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一聲老大,一世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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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夫人被說得一噎。
    “她一個姑娘家,過繼來咱們府,已經害怕得不得了了,四嬸又何必這樣為難?”張平思白了一眼過去,繼續低頭挑魚。
    “將心比心,若有一日你帶平悠姐姐改了嫁,那家人也這樣對她,你心裏難不難受?”
    四夫人:“我......”
    張平思持續發力:“成天嫡嫡庶庶的,四叔不是庶出?您不是庶出?張家滿院子攏共就四個正經嫡出,一個屋裏昏著,一個院裏傻著,一個別家住著,還一個那邊喝著呢。”
    “真是,做人才幾天啊,連本都忘了?”
    四夫人氣得簡直兩眼一抹黑,她不斷地深呼吸:“三嫂,我怎麽也算是長輩吧,你就這麽由著平思擠兌我?!”
    三夫人是又尷尬又想笑又無奈。
    張平思生性豪爽,有什麽說什麽,三爺寵著她,覺得這樣甚好,不讓折了她的天性。
    可訓斥尊長的確不對,又是自家女兒,不好護著。
    她正準備訓斥張平思兩句,一旁的寧泱卻忽然開口維護:“平思妹妹心性澄明,她尚未及笄,看人看事也自然更準一些。四嬸您是尊長,又是菩薩心腸,總不會容不下聽兩句實話吧?”
    四夫人臉黑如鍋底,險些一口氣厥過去。
    張平思愣愣扭頭。
    她幫寧泱出頭,單純是看不慣欺負人,沒奢望她回報,因為從來也沒人回報過。
    張家一門全是人精,經常是你好心給人一顆紅棗,人家吃了立馬倒地假裝中毒,狠狠反咬你一口,還往死裏咬。
    但即便如此,張平思還是覺得應該也許會有好人吧。
    這不,今天讓她遇到了。
    她初來張府,朝不保夕,竟寧願開罪四嬸,為她說話......
    張平思一激動,將好不容易挑出來的嫩肉送進了寧泱碗裏。
    她上手,一把摟住寧泱:“你別怕!實在沒地兒去,就跟我住!我院裏空屋多,隨你選!”
    “那不合規矩的,我是大房的繼女,理應住在大房兒女所居的江水院。”
    寧泱柔柔地笑著,一雙小鹿眼深不見底,麵上盡是溫和,她俏皮道:“不過,我很喜歡六妹妹,能不能在你院子裏也給我留一間房,你若想我,我就過去陪你住。”
    張平思笑容更甚,連連點頭:“留什麽房呀,你若想來,和我一塊兒睡不是最好!”
    “慢著慢著,你說要住......大房的江水院?”
    三夫人皺著眉,不確定地又問了一遍。
    寧泱察覺有些不對,但去江水院是她一開始就定下的事。
    她點頭:“是,我與母親初來乍到,許多規矩禮數還不熟,住得近些也方便照應。”
    四夫人生怕寧泱反悔,趕忙道:“三嫂三嫂,既然寧姑娘都這麽說了,您還不成全她的一片孝心?”
    三夫人欲言又止,最後還是點了頭。
    宴席散去,張平思興衝衝地說要陪寧泱去江水院拾掇,卻被三夫人十分強硬的拒絕了。
    寧泱笑著安慰,將張平思哄好才和遇水一塊兒往江水院去了。
    三夫人匆匆帶著女兒走了,唯四夫人還在死盯著寧泱的背影。
    心腹雪嬤嬤一臉擔憂:“夫人,老奴覺得這泱姑娘可不是善茬,咱們何必頭一個給她難堪呢?”
    四夫人陰冷一笑。
    “就憑張愈親自去寧家迎親。”
    “二房明擺著就是要來奪爵,礙著國公爺沒死,不好太明目張膽,這才搜羅了莊氏母女來打頭陣!”
    “依我看,當時欽天監的卜算的什麽換命八字就是二房和老太太作的妖,她現下是眼瞧著大兒子生死不明,孫子又是個傻子,生怕我們兩房奪了嫡係的爵位呢!”
    雪嬤嬤恍然:“竟是如此。”
    四夫人目露凶光:“張家的爵位,隻能是我兒子的!”
    “她不是自尋死路地要住江水院嗎?讓她去住好了。”
    “就張恕那古怪性子,連國公爺都拿他沒辦法,猛地見了生人,定將她打得皮開肉綻!明兒是初一,全家得去壽安院給那老虔婆請安,她那滿臉青紫的怎麽見人?到時隻怕臉都丟光了吧!”
    ——
    張平思臨走前告訴寧泱,進江水院一定要走小門,悄悄去右側院,千萬別發出一點動靜,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姑娘,聽說大公子張恕先天癡傻,五歲上還抓著泥沙往嘴裏頭塞當飯吃呢。”
    寧泱點頭:“癡傻好啊,利用起來方便。”
    也好拿捏。
    遇水:“啊?”
    “您是想推張恕當世子?可就連寧元甫都知道,皇室不會讓一個傻子做世子的。”
    “那就讓皇室覺得,坐肅國公世子位的人,非傻不可。”
    說話間,二人已經走到了江水院小門。
    莊氏和肅國公的福祉院就在左側,那裏紅燭燃燃,人影聳動,估計嬤嬤們還在囑咐阿娘事宜。
    江水院並不小,但無人打理,荒草叢生,兩側亮著血紅燈籠,大門上虛掛著一條鎖鏈,幾間廂房隱蔽在繁茂的鬆柏之後,顯得格外陰濕沉冷。
    寧泱凝神屏氣,一腳踹開大門,大門‘咯吱’作響,更加瘮人。
    草叢間,忽然有一道黑色人影猛地站了起來。
    “誰!”
    遇水立馬橫劍擋在寧泱麵前。
    他定定地看了寧泱一會兒,下一秒拔腿往廂房奔去。
    “沒事,不是鬼就是人。”寧泱按住遇水的肩,直接跨進木門:“追上去看看。”
    剛想追過去一探究竟,她們就被人喊住了。
    “老大!”
    二人回頭。
    隻見張愈站在月光下,唇瓣微翕,眼泛淚光,手裏抓著厚厚一遝銀票。
    大約七歲吧,寧泱帶著一雙弟妹偷溜出門買肉包打牙祭,在護城河時遇見了一個男童意外落水。
    盛京四麵環山,幾乎沒人會鳧水。
    隨行的小廝護衛急得上躥下跳,寧泱瞧這戶人家排場極大,想必落水的是某個世家公子。
    若能救了他,賞錢一定不少,這樣她們就能吃上好幾頓飽飯了!
    思及此,寧泱毫不猶豫地一頭紮進了護城河。
    寒冬臘月,湖水冰寒刺骨,寧泱即便會點水性,但畢竟隻有七歲,她拚了命地朝男童遊去,幸好他已經嗆水昏迷,不再掙紮。
    冰冷漆黑的水底,寧泱幾近力竭,是靠著滿腦的金子和銀子,才終於帶他浮出水麵。
    現在想起來,寧泱都不知當時究竟是哪兒來的力氣能背著壯如豬崽的張愈順繩子爬上去的。
    上岸後,阿淵和阿澄輪番給他按壓胸口,張愈吐了兩口水就醒了,小廝感激涕零,說要回府稟報,重金酬謝!
    寧泱在家盼了好幾日,沒等來重金,卻等來了張愈精心籌辦的一場‘梅園結義’。
    他說金銀珠寶配他的救命恩人太俗,這是在侮辱寧泱。所以,他要認寧泱做老大。
    從今往後,一聲老大,一世老大!
    寧泱記得,那日驕陽似火,她站在梅園裏,有點後悔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