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傻子才說自己不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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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低低地說了一句:“今日,多謝母親為我解圍。”
    說完,她就伸手去掀簾。
    “你我骨肉至親,幾句吵嘴而已,誰家沒有?難道還因為這點瑣碎事,壞了母女感情?”
    莊氏主動拉住寧泱冰涼的手:“娘知道。你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幫我能夠操辦壽宴,你是為了咱們能在張家站穩腳跟。”
    “北境八年,我兒受苦了。這將近三千個日夜裏,娘沒有一刻不在想你、念你。”
    “那一年,漢關戰役,聽人說,你孤身入營,殺了個七進七出,渾身浴血方得以險勝,捷報傳來,舉國歡慶。可娘聽了這消息後,足足哭暈了六回。那日之後,阿淵和阿澄便偷偷出去賣字畫,攢銀兩,本以為他們會買些吃的、用的,可一日晚上卻抱了一尊觀音像回來,說要放在屋裏,日日磕頭,求菩薩保佑長姐平安,庇護南梁無戰......”
    莊氏說得淚流滿麵,她將寧泱緊緊抱在懷裏,聲音壓得極低,防止轎外有人聽見。
    “孩子,你怨我吧。是阿娘無用,是阿娘錯信寧元甫!才讓你們好不容易來世上走一遭,卻要被迫受這番苦楚!”
    寧泱喉口哽咽:“我不怪阿娘,從來沒有怪過......”
    莊氏鼻尖通紅,緊握著寧泱的手:“往後,娘什麽都聽你的。咱們母女倆,好好踏一條活路出來!”
    ——
    陳嬤嬤說要調幾個婆子嬤嬤來伺候,被寧泱拒絕了,莊氏說她住過來照顧,也被否決了。
    小廝婢女們將老太君賞的東西送進院子便退了下去。
    寧泱披著一件墨狐大氅,看著空曠的庭院,心裏有一種莫名的安靜。她不習慣被人伺候,在北桑王軍時身邊也隻有遇水一個副將。
    她從不讓遇水做服侍人的活,有什麽雜事粗活,都是兩個人一起幹。
    等院外的人全走了,張恕才從屋裏出來。
    寧泱蒼白的臉上扯出一抹笑:“是不是他們送東西吵著你了?對了,我怎麽沒見遇水?”
    張恕走過去,拉起她的手寫字——‘救你’。
    “救我?”
    寧泱皺眉,這家夥該不會單槍匹馬地跑去雲山寨了吧?
    她站起,在張恕疑惑的目光中仔細踩著腳下泥地,一連踩了十幾塊,終於發現了一處的土很鬆軟。
    她蹲下用匕首挖,果然挖出一張紙條。
    遇水留了話,說她知道寧泱一定會平安回來,也猜到寧泱會因為要幫母親奪權而放過四房。
    可她咽不下這口氣,要親自走一趟雲山寨,讓他們知道什麽叫在太歲頭上動土,什麽叫掘墳掘到了姥姥家!
    寧泱失笑。
    遇水當在伏虎寨待過,當年朝廷下令剿匪,不論罪名,不計手段,統統剿殺,不留活口。
    可她和北桑王覺得不行,他於是們欺瞞了朝廷的巡查禦史,在伏虎寨深埋三月,將律法通讀,一一論罪。
    除了處死流放的,也放了不少犯小過的,後來聽說,他們大部分都回家種地、行商去了,隻有少數幾個加入了別的山寨。
    張恕定定地看著她,忽然抬手,在她臉上截住了一滴未幹的淚,他細細感知著,濕潤且溫熱。
    他皺眉看她,眼底一片擔憂,像是在問:為什麽哭?
    “......不是哭。”
    寧泱抿唇,一把抓住他那根手指,銷毀了‘證據’。
    她往桌邊一坐,端起紅棗湯開始補氣血,並開始睜眼說瞎話:“是雨水。”
    張恕:“......”
    他抬頭,隻見陽光明媚,晴空萬裏。
    “我今日很高興。”
    寧泱將張恕的碗拿來,分了他一半紅棗湯:“我以為阿娘隻在乎弟弟妹妹,可我方才知道,她擔心我、在意我,她是愛我的。”
    “我......已經沒了很多東西,但至少,還有母親。”
    可能是心中芥蒂消除,心情格外好,也可能是對麵是一個不會算計她的人,所以,她願意將自己的兒時說給他聽。
    張恕一直安靜地聽著,但他發現寧泱說的故事時間性很統一,全部停止於她八歲離開盛京之前。
    仿佛,她的人生在那之後空白了八年。
    就在張恕思索之際,寧泱像是醉了一樣,忽然一下湊過去。
    張恕當即瞳孔一縮,他隻覺眼前忽暗,而後,是百花齊放,春和景明。
    他沒有下意識地躲後退,隻是緊張地屏住了呼吸,耳根紅透。
    二人鼻尖抵著鼻尖,氣息互相糾纏。
    距離實在太近,他隻要略微低頭,便能輕而易舉攫取到她的唇瓣。寂靜的空氣中,曖昧在絲絲縷縷浮動。
    張恕確定,他想親下去。
    下一秒,寧泱突然撤退,讓張恕恍了神。
    他覺得自己像一條胖頭魚,被塗滿迷幻香的餌料所惑,被釣去了萬米高空。結果釣手又不要他了,果斷收竿。
    導致他不僅沒能回到魚塘,還狠狠摔進了十八層地獄......
    他壓胸口起伏的情緒,可對麵那沒良心的卻還在笑嘻嘻地問他:“張恕,你是真傻嗎?”
    這一次,他搖頭。
    誰料,寧泱又一下笑開:“隻有傻子才說自己不傻。”
    張恕:“......”
    ——
    寧家
    “還敢騙我!”
    寧元甫暴怒,他身上還穿著官袍,寧清抽泣跪地,生母白姨娘也跪在寧元甫腳邊,嗚嗚咽咽地擦著淚。
    “我有沒有說過,對於寧泱,你可以打壓她,可以欺負她,甚至可以淩辱她!唯獨不許殺她!”
    寧元甫氣得頭頂冒煙,將桌子拍得啪啪響:“張家內鬥,你也敢摻和?!就不怕到時候捅破天,張家拿你去給張平悠抵死嗎!”
    “我問你,寧泱死了,你哥哥若在北桑王軍出了差池,誰替他擺平?我去?你去?還是你娘去?!”
    “哥哥天資聰慧!去了王軍隻有坦蕩前程,怎麽還會需要寧泱那個賤人!”寧清捂著臉怒吼,她長這麽大,還是第一次被爹爹動手打。
    一切都是寧泱害的!
    她人都去了張家,卻還能害她!
    聞言,寧元甫瞬間怒目圓睜,寧淞若能和寧泱一樣爭氣,他做夢都能笑死過去!
    也不至於替他籌謀一場,還要留寧泱這個禍根活在世上!
    他咬牙,揚手又要打,白姨娘見狀趕緊抱住他的雙腿:“主君息怒!”
    “清兒才十五歲,還是個孩子,什麽也不懂!”白姨娘眼珠一轉,“但寧泱如今人在張家,不受咱們控製。說起來,她也十六,該相看人家呀。”
    寧元甫皺眉:“你的意思是,給她找一門婚事?”
    “是呀,主君與刑部的魏尚書不是師出同門嗎?他家魏小公子的為人,主君也知道,很是‘不錯’。”白姨娘一點一點引導著。
    寧元甫沉思了片刻,隨後重重點頭。
    “有理。”
    “隻管將寧泱嫁去魏家,等魏鳳雲玩兒夠了,再和魏家打個招呼,悄悄接回來。如此,她的生死依舊被我捏在手裏,自然會盡心盡力為我的淞兒鋪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