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三年期滿:魂魄轉生,時光回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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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期滿那日,郊外墓地的風帶著初秋的涼意,卷著荒草簌簌作響。霍恒踩著晨露趕來,深藍色的明製漢服裙擺沾了些草屑,月白色鬥篷的絨毛被風吹得微微揚起。魯小姐的魂魄早已等在墳前,素色布裙在晨光中泛著淡白微光,手裏攥著張於旦剛送來的書信,字跡裏滿是“歸期將近”的期盼。
“魯小姐,張公子說他下周就從省城回來,特意托我帶話,說要親自來墳前看你。”霍恒把書信遞過去,仰著小臉笑,額前的碎發隨著動作輕晃,發尾的翹邊依舊帶著幾分稚氣。
魯小姐的指尖剛觸到信紙,身體突然劇烈晃動起來。原本凝實的身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透明,周身泛起一圈圈淡金色的光暈,像被陽光包裹的薄冰。她驚慌地低頭看自己的手,指尖正一點點化作光屑,聲音裏滿是惶恐:“這是……怎麽回事?”
霍恒心裏咯噔一下,隨即反應過來——是地府的轉生令到了。他趕緊抬手掐訣,指尖泛起淡紅仙光,閉眼感知片刻,突然笑出聲:“別慌!是轉生的時辰到了!你要去城南李府投胎,成了李老爺的五小姐,離張公子的破廟不遠呢!”
“李府……五小姐?”魯小姐的眼睛瞬間亮了,透明的臉上泛起欣喜,可隨即又黯淡下來,望著城東的方向,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可於旦還沒回來……我要走了,不知道還能不能再見到他。”
“肯定能!”霍恒拍著胸脯保證,眼角的桃花韻裏滿是篤定,“等你長到十六歲,張公子正好……”他話沒說完,就見魯小姐的身影徹底化作一道白光,順著金光指引的方向,流星般消失在天際。
霍恒望著白光消散的地方,摸了摸脖子上的清心玉,玉墜溫熱依舊。他蹲下身,把張於旦的書信輕輕放在墳頭,小聲嘀咕:“等著吧,二十年後,保證讓你們再續前緣。”
可世事難料,這一等,竟是二十年。
這二十年裏,霍恒沒閑著。他跟著爹爹處理過江南的水妖作亂,收服過西北的旱魃,斬過偽裝成書生的畫皮精,也幫過守寡的婦人護住孩子。偶爾路過滕州,他總會繞去城南李府看看——那個叫李婉兒的五小姐,正一點點長大。
李婉兒長得出落得亭亭玉立,穿一身鵝黃羅裙,站在湖心亭畔吟詩時,眉眼間依稀有當年魯小姐的影子。她同魯小姐一樣癡迷詩詞,案頭擺滿了李白、杜甫的詩集,連說話都帶著溫溫柔柔的書卷氣,常常捧著詩稿在院子裏徘徊,偶爾會對著蘭花發呆,連自己都不知道為何偏愛這種花。
而張於旦,當年考中舉人後,本有機會在京城謀個官職,卻因不願攀附權貴,得罪了吏部侍郎,隻能棄官回鄉。他常年在外遊學,足跡遍布大江南北,歸來時已年近四十,鬢角染了霜色,背也有些佝僂,穿一身洗得發白的藏青色長衫,手裏依舊捧著書卷,隻是眉宇間多了些歲月的滄桑。
他依舊常去探望魯公,隻是老人在十年前就走了,走的時候很安詳,握著張於旦的手說:“阿晚要是知道你這麽好,肯定會開心的。”張於旦在魯公墳前守了三天三夜,燒了滿滿一疊詩稿,全是寫給魯小姐的心裏話。
這日,李府舉辦賞花宴,邀請了滕州城的文人雅士。霍恒正好在滕州處理一樁小鬼作祟的瑣事,便換了身普通的青布衫,混在賓客裏看熱鬧。湖心亭畔擺滿了牡丹、月季,香氣襲人,李婉兒正站在亭中,與幾位書生吟詩作對,聲音清清脆脆,像初春的泉水。
張於旦也在受邀之列。他坐在亭邊的石凳上,捧著杯淡茶,眼神有些恍惚。這些年的遊學歲月,讓他見慣了世態炎涼,卻從未忘記過魯小姐——案頭的蘭花換了一茬又一茬,寫給她的詩稿攢了滿滿一箱,夜裏做夢,還是會夢到廟會時那個穿素色布裙的少女。
突然,一陣熟悉的詩句傳入耳中:“相思化作窗前月,夜夜清輝照枕頭。”
張於旦的身體猛地一震,手裏的茶杯“哐當”一聲撞在石桌上。這是他當年寫給魯小姐的《挽蓮詩》裏的句子,從未對旁人說起,怎麽會……
他猛地抬頭,望向亭中的李婉兒。少女穿著鵝黃羅裙,正笑著與旁人討論詩句,眉眼彎彎,像極了記憶中的魯阿晚。可再定睛一看,她的臉上滿是少女的嬌俏,眼神清澈,顯然不認識他。
“李小姐,方才那首詩……”張於旦忍不住站起身,聲音因激動而有些顫抖。
李婉兒轉過頭,見是個陌生的老書生,禮貌地笑了笑:“那是我偶然想到的句子,先生覺得如何?”
張於旦的心瞬間沉了下去。他低頭看著自己布滿皺紋的手,再看向李婉兒年輕嬌俏的模樣,苦澀地搖了搖頭。二十年了,她早已轉生,忘了前塵往事,而自己已是年近半百的老翁,怎配得上十六歲的她?
他失魂落魄地轉身離開,腳步踉蹌地走到湖邊,望著水中自己蒼老的倒影,眼眶泛紅。當年的青絲變成白發,挺拔的身形變得佝僂,這樣的自己,連站在她麵前的勇氣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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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在此時,一陣喧嘩聲傳來。三個醉酒的紈絝子弟勾肩搭背地走來,嘴裏罵罵咧咧,手裏還甩著酒壺。為首的是知府大人的公子,見張於旦擋在路中間,抬腳就踹:“老東西,瞎了眼嗎?擋小爺的路!”
張於旦本就心神恍惚,被踹得一個趔趄,身體失去平衡,“撲通”一聲掉進了冰冷的湖裏。深秋的湖水刺骨寒涼,他掙紮著想要上浮,可常年苦讀落下的病根讓他四肢發軟,隻能眼睜睜看著湖水漫過口鼻。
岸邊頓時一片驚呼。李婉兒嚇得捂住嘴,賓客們亂作一團,家丁們慌慌張張地往湖邊跑。霍恒在人群裏看得真切,暗罵一聲“麻煩”,指尖悄悄泛起紅光。
一道無形的仙力瞬間裹住張於旦的身體,像一雙溫柔的手托著他往水麵上浮。同時,淡紅色的仙力順著他的七竅滲入體內,衝刷著他血管裏的衰老之氣,撫平著皮膚上的皺紋,連花白的頭發都在仙力的滋養下漸漸變黑。
家丁們把張於旦救上船時,他渾身濕透,卻突然覺得身體變得輕盈起來,胸口的沉悶感也消失了。他抬手抹掉臉上的水珠,無意間摸到自己的臉頰——光滑細膩,沒有一絲皺紋,連常年握筆的薄繭都淡了許多。
“鏡子!誰有鏡子?”張於旦激動地喊道。旁邊有個書生遞來一麵銅鏡,他顫抖著接過,鏡麵裏映出的身影讓他瞬間驚呆了:眉清目秀,麵色紅潤,眼神明亮,正是自己十六歲時的模樣!
“這……這是怎麽回事?”張於旦摸著自己的臉,難以置信,聲音裏滿是狂喜與疑惑。
霍恒躲在樹後,滿意地勾了勾嘴角。他剛才渡入的是爹爹給他的“駐顏仙力”,雖不能長生不老,卻能暫時回溯二十年的容貌,正好能讓張於旦與李婉兒相配。
可他沒料到,麻煩才剛剛開始。
張於旦跟著家丁去換了身幹淨的寶藍色長衫,少年人的身形挺拔,眉眼間雖有幾分成熟,卻依舊俊朗。他迫不及待地往湖心亭跑,心裏隻有一個念頭:找到婉兒,告訴她一切。
李婉兒正站在亭邊擔心,見一個陌生的少年朝自己跑來,愣了愣。待看清少年的臉,她又覺得有些眼熟,可仔細一想,自己從未見過他。
“婉兒!”張於旦跑到她麵前,聲音裏滿是激動,“是我,我是張於旦!”
李婉兒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她剛才明明看到掉進湖裏的是個年近四十的老書生,怎麽轉眼變成了個十六七歲的少年?“你胡說八道什麽!”她後退一步,眼神裏滿是警惕,“張舉人明明年近四十,你不過是個毛頭小子,定是我爹爹請來哄我的演員!”
張於旦急得連連擺手:“我不是演員!我真的是張於旦!當年在廟會,我們聊過《長幹行》,你說喜歡‘郎騎竹馬來’,我說喜歡‘此恨綿綿無絕期’;你生前最愛蘭花,我在破廟裏種了二十年;魯公爺爺走的時候,是我送的終……”
他一股腦兒地說出當年的細節,語速快得像機關槍。可李婉兒根本不信,反而覺得他編造得太離譜,眼裏漸漸浮起厭惡:“你怎麽知道這些事?定是偷偷打聽了來騙我的!我爹爹最疼我,怎會用這種方式騙我?你再糾纏,我就叫人把你趕出去!”
張於旦看著她滿眼的厭惡,心裏像被刀紮一樣疼。他想解釋,卻不知從何說起——總不能說自己是被仙人變年輕的吧?這種話,誰會信?
李婉兒見他不肯走,氣得眼淚直流,轉身就往府裏跑。她心裏又氣又委屈,覺得這個少年太過分,竟然拿這種編造的往事來糊弄自己。跑過院子裏的水井時,她看著井中自己泛紅的眼眶,一時想不開,竟縱身跳了下去!
“婉兒!”張於旦驚呼著衝過去,伸手想要拉她,卻隻抓到一片虛空。井水“撲通”一聲濺起水花,瞬間沒了她的身影。
霍恒在樹後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扶額:“這姑娘怎麽這麽倔!”他不敢耽誤,指尖紅光暴漲,瞬間凝聚出一道透明的水繩,像閃電般竄入井中,死死纏住李婉兒的身體,猛地往上一拉——
李婉兒被水繩拽出井口,輕輕落在地上,渾身濕透,嗆得連連咳嗽。她緩緩睜開眼睛,看到張於旦焦急的臉,還有旁邊霍恒叉著腰、一臉無奈的表情,愣了愣。
霍恒走上前,沒好氣地說:“你別急著跳井啊!他真是張於旦,是我用仙法把他變年輕的!不信你看這個!”
他抬手一點,指尖的紅光化作一道光幕,懸浮在空中。光幕裏漸漸浮現出畫麵:廟會的詩攤前,穿素色布裙的魯小姐與青衫書生相談甚歡;郊外的墓地裏,透明的魂魄對著書信落淚;破廟裏,張於旦對著蘭花發呆,夜裏挑燈給亡人寫詩;魯公的茅草屋前,張於旦幫老人劈柴挑水,笑得溫柔……
二十年來的點點滴滴,像電影般在光幕中流淌。
李婉兒看著畫麵,腦海中突然閃過零碎的記憶片段:廟會的喧囂、詩稿的墨香、墳前的白菊、窗前的身影……那些模糊的片段漸漸清晰,與光幕中的畫麵重合。她想起自己總愛對著蘭花發呆,想起自己偶然吟出的詩句,想起夢裏那個看不清臉的青衫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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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真的是你……”李婉兒的眼淚流了下來,她伸出手,顫抖著觸碰張於旦的臉頰,指尖傳來溫熱的觸感,真實得不像夢,“可你怎麽會變年輕?”
“是這位小仙師幫我的。”張於旦握住她的手,眼眶泛紅,聲音哽咽卻堅定,“我等了你二十年,從青澀少年等到兩鬢斑白,不管你變成什麽樣子,不管我是年輕還是蒼老,我都喜歡你。以前是,現在是,以後也是。”
霍恒站在一旁,翻了個白眼,心裏嘀咕:早這樣不就好了,非要折騰一番。他悄悄後退幾步,指尖的紅光漸漸散去,光幕也隨之消失。
陽光穿過樹葉的縫隙,灑在相擁的兩人身上,泛著淡淡的金光。湖麵上泛起粼粼波光,亭邊的蘭花隨風輕搖,空氣中滿是溫柔的氣息。
霍恒摸了摸懷裏的桂花糕——還是李府丫鬟剛才塞給他的,甜絲絲的味道在舌尖化開。他看著不遠處相視而笑的兩人,嘴角忍不住上揚。
二十年的等待,跨越生死的牽掛,終於在這一刻有了圓滿的結局。他轉身離開李府,深藍色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巷口,後腦勺的馬尾發髻晃得輕快,像完成了一樁天大的心事。
風裏帶著桂花的甜香,霍恒深吸一口氣,心裏美滋滋的。下一站,該去江南了,聽說那裏有隻畫皮鬼在作亂,正好活動活動筋骨。至於張於旦和李婉兒,他們的故事,才剛剛開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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