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論吃貨的自我修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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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裏的舊鋤頭抵著肋骨,那點溫熱固執地鑽著,像是無聲的催促。楚清歌皺著眉,剛走出庫房沒多遠,一陣更清晰的震動又順著腳底板麻了上來。這次比庫房裏那次更明顯,連帶著懷裏那把鋤頭的木柄都跟著輕輕嗡鳴了一聲。
“又來了?”她嘀咕,下意識抱緊了鋤頭,那點溫熱仿佛成了唯一的支點,“這玄天宗的地皮,怕不是篩子做的?”
夜色濃得化不開,隻有遠處藥園庫房門口懸著的兩盞氣死風燈,在風裏晃著慘淡的光暈。風裏還裹著隱隱的喧鬧,方向似乎是…靈穀倉?
“快!圍住圍住!那賊鳥又來了!”
“好家夥,真當咱靈穀倉是它家後廚了?!”
“張管事臉都氣綠了!剛領的新假發套都差點薅下來!”
幾個雜役弟子提著棍棒,兔子似的從她身邊竄過去,直撲靈穀倉方向,嘴裏罵罵咧咧。
“鳥?”楚清歌心頭一動,腳下不由自主也跟了過去。
靈穀倉外早已圍了一圈人,火把劈啪作響,映得一張張人臉都緊繃著,如臨大敵。倉庫門口,負責看守靈穀的張管事正叉著腰,臉紅脖子粗地跳腳,頭頂那頂嶄新的、油光水滑的假發套果然歪斜著,顯得異常滑稽。
“廢物!一群廢物!連隻扁毛畜生都逮不住!”張管事唾沫橫飛,指著倉門上方一個不起眼的通風小口,“看清楚了!就那!那賊鳥就專鑽那狗洞!老子剛補好的禁製,又被它啄穿了!這賊鳥怕不是屬穿山甲的?”
楚清歌順著他的胖手指望去。那通風口不過拳頭大小,邊緣的禁製符文果然又被啄開了個小豁口。地上散落著些細碎的穀殼,還有…幾片顏色格外鮮亮、帶著奇異辛辣氣息的紅色粉末?她鼻翼微動,那味道…有點像她包袱裏那罐子壓箱底的“絕命斷魂椒”磨的粉?
“管事,那賊精得很!兄弟們剛布好網,它就叼著穀子從另一邊溜了!滑不留手!”一個護衛哭喪著臉報告。
“滑不留手?”張管事氣得假發套都顫了,“老子今晚抓不住它,就把你們幾個扔去喂護山靈獸!”
楚清歌沒理會張管事的咆哮,目光銳利地掃過現場。通風口下的地麵,除了穀殼和那可疑的紅色粉末,還有幾截細細的、焦黑的蟲腿。她蹲下身,指尖撚起一點紅粉,湊近鼻端一嗅——一股極其霸道的辛香直衝天靈蓋!
“嘶…好家夥!”她眼淚差點嗆出來,心裏卻瞬間亮堂了。這味道,錯不了,就是她那罐子寶貝辣醬的主料!這偷穀賊,還是個無辣不歡的主兒?她想起白天在登仙梯上,那隻暗紅羽毛、眼神賊亮的小肥鳥。當時她順手喂了它一點沾了辣醬的薯渣,那家夥吃得可歡實了,小腦袋一點一點,綠豆眼都眯縫了起來。
一個大膽又有點缺德的念頭,咕嘟一下冒了出來。
“張管事,”楚清歌抱著她那堆“吃飯家夥”,從人群後麵擠上前,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篤定,“要不…讓我試試?”
鬧哄哄的場麵靜了一瞬。幾十道目光齊刷刷盯在她身上,有詫異,有懷疑,更多是看傻子似的嘲諷。
張管事那對綠豆眼上下掃了她幾遍,氣極反笑:“你?楚清歌?一個剛來的雜役丫頭?哈!老子帶人布陣撒網都逮不住的賊鳥,你能有什麽招?用你懷裏那把破鋤頭把它刨出來?”
哄笑聲頓時響起。
楚清歌也不惱,隻拍了拍懷裏那把溫熱的舊鋤頭,像是拍一個老夥計的肩膀。“光堵沒用,得讓它自個兒出來。”她眼神清亮,“您這兒,有活蟲嗎?米蟲、穀盜蟲都行,最好是…肉厚汁多的那種。”
張管事狐疑地看了她半晌,大概是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占了上風,最終沒好氣地衝旁邊一揮手:“去!庫房旮旯裏,給老子抓一把最肥的米蟲來!老子倒要看看你這丫頭能玩出什麽花!”
很快,一小碟子還在蠕動的、白白胖胖的米蟲送到了楚清歌麵前。她也不嫌髒,找了個離穀倉大門不遠、避風的角落,放下懷裏那堆東西。那把舊鋤頭挨著牆角放下時,鋤柄似乎又輕輕嗡動了一下,溫熱感更清晰了些。
楚清歌沒空深究,利落地從自己那個破舊的小包袱裏,掏出了她的寶貝——一個巴掌大的小瓦罐。揭開蓋子,一股濃鬱霸道、能讓人瞬間涕淚橫流的辛香猛地炸開!離得近的幾個護衛猝不及防,頓時被嗆得連連後退,咳嗽震天。
“咳…咳咳!楚清歌!你…你掏的什麽玩意兒?毒藥嗎?”張管事捂著鼻子,眼淚汪汪地怒斥。
“好東西,”楚清歌麵不改色,用小木棍從罐子裏挖出一大坨粘稠、深紅、油亮亮的醬料,均勻地塗抹在那些肥碩的米蟲身上,動作麻利得像在給它們穿紅襖,“獨家秘製,斷魂椒醬,保管那賊鳥…魂牽夢縈。”
塗滿辣醬的蟲子被串在幾根細樹枝上。她又從包袱裏摸出個更小的、黑黢黢的小土爐子,塞進幾塊幹柴引燃。小小的火苗舔舐著串著“紅蟲”的樹枝,高溫瞬間激發了辣椒醬的威力。難以形容的、極具侵略性的辛辣焦香,混合著蛋白質被烤熟的奇異肉香,如同無數隻無形的小鉤子,乘著夜風,絲絲縷縷,精準無比地朝著穀倉上方那個小小的通風口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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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味道,簡直是對嗅覺的酷刑,又是對味蕾的極致勾引!
周圍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被這詭異的香氣和楚清歌這出人意料的“戰術”弄得目瞪口呆。張管事忘了罵人,張著嘴,假發套歪得更厲害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隻有小土爐裏的柴火劈啪作響,烤架上的“紅蟲”滋滋冒油,那勾魂奪魄的異香越發濃鬱。
突然!
“啾——!”
一聲短促、急切、帶著點破音的鳥鳴猛地從通風口裏傳了出來!聲音裏充滿了按捺不住的渴望和一絲…被辣味刺激的焦躁?
來了!
楚清歌嘴角勾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弧度。她甚至拿起一串烤得油亮的蟲子,故意在通風口下方不遠處晃了晃。
“滋啦…”油脂滴落在火炭上,香氣再次爆開。
“啾啾啾啾!!!”
通風口內瞬間炸開了鍋!一陣急促的、翅膀拍打和爪子抓撓石壁的聲音瘋狂響起!那小小的洞口黑影一閃!
“嗖——!”
一道暗紅色的影子,快得像離弦的箭,帶著一股決絕的氣勢,從通風口裏射了出來!目標直指楚清歌手中那串散發著致命誘惑的烤蟲!
那速度快得驚人!護衛們隻覺得眼前一花,紅影就到了近前。張管事剛喊出一聲“網——!”,聲音就卡在了喉嚨裏。
隻見那暗紅影子,正是白天那隻小肥鳥!此刻它綠豆眼瞪得溜圓,裏麵全是那串烤蟲的倒影,對周圍虎視眈眈的人群和即將落下的網罟視若無睹。它的小爪子閃電般探出,精準無比地抓住了那串最肥美的“紅蟲”!
得手了!
小肥鳥眼中閃過一絲狂喜,抓著戰利品就想振翅高飛。然而,就在它把那串烤蟲往嘴邊送,尖喙即將啄到那裹滿深紅醬料的蟲身的刹那——
“吸溜——!”它大概是太激動,先狠狠吸了一口那濃鬱到極致的香氣。
世界,靜止了一瞬。
小肥鳥的動作猛地僵在半空。它那雙亮晶晶的綠豆眼,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先是瞪得溜圓,仿佛要凸出來,隨即瞳孔驟然收縮!
“啾…啾…?”一個帶著巨大困惑和難以置信的顫音。
緊接著——
“啾嗷——!!!”
一聲淒厲到變形的、仿佛被踩了脖子的慘嚎猛地撕裂了夜空!那根本不像鳥叫,倒像是什麽東西在開水裏燙熟了!
小肥鳥全身暗紅色的羽毛瞬間炸開!根根直立!活像一個蓬鬆的、著了火的毛線球!它像喝醉了酒一樣在空中瘋狂地撲騰、打滾、上下翻飛,小小的身體劇烈地抽搐著,兩隻翅膀毫無章法地亂扇,綠豆眼裏飆出了大顆大顆的淚花或者說被辣出的某種液體),嘴裏發出意義不明的、嗬嗬嗬的抽氣聲。
“辣…辣…辣死鳥啦!!!”
它感覺自己的喉嚨、食道,甚至整個鳥身,都被塞進了一個燒得通紅的煉器爐!那霸道的辣意像無數根燒紅的針,從舌尖一路狠紮下去,直衝天靈蓋!
“噗——!”
就在這極致的痛苦和混亂中,一團小小的、金紅色的火苗,毫無征兆地、從它因痛苦而大張的鳥喙裏噴了出來!
那火苗極小,不過拇指大小,顏色卻純粹得驚人,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高溫。它歪歪斜斜,如同喝醉了酒的螢火蟲,完全不受控製地飄了出去。
好巧不巧。
張管事正伸著脖子,目瞪口呆地看著這超乎想象的鳥間慘劇,他頭頂那頂嶄新的、為了今晚“督戰”特意戴上的、據說是用三階靈貂腹部最柔軟細毛精心編織的假發套,正好位於那團小火苗飄飛的路徑上。
“嗤——”
一聲輕響,如同熱刀子切進了凝固的豬油。
那團小小的金紅火苗,精準地落在了假發套最中央、最蓬鬆的那個發旋上。
時間,仿佛真的凝固了。
所有人都張大了嘴巴,看著張管事頭頂那頂價值不菲的假發套。一縷極其細微、帶著蛋白質焦糊味的青煙,嫋嫋升起。
緊接著,以那個落點為中心,暗紅色的火苗猛地向四周舔舐開去!速度快得驚人!那柔軟的貂毛遇到這奇異的火苗,竟如同烈陽下的薄雪,毫無抵抗之力!
“滋啦…滋啦…”
令人牙酸的細微灼燒聲響起。不過眨眼功夫,張管事頭頂那片曾經油光水滑的“尊嚴之地”,中心區域已經變成了一個焦黑、卷曲、還冒著縷縷青煙的…不規則窟窿!邊緣殘留的發絲可憐地卷曲著,像一條條燒焦的小蛇。
一股濃鬱而獨特的焦糊味,迅速蓋過了空氣中霸道的辣香。
空氣死一般寂靜。隻有小肥鳥還在半空中痛苦地撲騰、嗬嗬抽氣,偶爾又不受控製地“噗”一下噴出個更小的火星子。
張管事整個人都石化了。他緩緩地、極其僵硬地抬起一隻手,顫抖著摸向自己的頭頂。指尖觸碰到的不再是光滑柔順的貂毛,而是滾燙、粗糙、帶著灰燼觸感的…頭皮,以及邊緣卷曲焦糊的殘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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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臉,由紅轉青,再由青轉黑,最後漲成了豬肝色。嘴唇哆嗦著,喉嚨裏發出“咯咯”的怪響,仿佛下一秒就要背過氣去。
“我…我的…貂…貂…”他指著自己頭頂,手指抖得如同秋風中的落葉,眼珠子死死盯著那隻還在空中“放煙花”的小肥鳥,裏麵噴出的怒火幾乎要凝成實質,“孽畜!!老子要拔光你的毛!把你扔進丹爐煉油!!”
這一聲咆哮,終於讓那辣懵了頭的小肥鳥找回了一絲瀕臨滅絕的理智。它綠豆眼瞥見張管事那殺鳥的眼神,又瞥見自己爪子裏還抓著的那串“罪魁禍首”烤蟲,嚇得魂飛魄散,也顧不得嘴裏還火燒火燎了,猛地一甩頭——
“啾!!!”
一聲淒厲的慘叫,那串讓它痛不欲生又刻骨銘心的烤蟲被它狠狠甩了出去,目標直指楚清歌!
同時,它小小的身體爆發出前所未有的求生力量,化作一道暗紅色的流光,嗖地一下,直直地撞進了楚清歌的懷裏!小腦袋死命往她臂彎裏鑽,瑟瑟發抖,嘴裏還發出委屈至極的、帶著辣味抽噎的“啾啾”聲。
楚清歌下意識地接住了那串被甩過來的、油亮亮的烤蟲,又低頭看著懷裏這個燙手山芋般的小毛球,它渾身滾燙,還在微微抽搐,綠豆眼淚汪汪地看著她,滿是驚恐和控訴,仿佛在說:“都怪你的蟲子!救命!”
“……”楚清歌一時語塞,再看看張管事那幾乎要噴出火、盯著她懷裏小肥鳥的眼神,以及他頭頂那個還在冒煙的、無比醒目的焦黑“地中海”…她深吸一口氣,知道這事兒沒法商了了。
她硬著頭皮,臉上擠出一個盡可能無辜又帶著點討好的笑容,晃了晃手裏那串油亮亮、散發著毀滅性誘惑的烤蟲:“那個…張管事,您…消消氣?要不…來一串?壓壓驚?”
回應她的,是張管事一聲驚天動地的、混合著心痛、暴怒和抓狂的咆哮:
“楚——清——歌——!!!還有你這隻該死的噴火瘟雞!!你們倆!都給老子等著——!!!”
那咆哮聲在寂靜的靈穀倉外回蕩,震得屋簷上的灰塵都簌簌落下。張管事頭頂那撮倔強的青煙,飄得更加筆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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