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陰陽相隔:書信傳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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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定下三年之約,霍恒的日子就多了樁固定差事——做魯小姐與張於旦之間的“陰陽信使”。每日清晨,他總能在霍府門口瞧見等在那裏的張於旦,青布衫雖依舊洗得發白,卻永遠漿洗得平整,手裏捧著個素色布包,裏麵是寫給魯小姐的詩稿或書信,墨香混著清晨的露水氣息,清新又鄭重。
“小公子,麻煩你了。”張於旦總會微微躬身,將布包遞過來,濃眉下的眼睛裏滿是期盼,眼角的小酒窩在晨光裏若隱若現。
霍恒接過布包,晃了晃後腦勺的馬尾發髻,笑得露出虎牙:“張公子放心,保證送到!”他的深藍色明製漢服在晨光中泛著柔和光澤,月白色鬥篷的絨毛沾了點露水,像落了層細雪,轉身跑起來時,淺藍色馬麵裙的寒梅繡紋隨著步伐輕擺,活脫脫一副“送信小仙童”的模樣。
趕到郊外墓地,魯小姐的魂魄早已等在墳前。她的身影比初見時凝實了些,想來是牽掛有了寄托,魂魄氣息也穩了。見霍恒來,她總會快步迎上前,素色布裙在風裏輕飄,聲音裏藏不住急切:“小公子,他……他有信來嗎?”
霍恒解開布包,掏出疊得整齊的詩稿遞過去。魯小姐的透明手指輕輕拂過字跡,眼神瞬間柔得像化了的春水。她會逐字逐句地讀,讀到深情處,眼淚便順著臉頰滑落,化作細碎的光屑;讀到張於旦說起苦讀的艱辛,她又會蹙起眉頭,指尖無意識地絞著裙擺。
待她看完,便會湊近霍恒的袖口,對著布料輕輕呼氣。淡白色的霧氣縈繞在袖間,借著微風漸漸凝成細小的字跡,像初春枝頭的新綠般鮮活。“勞煩小公子抄錄給於旦。”她的聲音輕得像歎息,帶著對戀人的牽掛,“告訴他,夜裏讀書別太晚,注意添衣。”
霍恒掏出隨身攜帶的紙筆,趴在墓碑旁認真抄錄。筆尖劃過宣紙,將“寒夜苦讀需添衣,莫為功名損身軀”的字句一一記下,偶爾會抬頭問:“魯小姐,‘硯台’的‘硯’是這樣寫嗎?”魯小姐便會俯身指點,透明的指尖懸在紙上,與霍恒的筆尖隔著半寸距離,像怕驚擾了這跨越陰陽的字跡。
抄完信,霍恒又要馬不停蹄地趕回城,將抄錄的信交給正在破廟苦讀的張於旦。破廟裏的陳設依舊簡陋,神像前的蒲團磨得發亮,案頭卻永遠擺著一盆蘭花——那是魯小姐生前最愛的品種,張於旦托人從城南花市買來,每日親自澆水,葉片總綠得發亮。
“魯小姐說,讓你別熬太晚。”霍恒把信紙放在硯台旁,看著張於旦立刻放下書卷細讀的模樣,忍不住偷偷笑。張於旦讀信時總會抿著唇,嘴角卻不自覺地上揚,讀到關切之語,耳朵尖會悄悄泛紅,手指一遍遍摩挲著信紙,仿佛在觸碰戀人的溫度。
日子就這般在書信往來中悄悄溜走。張於旦的苦讀從不停歇,天不亮便起身背書,夜裏點著豆大的油燈寫文章,案頭的書卷堆得越來越高,手指因握筆而生出的薄繭也愈發明顯。但他從不覺苦,每次給魯小姐寫信,總會細細描述當日的讀書所得,或是院子裏蘭花的長勢,末了總要加一句“待我考取功名,定不負你”。
逢年過節,張於旦從不忘去探望魯公。他會提著從市集買來的糕點,踏著晨露走到魯公的茅草屋,進門先給老人請安,然後挽起袖子幫著劈柴挑水,把水缸挑得滿滿當當,把院子掃得幹幹淨淨。魯公的背更駝了,眼睛也花了,卻總能一眼認出他,拉著他的手絮絮叨叨:“阿旦啊,辛苦你了,要是阿晚還在……”
“魯公爺爺,您別難過。”張於旦總會笑著打斷,給老人剝塊桂花糕,“阿晚不在,我就替她盡孝,以後我就是您的兒子。”他的聲音溫柔又堅定,聽得魯公老淚縱橫,也聽得躲在院外樹後的魯小姐魂魄泣不成聲。
霍恒常帶著魯小姐的魂魄去看張於旦。有時是躲在破廟的窗欞外,看他伏在案頭寫字,陽光透過屋頂的破洞落在他身上,給青布衫鍍上層金光;有時是跟在他去魯公家的路上,看他彎腰幫老人撿掉在地上的針線,眉宇間滿是耐心。魯小姐就那樣靜靜地跟著,眼神裏的欣慰像泉水般往外冒,偶爾伸出手想觸碰張於旦的衣角,卻隻能穿過一片虛空,隨即又釋然地笑了——能這樣看著他,便已足夠。
那年冬日來得格外早,第一場雪落時,霍恒裹緊鬥篷去送信,遠遠就見張於旦在破廟門口搓著手跺腳,手背紅腫得厲害,甚至有些發紫,顯然是生了凍瘡。“張公子,你手怎麽了?”霍恒跑過去,指著他的手背問道。
張於旦縮回手,不在意地笑了笑:“沒事,就是天冷,寫字凍的。”可他拿筆時,手指卻忍不住發抖,連捏穩毛筆都有些費勁。
當晚去墓地送消息時,霍恒隨口提了句張於旦生凍瘡的事。魯小姐的魂魄瞬間急了,透明的臉頰漲得泛紅,不停地在墳前打轉:“這可怎麽辦?他的手凍壞了怎麽寫字?怎麽備考?”她急得眼淚都掉了下來,伸手想去城裏看看,卻被墳塋的無形束縛絆住,隻能徒勞地跺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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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恒看著她焦急的模樣,摸了摸脖子上的清心玉,心裏有了主意。“魯小姐別急,我有辦法!”他眨了眨眼,指尖泛起淡淡的紅光,“保管讓張公子的手暖和起來。”
第二天一早,霍恒特意揣了片從仙山帶來的暖身仙葉,又偷偷運轉仙力。趕到破廟時,張於旦正對著凍得僵硬的硯台發愁,墨汁都結了層薄冰。霍恒趁他轉身添炭火的功夫,趕緊將仙葉藏進他疊好的棉衣裏,又對著硯台輕輕一點——淡紅色的仙力悄然滲入,冰碴瞬間化開,墨汁變得溫熱,連旁邊的毛筆杆都暖乎乎的。
張於旦回來時,見硯台裏的墨竟是溫的,愣了愣,隨即拿起毛筆,入手的暖意讓他驚訝不已。待他穿上棉衣準備出門時,更是察覺到胸口傳來持續的溫熱,順著血脈蔓延到四肢,手背的凍瘡竟也不那麽疼了。他摸了摸胸口,雖不知是何緣故,卻隱隱猜到是魯小姐在牽掛他,嘴角忍不住彎起溫柔的弧度。
魯小姐得知後,對著霍恒深深鞠了一躬,眼裏滿是感激:“小公子,多虧了你,不然我真不知道該怎麽辦。”霍恒撓撓頭,笑得一臉得意:“這都是小事,隻要你們好好的就行!”
書信往來間,時光悄然流淌。張於旦在信裏說起科舉誌向,說想考中秀才後再赴省城考舉人,將來做官造福一方,魯小姐便托霍恒帶些曬幹的合歡花,說能安神助眠;張於旦在信裏抱怨破廟的老鼠擾人,霍恒便偷偷用仙力在廟牆角畫了道驅鼠符,還在回信裏替魯小姐寫道“莫惱,鼠輩自有去處”。
春去秋來,轉眼到了院試的日子。張於旦背著行囊赴考那日,霍恒特意早早就去送他,手裏捧著魯小姐托他轉交的“信物”——一片壓平的蘭花葉,是她生前親手采的。“魯小姐說,帶著它,定能高中。”
張於旦接過蘭花葉,小心翼翼地夾進衣襟,對著郊外的方向深深作揖,才轉身踏上趕考路。那幾日,魯小姐的魂魄幾乎日日守在墓地門口,望著進城的方向,嘴裏反複念叨:“他會中的,一定會中的。”霍恒便陪在她身邊,用仙力給她攏了攏氣息,安慰道:“張公子那麽努力,肯定沒問題!”
放榜那日,霍恒擠在人群裏,一眼就看到了榜單上“張於旦”三個字,排在秀才榜單的前列。他立刻飛奔去破廟報信,卻見張於旦正站在廟門口,手裏攥著報喜差役送來的喜帖,眼睛望著郊外,笑得溫柔。見霍恒來,他揚了揚喜帖:“小公子,我中了。”
當晚,霍恒帶著這個好消息去見魯小姐。她的魂魄瞬間亮了起來,透明的臉上滿是歡喜,圍著墳頭轉了好幾圈,輕聲道:“我就知道,他一定可以的。”那天夜裏,霍恒偷偷躲在張於旦的破廟外,見魯小姐的魂魄在窗前翩翩起舞,素色布裙在月光下劃出優美的弧線,像一隻終於圓夢的蝴蝶。他悄悄從懷裏掏出顆甜津津的仙果,放在張於旦的書桌上——那是他特意從仙山帶來的,能安神健體,就當是給張於旦的賀禮。
張於旦第二天看到仙果,愣了愣,隨即拿起咬了一口,甜意瞬間在舌尖炸開,連心裏都甜絲絲的。他對著窗外輕聲道:“謝謝你,阿晚。”遠處的墓地旁,魯小姐的魂魄輕輕笑了,眼淚卻又掉了下來,這一次,是喜悅的淚。
三年時光,就這樣在筆墨書香與牽掛期盼中悄然逝去。霍恒的漢服換了新的料子,卻依舊是深藍與淺藍相間的樣式,隻是尺寸大了些;他的馬尾發髻紮得更高了,額前的碎發依舊帶著俏皮的翹邊,隻是眉眼間褪去了幾分稚氣,多了些沉穩。
張於旦也變了。他不再是那個清瘦青澀的書生,長成了挺拔的青年,青布衫換成了藏青色長衫,眉宇間的青澀被沉穩取代,唯有提起魯小姐時,眼神依舊溫柔得能滴出水來。他已考中舉人,即將赴省城參加會試,案頭的蘭花長得愈發繁茂,書桌上的書信堆了厚厚一疊,全是寫給魯小姐的心裏話。
這日,霍恒又來送信。張於旦遞給她一個更厚實的布包,裏麵除了書信,還有支嶄新的玉簪——那是他用中舉的賞銀買的,瑩白溫潤,刻著細小的蘭花紋。“麻煩小公子交給阿晚,告訴她,等我從省城回來,就去她墳前看她。”
霍恒接過布包,應了聲好。趕到墓地時,魯小姐正等在那裏,身影比三年前凝實了許多,眼神裏滿是期待。看到玉簪,她的手指輕輕撫過簪身,眼淚又掉了下來,卻笑著對霍恒道:“替我謝謝他,這支簪子,我很喜歡。”
霍恒看著她握著玉簪的模樣,又想起張於旦提起魯小姐時的溫柔眼神,心裏暗暗歎了口氣。三年時光轉瞬即逝,約定的日子就快到了。他摸了摸脖子上的清心玉,玉墜溫熱依舊,仿佛在無聲地告訴他:有些等待,終將迎來結果。
風拂過墓地的荒草,帶著秋的涼意。魯小姐的魂魄望著進城的方向,手裏攥著那支玉簪,眼神裏滿是憧憬。霍恒站在她身邊,裹緊了鬥篷,心裏默默想著:等張公子從省城回來,這場跨越陰陽的牽掛,總該有個圓滿的結局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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