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一碗桂花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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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微亮,寧泱和遇水就已洗漱穿戴好,抓著鐮刀一頭紮進了草叢裏鋤草。
    辰時已至,她們已經割完了後院的一大片草,還砍了幾棵枯樹,仍沒等來小廝婢女過來送水送餐,寧泱便看清了形勢。
    從前肅國公醒著,下人們還會照顧江水院一些。
    如今眼瞧著大房式微,連爵位都即將旁落,他們上趕著巴結三房、四房都來不及,誰還能記起張恕?
    辰時一刻,寧泱臨去壽安院之前還特意去瞧了一眼張恕,還睡著,她便沒給他解繩子,帶著遇水走了。
    壽安院裏,東昌侯夫人正好前來探望老太君,三夫人帶著張平思已坐了有一會兒,四房的嫡女張平悠和庶女張平慈也在。
    唯獨少了四夫人和母親。
    寧泱心裏有一股不好的預感,她上前一一見禮,好久沒行過盛京貴女禮了,有些不習慣。
    東昌侯夫人與老太君你來我往的陰陽諷刺,其餘一幹人等不好插嘴,隻能和木偶人一樣陪著點頭微笑。
    又過了一刻鍾,東昌侯夫人看了看外邊的日頭。
    “呦,都這個時辰了,怎麽還不見大夫人來請安呀?”她掩唇一笑,暗含譏誚:“到底是張家通情達理,人情味兒足,這新婦竟能睡到日上三竿還不來向婆母問安。不像我家,規矩森嚴,一板一眼的太過肅正,沒趣得很。”
    老太君明顯臉上掛不住,但還是維持著體麵:“我張氏一族是武將出身,規矩不重,叫侯夫人笑話了。”
    寧泱蹙眉,母親不是不守規矩的人,更何況是第一次在老太君麵前露臉,怎麽遲到?
    她剛想說去尋,便聽得門外一陣喧鬧——
    “母親——”
    四夫人踩著一串哭泣跑來,撲通跪地,高舉著一個碗盞呈上。
    “母親!您快救救大哥吧!四爺昨晚囑咐兒媳今早去探望大哥,誰想到,兒媳一入福祉院,便見丫鬟婆子一個沒有,而莊氏這個毒婦竟端著這碗桂花醬要喂給大哥吃!”
    “幸好兒媳及時趕到製止,否則,否則大哥他......危矣!”
    此言一出,滿座皆驚。
    東昌侯夫人更是看熱鬧不嫌事大:“這......連我都知道肅國公隻要一聞桂花味便會呼吸困難,更遑論吃下去呢?天爺呀,如此心黑手毒,這得是多大仇,多大恨呦!”
    雪嬤嬤押著莊氏進來,一掌將她推倒在地,大喝:“賤婦跪下!”
    寧泱眸光一狠,袖袍下拳頭握緊,母親兩邊臉上都有泛紅的指印,發髻鬆亂不堪,明顯是被打了。
    莊氏跪好,雙手交疊,恭敬叩首:“兒媳,問母親安好。”
    老太君淡淡應了一聲,再沒別的話。
    莊氏疑惑,來的路上她連辯解的詞都想好了,今日哪怕被打死在張家,也要保住寧泱不受牽連。
    可老太君不發問,她要怎麽說?
    莊氏的餘光往寧泱的位置掃去,隻見自家女兒眼神微動,意在與老太君同坐上首的東昌侯夫人。
    莊氏忽然明白了。
    她撐地起身,端著儀態望向東昌侯夫人,微笑盈盈:“一點小打小鬧,讓夫人見笑了。馬上就是正午,夫人與我家老太君聊得盡興,不如留下用個便飯?”
    “你......”
    四夫人一臉詫異,可無奈老太君什麽也不說,她隻能先忍著。
    這才巳時不到,離午時還差一大截呢,但凡不是傻子都知道這是委婉送客。
    侯夫人雖愛看熱鬧,卻非不知好歹的,又與太老君寒暄了兩句便告辭。
    三夫人在一旁靜靜地縱觀全場,不偏幫、不出聲。
    直到這時,老太君才正視起了莊氏。
    虧她還有點腦子,知道家醜不可外揚,開口支走了東昌侯夫人。
    若是壞了國公府名聲,那麽今日這碗桂花醬即便不是她的手筆,也一定會是她的手筆!
    “母親明察。”
    莊氏再次跪下去:“兒媳敢用性命擔保,昨晚教習嬤嬤說的分明是國公爺喜食桂花醬,還特意囑咐了今早廚司會送來一碗,叫我服侍國公爺用下!”
    “信口胡謅!”
    四夫人一下跳腳,眼神惡毒:“那位教習嬤嬤可是母親院裏的人,難道你想說,是母親故意騙你去害大哥嗎!”
    老太君的心腹陳嬤嬤立馬道:“昨日是文婆子去教大夫人的,奴婢這就喊她來。”
    沒一會兒,文婆子便哭天搶地地奔了進來,一連磕了十幾個頭。
    “老太君您救救老奴啊!老奴絕沒有說什麽國公爺喜食桂花醬的話!大夫人!老奴與您無冤無仇,您何故要如此構陷。我們做奴婢的就不是人了嗎!”
    一時間,莊氏的辯解、四夫人的怒罵、文婆子哭喊的聲音充斥著院子。
    “夠了!”
    老太君怒極拍桌,眾人噤聲。
    “真是奇怪呢。”
    如此沉寂驚險的場合下陡然冒出這麽一句,引得眾人齊齊看去。
    見大家都盯了過來,寧泱小臉一紅,起身稟報:“祖母恕罪,我是在想這桂花醬出現得好沒道理。父親不可沾桂花,就連連東昌侯夫人都有所耳聞,那張家上下定是絕不能有桂花出現呀。”
    “當然!”
    四夫人憤懣道:“桂花於大哥來說就是殺人!足可見莊氏多麽惡毒可怖!”
    “四嬸說得對。”
    寧泱重重點頭,附和道:“這個將桂花醬搜羅來的人,真是其罪當誅!”
    “沒錯,此人......”四夫人身子一僵:“什麽?”
    “怎麽了嗎?”
    寧泱一臉無辜:“四嬸不是說,張家不許出現桂花?我們母女昨日進府時便被陳嬤嬤親自搜過身,全部身家就兩套素衣、幾把農具還有三千一百文銅錢。即便我母親真有心殺人,可這桂花從哪兒來呢?”
    四夫人眼睛一轉:“外頭難道沒......”
    “四嬸莫說什麽行賄小廝婢女,從府外買來。”
    寧泱早料到她要攀扯什麽:“十月金桂,如今已入冬,早不是時令的東西,哪兒那麽容易得到?一碗桂花醬要用多少鮮桂,又經多少工序?四嬸比我清楚。總之,這不是三千一百文銅錢就能買來的。”
    四夫人一噎。
    張平思高喊:“我知道!稚月樓正賣桂花醬呢,十兩銀子一碗!”
    寧泱朝她笑了笑,繼而望向老太君:“祖母,我能問一問這位文嬤嬤的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