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封侯與落霞留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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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霞穀的雪停了三日,簷角的冰棱卻仍未化盡,在晨光裏折射出細碎的冷光。林浩站在點將台的最高處,望著穀外蜿蜒的山道——那裏,一行馬蹄印正沿著凍土延伸,盡頭是斷雲關的方向。
昨夜斥候來報,朝廷的宣旨隊伍已過斷雲關,今日午時便到。
“將軍,鎮北侯的密信。”李鐵踏著積雪走上台,將一封火漆封口的信函遞來。信上隻有寥寥數語:“朝廷忌憚,封爵為餌,青陽城可去,落霞穀需守。”
林浩捏著信紙,指腹摩挲過“青陽城”三字。他對這個地名有印象,在老劉頭的北境圖誌裏見過——位於北境與南境交界的群山之間,說是“城”,實則更像個扼守商道的隘口,偏遠、貧瘠,卻卡在南北物資轉運的咽喉處。
“鎮北侯倒是‘貼心’。”林浩冷笑一聲。明著是為他請封,實則是將他從北境的核心地帶調離,既給了朝廷台階,又賣了他一個人情。
午時剛到,穀外傳來清脆的馬蹄聲。一行十餘人的隊伍簇擁著一頂藍呢小轎,在穀口停下。宣旨太監掀簾而出,尖細的嗓音穿透寒風:“林浩接旨——”
林浩帶著李鐵、王虎等核心將領,在點將台前跪下。銳鋒營的八千銳士列成整齊的方陣,玄甲上的雪沫子簌簌掉落,卻無一人敢出聲,隻有寒風卷過槍尖的呼嘯。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中郎將林浩,蕩平黑風山,擒殺蠻族首惡,軍功卓著。特封雲騎侯,食邑青陽城,賜金五百兩,錦緞百匹。即刻離境赴任,不得延誤。欽此。”
太監念完,得意地掃了林浩一眼,將明黃的聖旨遞出。
林浩叩首接旨,指尖觸到聖旨冰涼的緞麵,心中一片清明。“即刻離境”四字,幾乎是赤裸的驅逐;而“食邑青陽城”,更是將他的兵權鎖死在偏遠之地。
“林侯爺,接旨吧。”太監皮笑肉不笑,“陛下還等著您的謝恩折子呢。”
林浩起身,將聖旨鄭重收入懷中,聲音平靜:“臣,謝陛下隆恩。”他沒有看太監,目光越過人群,落在穀口那棵老鬆上——去年冬天,他就是在那棵樹下,接過了鎮北侯“剿滅黑風山”的密令。
宣旨隊伍走後,點將台前的氣氛壓抑得像要下雪。
“將軍,這旨不能接!”王虎第一個忍不住,粗啞的嗓音在穀中回蕩,“青陽城是什麽地方?那是個火坑!前幾任城主不是被山賊殺了,就是被當地豪強逼得自縊!朝廷這是明著削權,暗著要命啊!”
李鐵也急道:“咱們在北境拚殺這麽久,憑什麽說調就調?落霞穀剛有起色,弟兄們的家都安在這兒,豈能說走就走?”
林浩抬手示意眾人安靜,目光掃過台下一張張熟悉的臉。這些臉上,有死囚營留下的刀疤,有黑風山刻下的凍瘡,更有對落霞穀這片土地的眷戀——這裏是他們用血汗換來的家,誰也不願輕易離開。
“旨意,必須接。”林浩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抗旨,就是給鎮國公遞刀子,落霞穀會立刻被冠上‘謀逆’的罪名。”
他頓了頓,走到台邊,指著穀內的糧倉和兵器坊:“但落霞穀,不能丟。”
“王虎。”
“末將在!”王虎往前一步,胸膛挺得筆直。
林浩從腰間解下一枚青銅令牌,令牌邊緣已被摩挲得發亮,正麵是交錯的槍矛紋,背麵刻著一個“守”字。這是銳鋒營的“鎮穀令”,自他接手銳鋒營以來,從未離身。
“我以雲騎侯的名義,任命你為落霞守將。”林浩將令牌擲給王虎,“三千銳士歸你統領,都是從死囚營出來的老兵,最是可靠。”
王虎接住令牌,入手沉甸甸的,像是捧著千斤重擔。他張了張嘴,喉嚨發緊,半晌才擠出一句:“末將……末將定守住落霞穀,等將軍回來!”
“不止是守。”林浩看著他,一字一句道,“我要你做三件事。”
“請將軍吩咐!”
“第一,擴工坊,滿糧倉。”林浩指向穀西的兵器坊,“老劉頭年紀大了,你多派些人手幫他。鐵甲、長矛、箭矢,能鍛多少鍛多少,庫房要堆到頂。糧倉裏的糧食,不夠就去跟白熊族換,用黑風山的鐵礦換,總之要夠五千人吃三年,一粒都不能少。”
王虎重重點頭:“末將記下了!”
“第二,安流民,墾荒地。”林浩的目光轉向穀東的梯田,那裏去年種下的冬小麥剛冒綠芽,“張嬤嬤帶的那些流民,給他們分田、分糧,教他們耕種。開春後,把黑風山邊緣的荒地都開墾出來,咱們落霞穀的糧食,要能自己說了算。”
他想起那些在醫館幫忙的婦人,想起學堂裏念書的孩童,補充道:“學堂和醫館接著辦,讓弟兄們的家眷都能安穩過日子——家穩了,心才能穩。”
“第三,結白熊,固北境。”林浩的語氣嚴肅起來,“白熊族幫咱們打過黑風山,是真朋友。跟白熊烈定個規矩,咱們出鐵器、糧食,換他們的戰馬、獸皮。告訴他們,隻要北境安穩,落霞穀永遠是他們的後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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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三點,看似是守成,實則是在為他鋪路。落霞穀是根基,糧倉和工坊是底氣,白熊族是屏障——有了這些,他在青陽城才能進退自如。
王虎單膝跪地,將令牌高舉過頭頂:“末將王虎,以血立誓,守好落霞穀,護好家,等將軍歸來!若有差池,提頭來見!”
“起來吧。”林浩扶起他,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留了暗影衛的底子給你,共五十人,由你直接調遣。北境的風吹草動,隨時報給我。”
王虎重重點頭,眼眶泛紅。
部署完防務,林浩走下點將台,往醫館走去。雪地裏的腳印深淺不一,像他此刻的心情——既有對未知前路的警惕,也有對身後家園的牽掛。
醫館的門虛掩著,藥香混著雪氣飄出來。姚若曦正蹲在藥箱前,將一包包藥材分類打包,動作輕柔得像在嗬護易碎的瓷器。她的側臉在窗欞投下的光影裏,顯得格外柔和,隻有捏著藥材的指尖微微泛白。
“都收拾好了?”林浩推門而入。
姚若曦抬頭,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隨即恢複平靜:“嗯,金瘡藥、止血散、還有預防風寒的湯劑,都備足了。醫兵隊的二十個人,也都打點好了行裝。”
她起身時,藥箱一角露出半本線裝書的封皮,上麵寫著“毒經”二字,筆跡蒼勁——那是她父親的遺物,上次在黑風山時,她曾偷偷拿給林浩看過幾頁,裏麵記載著許多早已失傳的毒方和解藥。
姚若曦迅速將書往裏塞了塞,掩飾道:“青陽城偏遠,怕是缺醫少藥,帶本醫書,或許能用上。”
林浩沒有點破,隻是看著她打包好的藥材:“青陽城的山路不好走,這些夠嗎?”
“夠了。”姚若曦低下頭,聲音輕得像歎息,“實在不夠,我再想辦法。”
她知道林浩此去凶險,青陽城不僅有山賊豪強,更有鎮國公的眼線。但她沒有勸阻,也沒有多問——有些路,他必須走;有些責任,他必須扛。她能做的,就是備好藥材,跟在他身後,為他和弟兄們守住最後一道防線。
林浩看著她纖細的肩膀,忽然想起第一次在死囚營見到她的樣子。那時她穿著粗布囚服,手裏緊緊攥著一包草藥,眼神卻比誰都倔強。如今,她依舊帶著藥箱,眼神卻多了幾分堅定。
“落霞穀的醫館,我讓張嬤嬤暫時照看。”林浩說,“你留下的那幾個學徒,都機靈,讓她們多認認藥材,以後總能獨當一麵。”
“嗯,我寫了藥譜,放在櫃台上,她們看不懂的,會問張嬤嬤。”姚若曦的聲音很輕,“隻是……落霞穀的傷兵,怕是要辛苦張嬤嬤了。”
“王虎會照看好的。”林浩看著她,“你跟我走,放心嗎?”
姚若曦抬起頭,撞進他深邃的眼眸裏。那裏沒有猶豫,隻有坦蕩的信任。她忽然笑了,像冰雪初融:“有什麽不放心的?你在哪,醫館就在哪。”
這句話說得自然,卻讓林浩的心頭猛地一暖。他轉過身,望著窗外的落霞穀——炊煙正從錯落的屋舍升起,兵器坊的鐵錘聲“叮當”作響,遠處的田埂上,幾個孩童正追逐打鬧。
這就是他們的家。
“走吧。”林浩的聲音裏帶著前所未有的堅定,“該出發了。”
姚若曦提起藥箱,跟在他身後。走到門口時,她回頭望了一眼醫館的藥櫃,那裏藏著她的過去,也藏著她對未來的期許。林浩的腳步頓了頓,等她跟上,兩人並肩走出醫館,身影在雪地裏被拉得很長。
點將台前,五千銳士已經集結完畢,玄甲在陽光下泛著冷光。王虎帶著三千留守的弟兄,列隊站在穀口,像兩尊沉默的石像。
“將軍!”
“將軍保重!”
離別的呼喊聲在穀中回蕩,帶著鐵血男兒的哽咽。
林浩翻身上馬,玄甲上的雪沫子簌簌掉落。他最後看了一眼落霞穀,看了看點將台上迎風飄揚的銳鋒營旗幟,又看了看站在穀口的王虎和弟兄們。
“王虎。”他勒住馬,聲音穿透寒風,“守好家。”
“將軍放心!”王虎的吼聲震得鬆枝上的雪都落了下來。
林浩不再回頭,策馬揚鞭,五千銳士緊隨其後,馬蹄揚起的雪霧遮住了他們的身影。姚若曦騎著棗紅馬,跟在隊伍側麵,藥箱在馬背上輕輕顛簸,像一顆跳動的心髒。
穀口的王虎,直到再也看不見隊伍的影子,才緩緩轉身,將那枚“鎮穀令”緊緊攥在手心。陽光灑在他身上,卻驅不散眉宇間的凝重。
他知道,林浩此去,是為了給銳鋒營搏一個更廣闊的未來。而他的責任,就是守好這個家,等他回來。
兵器坊的鐵錘聲再次響起,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響亮。糧倉的門被打開,露出堆積如山的糧食。田埂上的流民,扛起鋤頭,開始清理凍土下的石塊。落霞穀的雪,還在慢慢融化,但屬於這裏的故事,才剛剛開始。
而此時的林浩,正策馬走在前往青陽城的山道上。他回頭望了一眼落霞穀的方向,那裏的炊煙已經被群山吞沒,卻像一根無形的線,係著他的牽掛。
“在想什麽?”姚若曦的聲音從身側傳來。
林浩收回目光,望著前方蜿蜒的山路:“在想青陽城的地形。”
他從懷裏掏出一張皺巴巴的地圖,展開在馬背上。青陽城的位置被圈了一個紅圈,四周群山環抱,隻有一條商道通往外界——易守難攻,卻也容易被孤立。
“鎮北侯選的地方,倒是用心。”林浩冷笑,“既給了朝廷一個交代,又把我們放在了最能折騰的地方。”
姚若曦湊近看了看地圖,指尖點在青陽城周邊的山脈上:“這裏有水源,有平地,若是能開墾出來,應該能種出糧食。”
她總是這樣,無論到哪裏,最先關注的都是民生——水源、土地、藥材,這些支撐人生存的根本。林浩看著她專注的側臉,心中忽然安定了許多。
前路或許布滿荊棘,但隻要身邊有這些並肩作戰的人,有身後那個安穩的家,他就無所畏懼。
風,從南方吹來,帶著一絲暖意。林浩勒緊韁繩,加速前行,玄甲的冷光在山路上劃出一道堅定的軌跡。青陽城的挑戰在等著他,但他知道,落霞穀永遠是他最堅實的後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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