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騙傻子玩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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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泱沉默。
因為什麽呢?
因為她覺得母親不太在意自己,就像回京至今,從未問過她一句北境可苦?身子可好?吾兒可累?
但方才受刑出來,那樣心疼目光是裝不出來的,而且阿娘也很依賴她,她說什麽便做什麽,不問理由,無條件信任。
可寧泱總覺得別扭。
她抿唇,搖頭:“我身上傷多,看著可怕,不想讓她操心。”
遇水信了這個說法。
四房那邊一直拽著陸大夫不讓走,就想等著寧泱的人來大鬧,借機再扣一頂不敬尊長的帽子過去。
可從晌午等到天黑,那個叫遇水的凶丫鬟來了一次吃了閉門羹後就再沒來過了。
張平悠還不甘心,硬是要等,她娘親挨了二十五鞭都昏迷了一日,寧泱可是整整三十鞭!
她又不是戰場上那些鐵打的漢子,細皮嫩肉的怎麽受得住?
直到夜幕全黑,婢女來報江水院已經落鎖吹燈。
全盛京都讚好脾性的陸大夫實在是忍無可忍,直接甩袖出府,還放話從今往後再也不接張家四房的看診!
“賤人!”
張平悠砸了一地的茶具,這時雪嬤嬤拿著一張帖子過來:“三姑娘,這是寧家庶女寧清送來的。”
“又是寧家?”
張平悠現在聽到‘寧’字就頭疼:“扔出去扔出去,一個庶女也敢給我下帖子,她算什麽東西!”
“姑娘還是看看吧。”
雪嬤嬤勸說道:“聽聞寧家寵妾滅妻的厲害,這些年一直是姨娘當家做主,以至於讓庶出壓了嫡出一頭。這位寧二小姐很受寵愛,還是冠北侯寧淞的親妹。依老奴看,您二位說不定有共同的敵人呢?”
“竟有此事?”
張平悠一下來了精神,拿過帖子發現裏麵還藏了一封私信,讀完後她立即笑得開懷。
“好!這帖子我接了。”
江水院裏,遇水左右睡不著,便哼著小曲兒在屋外砍柴,砍到盡興處還能揮著斧頭舞一段。
而屋裏,一個一動就痛的病人和一個想動動不了的傻子正在第一次見麵會晤。
寧泱穿著一件裏衣,盤腿坐在榻上,黑發散下來,臉色又慘白,加上要省蠟燭隻能用月光照亮......
不似鬼,勝似鬼。
她是無所謂,反正對麵是個又傻又瞎的。
“會說話嗎?”
張恕雙手被綁著遇水從犄角旮旯翻出來的鐵鏈子,他歪著腦袋,目光無神,呆呆地搖頭。
寧泱又問:“你是張恕?”
他點頭。
“昨晚是你要殺我?”
他不動。
“你是不是早就醒了,一直在裝睡?”
還是不動。
寧泱盯著他看了兩秒:“灶台裏有饅頭,你吃嗎?”
張恕頭點的快掉了。
寧泱冷笑,眸光緩緩沉了下去:“都說你傻,可我看你不傻,還知道什麽該答,什麽不該答。”
“啊!啊!”張恕突然衝著寧泱手舞足蹈了起來,用手指在空氣裏寫字,時不時地吱哇亂叫。
寧泱懵了一下。
說傻也不是全傻,可說不傻又挺傻的。
她忍著後背的疼痛穿鞋下榻,蹲在他麵前,手遞過去:“看不懂,在我掌心裏寫吧。”
張恕在空中胡亂抓了幾次都沒抓到,寧泱隻能主動去握他的手,打開,將自己的手放進去。
他卻用雙手去捧她的手,仰著臉憨憨地笑了起來
寧泱也被逗到了,嘴角上揚:“傻氣。”
他一筆一劃地寫——
—你、誰。
“我叫寧泱。”
—是、誰?
“我是......”
話到嘴邊,她忽然靈機一動,裝著抽泣了兩聲:“阿恕,你不認識我了嗎?我是你姐姐呀!當年,咱家窮困,隻能供得起一個孩子,為了讓你活下去,我主動離開家,在外邊風餐露宿,啥活都幹就為掙點錢貼補家用。”
“村子口,你還來送我,我背著五十個饢,和我的小駱駝相依為命數十年才換來今日團圓。記得爹娘從小就告訴我,窮人的孩子要早當家......”
遇水高高興興地劈完柴火,扛著斧頭踏進一隻腳來,便聽見自家勇冠三軍的副帥正坐在地上騙傻子玩兒。
“......”
她想起從前還在王軍時,北桑王有一日對著一個被副帥騙得團團轉的先鋒將領痛心疾首——
“本王的天爺啊!你腦子被豬啃了你信冠北侯的話?!除了戰況,你看本王都敢信他一個字嗎!”
張恕怔愣了一下,旋即扯出笑容,在她手心裏寫下了——‘姐姐’。
寧泱笑容更甚:“真乖。”
傍晚時,廚司送餐食來,福祉院也送了一份來,三房的雲來院也送了,不過是半份。
想來,應該是張平思怕她沒得吃,從自己的份例裏省了一半出來。
院外石桌上,擺著六個冷盤,九個小炒,兩盅半的雞湯,兩碟子半的點心,連米飯都有足足三大盆。
另外,府庫還來人送了幾身過冬小襖、三床棉被和一筐子銀骨炭和燭火。
府庫的管事人稱丁伯。
他躬身一禮:“這幾件冬衣都是今年新做的,姑娘先湊合穿,明日會有製衣婆子給您量體裁衣。本還想撥幾個婢女小廝來的,但......”
丁伯掃了眼癡傻樣的張恕,訕訕一笑:“大公子脾性稍差,下人們不大敢來伺候,請泱姑娘見諒。”
寧泱盛了一碗冒尖米飯給張恕,又夾了幾塊肉:“無妨,我本就喜靜。人多了反而不自在。”
“哈哈,這就好這就好。大公子鮮少如此安靜,想來是與姑娘有緣。”
丁伯的餘光一直往後邊屋子瞟:“還有一事,江水院年久失修,小人想進去查看一番,也好還喊工匠來及時修繕。”
寧泱動作一頓。
她和遇水藏進來兵器此刻都在屋裏大咧咧地擺著,她們想著總之沒人會來江水院,張恕又看不見,也不必藏。
看來,送東西是假,有人要摸她的底是真。
遇水正要去攔,便見張恕忽然大叫一聲,從袖袍裏掏出來倆大石頭猛地就朝丁伯砸過去!
“大,大公子?!”
丁伯連連躲閃,一個避之不及被石塊砸中了腳趾,痛得鑽心:“泱姑娘?方才不是還好好的嗎?怎麽突然就......”
寧泱挑眉,抱歉地笑:“您也知道的,大公子鮮少安靜,想來是丁伯與他無緣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