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破綻露餡:夜訪驚魂的對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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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府的燈火在暮色裏漸次亮起,廊下的燈籠映著青磚地,投下斑駁的暖光,可空氣裏卻莫名飄著一縷極淡的陰濕味,像雨後牆角的黴氣,黏在衣料上,揮之不去。霍恒坐在窗邊的書桌前,手裏捏著一本《論語》,目光卻沒落在書頁上——他能清晰地感知到,西廂房的方向,有一道目光始終鎖著自己,那是屬於霍琦的,帶著疑惑與探究,像根細針,紮得人有些不自在。
這幾日,他確實有些“收不住”。前日先生來講《中庸》,提到“致廣大而盡精微”時,隨口問了句“如何解‘精微’二字”,滿座子弟都支支吾吾,唯有他脫口而出“精微在物,亦在人心,觀蟲鬥可知強弱,察人心可辨善惡”,還舉了“墨玉銀須蟀”鬥敗赤龍蟀的例子,說得先生連連點頭,驚為“神童”;昨日霍老爺邀老友來府中品茶,他見丫鬟沏茶手法生疏,竟親手泡了一壺雨前龍井,溫杯、洗茶、注水、出湯,動作行雲流水,連茶盞擺放的位置都合著“天圓地方”的講究,驚得霍老爺的老友直呼“霍家二公子竟有這般雅趣”;更別提街坊間的傳聞——說霍家小公子能通神,幫王阿婆找回丟了的孫兒,幫張木匠討回被克扣的工錢,連城隍廟的老道士都逢人便說“霍二公子身上有仙氣”。
這些“破綻”,全落在了霍琦眼裏。
晚飯時,霍琦看著霍恒熟練地用公筷給母親夾菜,看著他應對父親關於朝政的提問時條理清晰,甚至還能說出幾句“為官當以民為本”的見解,放在桌下的手悄悄攥緊了。他記得很清楚,三年前離家時,恒兒還是個連《三字經》都背不利索、見了生人就躲、隻會追著丫鬟要桂花糕的頑童,怎麽短短三年,就變成了這副“溫文爾雅、無所不能”的模樣?
更讓他起疑的是昨日午後。他去找霍恒下棋,見霍恒正對著一幅《千裏江山圖》發呆,便隨口問了句“恒兒覺得這幅畫如何”,霍恒沒回頭,指尖輕輕拂過畫紙,竟說“顏料裏摻了朱砂和赭石,是北宋的技法,隻是右下角的印章是後補的,墨跡比原畫新了三十年”——這話,連府裏專門研究字畫的老管家都未必說得出來,一個十二歲的孩子,怎麽會懂這些?
還有今早,他路過霍恒的房間,見霍恒正對著窗台上的蘭花發呆,指尖泛著極淡的紅光,那盆本快枯萎的蘭花,竟在他指尖拂過後,瞬間抽出了新芽。他揉了揉眼睛,再看時,霍恒已經轉過身,對著他笑得一臉天真:“大哥,你看這蘭花是不是快開花了?”
那笑容很像以前的恒兒,卻又不像——眼底少了孩童的懵懂,多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冷靜,像一潭深不見底的水。
此刻,霍恒合上書,指尖的清心玉微微發燙,那縷陰濕味越來越濃了。他知道,霍琦要來了。
果然,沒過多久,門外傳來輕輕的腳步聲,接著是敲門聲:“恒兒,你睡了嗎?大哥有話跟你說。”
霍恒起身開門,臉上堆著恰到好處的笑容:“大哥,快進來,我還沒睡呢。”
霍琦走進房間,目光快速掃過四周——書桌上擺著攤開的《論語》,旁邊放著一盞剛沏好的茶,茶水還冒著熱氣;窗台上的蘭花綠意盎然,與昨日的枯萎判若兩人;牆角的炭盆燒得正旺,可空氣裏的陰濕味卻沒散,反而更濃了,像是從霍恒身上飄出來的。
“大哥坐。”霍恒端起茶杯遞過去,動作優雅得不像個孩子。
霍琦接過茶杯,卻沒喝,放在桌上,直勾勾地看著霍恒:“恒兒,你跟大哥說實話,你這三年,到底經曆了什麽?”
霍恒心裏咯噔一下,臉上卻依舊笑著,轉身從抽屜裏拿出一副圍棋,攤在桌上:“大哥怎麽突然問這個?咱們下棋吧,上次你還說要教我‘棄子爭先’呢。”
他拿起一顆黑子,剛要落在棋盤上,手腕卻被霍琦攥住了。霍琦的力道很大,捏得他手腕生疼:“恒兒,別裝了!你不是我的恒兒!”
霍恒的笑容僵在臉上,緩緩抬起頭,看著霍琦眼中的震驚與篤定,指尖的清心玉燙得更厲害了。他沒有掙紮,反而笑了,抽回手,拿起黑子落在棋盤中央:“大哥怎麽這麽說?我不是恒兒,那我是誰?”
“你不是!”霍琦的聲音有些發顫,“我的恒兒不會背《論語》,不會泡功夫茶,不會看字畫,更不會讓枯萎的蘭花複活!你告訴我,你把我的恒兒弄哪兒去了?”
空氣瞬間凝固了,燈火的光明明很暖,卻照得人心裏發寒。那縷陰濕味越來越濃,從牆角漫過來,裹著霍恒的身體,連他淺藍色的儒衫都仿佛沾了層水汽。
霍恒卻突然笑了,拿起一顆白子,落在黑子旁邊:“大哥別急啊,下棋講究‘落子無悔’,咱們先下完這盤棋,我再告訴你。”
他一邊下棋,一邊漫不經心地開口,像是在說別人的事:“大哥還記得嗎?我五歲那年,你教我算術,我算錯了‘三加五’,你笑著說‘恒兒真笨,以後大哥幫你算’,可後來我發現,你把我的算術書藏在了你的衣櫃裏,還跟娘說‘恒兒不愛讀書,別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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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琦的身體猛地一僵,握著棋子的手微微發抖。
“還有我七歲那年,先生誇我詩寫得好,你卻跟先生說‘恒兒隻是瞎寫,登不上台麵’,還把我的詩稿燒了,說‘男孩子要學武,別整天舞文弄墨’。”霍恒落子的速度很快,白子漸漸占據了棋盤的優勢,“大哥其實是怕吧?怕我比你聰明,怕我搶了你的風頭,怕爹娘更疼我,怕我以後跟你爭家產。”
“你胡說!”霍琦低吼一聲,臉色蒼白,卻沒有反駁。
霍恒笑了,拿起一顆黑子,落在棋盤的關鍵位置,瞬間扭轉了局勢:“我胡說?那你告訴娘,你為什麽總把最好的點心給我,卻從不讓我學識字?為什麽總說‘恒兒有大哥就夠了’,卻從不教我怎麽獨立?你把我養成一個什麽都不會的廢柴,不就是想讓我永遠依賴你,等你繼承了家產,再把我趕出霍府,讓你成為霍家唯一的繼承人,讓你的同學們、同事們都羨慕你‘疼弟弟’嗎?”
每一句話,都像一把刀,紮在霍琦的心上。他張著嘴,想說什麽,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霍恒,看著這個“陌生”的弟弟,把自己藏了十幾年的心思,一字一句地剖露在燈光下。
那縷陰濕味更濃了,漫過棋盤,沾在棋子上,連光滑的棋子都仿佛生了層黴斑。霍琦的手開始發抖,端起桌上的茶杯,想喝口茶壓驚,卻發現茶水已經涼了,杯壁上凝著一層水珠,像眼淚。
“你……你到底想要什麽?”霍琦的聲音低得像蚊子叫,他沒有反駁,因為霍恒說的,全是真的。他從小就知道,自己是霍家的長子,將來要繼承家產,可爹娘太疼恒兒了,他怕,怕恒兒搶了他的一切,所以他故意把恒兒養成廢柴,讓恒兒永遠依賴自己。
霍恒突然笑了,笑得眉眼彎彎,像個惡作劇得逞的孩子,可眼底卻沒有一絲溫度:“大哥這麽緊張幹什麽?我又不會害你。”
他站起身,走到霍琦麵前,仰起頭,看著他蒼白的臉,指尖泛著極淡的紅光,那縷陰濕味就是從紅光裏飄出來的——那是原主霍恒殘留的靈魂氣息,被華奇的仙力壓製著,像困在籠子裏的鬼。
“可憐的恒兒啊,到死都不明白,你這個好大哥,心裏打的是什麽算盤。”霍恒的聲音輕輕的,卻像冰錐一樣紮進霍琦的耳朵裏,“他偷偷溜去青鸞山,想找仙人學法術,想變得厲害,想不讓你再‘保護’他,結果呢?”
他頓了頓,看著霍琦眼中的驚恐,笑得更開心了:“他偷吃了仙果,被仙人懲罰,要和仙童胚胎融合。你猜,最後是誰贏了?”
霍琦的瞳孔猛地收縮,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來。
“是我啊。”霍恒攤開手,指尖的紅光更亮了,照亮了他眼底的冷漠,“我是仙童華奇,附在你弟弟的身體裏。他的靈魂被我吞噬了,成了我仙力的養料;他的身體成了我的傀儡,任我操控。你看,我現在多厲害,能幫人解困,能除妖,還能讓你這個‘好大哥’的秘密,永遠爛在肚子裏。”
陰濕味瞬間爆發開來,像潮水一樣淹沒了整個房間。牆角的炭盆明明燒得正旺,卻突然冷了下來,燈火的光開始搖曳,投在牆上的影子扭曲變形,像張牙舞爪的鬼。窗台上的蘭花突然蔫了下去,葉子快速變黃,像被抽走了所有生機——那是原主的靈魂氣息在抗議,卻被華奇的仙力死死壓製著。
霍琦癱坐在椅子上,看著眼前的“恒兒”,看著他眼底的冷漠,看著他指尖的紅光,聽著他說的每一個字,渾身的血液都像凍住了。他終於明白,為什麽恒兒會變,為什麽空氣裏有陰濕味,為什麽蘭花會複活又枯萎——他的恒兒,真的沒了,眼前的,是一個披著恒兒皮囊的仙童。
“你……你要我做什麽?”霍琦的聲音帶著哭腔,他現在最怕的,是眼前的仙童會殺了他,或者把他的秘密說出去。
霍恒卻突然收起紅光,臉上又堆起天真的笑容,拍了拍霍琦的肩膀:“大哥別怕啊,我說了,我不會害你。我們現在可是一家人,你是霍家的長子,我是霍家的二公子,你繼承家產,我幫你鞏固地位,不好嗎?”
他拿起桌上的茶杯,遞到霍琦麵前,茶水又冒起了熱氣,像是被仙力重新加熱了:“你想想,有我這個‘神童’弟弟,爹娘會更喜歡你,百姓會更敬重你,你的上司會更看重你。你想要的一切,我都能幫你得到。”
霍琦看著茶杯裏的熱氣,看著霍恒天真的笑容,卻覺得比剛才的冷漠更可怕。他接過茶杯,手還在發抖,茶水灑了出來,落在手上,燙得他一哆嗦,卻不敢鬆手。
空氣裏的陰濕味漸漸淡了,卻沒完全散,像一根細針,藏在霍琦的心裏,提醒著他眼前的一切不是夢。燈火的光又暖了起來,卻照不進他心裏的寒意。
霍恒看著霍琦的樣子,笑得更開心了,拿起一顆棋子,落在棋盤上:“大哥,下棋吧,這盤棋還沒下完呢。以後啊,咱們兄弟倆,要好好‘合作’呢。”
霍琦看著棋盤上黑白交錯的棋子,又看了看眼前的“恒兒”,終於明白,自己這輩子,都逃不出這個披著弟弟皮囊的仙童的掌控了。他拿起一顆棋子,顫抖著落在棋盤上,心裏隻有一個念頭:隻要能保住地位,保住家產,就算和仙童合作,又有什麽關係呢?
窗外的夜色更濃了,那縷陰濕味藏在燈火的暖光裏,像一個永遠不會說出口的秘密,裹著霍府的這個夜晚,裹著這對“兄弟”的心事,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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