩在雪上，腳步穩。他看了眼東線方向，摸了下袖子。藥粉蓋住了血跡，但布還是有點硬——那是昨夜巡防時被碎石劃破的傷口，還沒好。
    他沒停下，朝第一哨崗走去。
    雲綺月站在廳裏，手裏拿著記錄反饋的玉簡。她翻到最後一頁，寫下一行字：
    培訓完成，理解度提升，執行一致性待查。
    門外風雪小了，陽光透過雲照在校場上。一支隊伍正在重新演練陣型。他們站在新標的位置上，掌印推出時，地麵陣紋完全亮起，青光流動，像河水奔湧。
    遠處，鍾聲再次響起，低沉悠長，仿佛為這場備戰奏響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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