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燈閣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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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
    粘稠、冰冷、仿佛凝固的黑暗包裹著陸謙。沒有光,沒有聲音,隻有一種沉淪般的虛無感。他感覺自己像是沉入了萬丈冰洋的海底,刺骨的寒意滲透進每一寸骨髓,每一次試圖掙紮,都引來四肢百骸撕裂般的劇痛。
    痛…深入靈魂的痛。
    不僅僅是身體被粗暴拖行、被冰冷鐵鉗禁錮的痛,更來自於體內那失控的、如同無數細小冰錐在經脈中瘋狂穿刺的痛楚。《枯榮經》那微弱的氣息,在兩名白袍衛冰冷真氣的刺激下,如同被點燃的火藥桶,在他本就脆弱的經脈裏橫衝直撞,肆意破壞。每一次氣息的衝撞,都伴隨著精神上的撕裂感,仿佛有無數尖銳的聲音在他腦海裏嘶吼、低語。
    “陸遠…內衛…紫袍貴人…鬼影…”
    “枯…榮…枯…榮…”
    “福伯…死了…死了…”
    破碎的記憶片段、福伯臨終的囈語、體內功法的暴動、巨大的悲痛與恨意…所有的一切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中瘋狂攪動、撕扯,幾乎要將他的意識徹底碾碎。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瞬,也許是永恒。
    “嘩啦——!!!”
    刺骨的冰冷,如同無數根鋼針,狠狠紮進了他的天靈蓋!
    陸謙猛地一個激靈,從黑暗的深淵被強行拽回現實!意識瞬間被劇烈的痛楚和冰冷的窒息感填滿。他下意識地張開嘴想要呼吸,卻嗆入一大口冰冷刺骨、帶著濃重鐵鏽和灰塵味道的液體!
    “咳咳…咳咳咳…嘔…”他劇烈地咳嗽起來,身體不受控製地痙攣,冰冷的液體從口鼻中噴湧而出。視野一片模糊,隻能感覺到刺眼的光線如同利劍般穿透眼簾。
    他發現自己正以一個極其狼狽的姿勢癱軟在地,渾身濕透,冰冷的水珠順著頭發、臉頰不斷滴落,身下是堅硬、冰冷、濕漉漉的石板。剛才那一下,顯然是被一桶冰水兜頭澆下!
    “醒了?”一個冰冷、毫無感情的聲音在頭頂響起,帶著一絲金屬摩擦般的沙啞。
    陸謙艱難地抬起沉重的眼皮,刺目的光線讓他下意識地眯起眼。模糊的視線逐漸聚焦。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雙沾著泥汙和暗紅汙漬的黑色皮靴,靴筒邊緣,繡著熟悉的、冰冷的銀線雲紋——白袍衛!
    他順著靴子向上看去。一個身材精瘦、麵容如同刀削斧劈般冷硬的中年男子,正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男子穿著深灰色的勁裝,外罩一件象征其身份的素白錦袍短褂,腰間挎著一柄樣式普通的無鞘短刀。他的眼神,如同禿鷲盯著垂死的獵物,冰冷、銳利、帶著一種令人骨髓發寒的審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有一道深刻的法令紋,從鼻翼兩側延伸至嘴角,如同兩道冰冷的刻痕。
    陸謙認得他!是跟在巡風使沈厲身後那兩名白袍隨從之一!那個眼神像冰錐的家夥!
    “醒了就別裝死。”精瘦男子,名叫趙鷹,聲音毫無起伏,“站起來。”
    陸謙嚐試活動身體,每一次微小的動作都引來全身骨頭散架般的劇痛和經脈的抽搐。他咬緊牙關,口腔裏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那是他昏迷前噴出的血,以及被拖行時磕碰出的傷口)。他雙手撐地,用盡全身力氣,才勉強支撐起如同灌了鉛般的身體,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濕透的粗布衣衫緊貼在身上,冰冷刺骨,讓他控製不住地劇烈顫抖。
    他這才看清自己所處的環境。
    這是一個完全由巨大青石壘砌而成的房間。沒有任何窗戶,隻有牆壁高處幾個狹小的通風口,透進幾縷慘白的光線。空氣沉悶、壓抑,彌漫著一股濃得化不開的混合氣味——陳年的血腥氣、鐵鏽味、黴味,還有一種若有若無的、令人作嘔的腐敗氣息。
    房間中央,孤零零地擺放著一把沉重的、黑沉沉的鐵椅子。椅子的扶手和椅腿上都鑄有冰冷的鐵環和鎖鏈,閃爍著幽冷的光澤。椅子前方的地麵上,顏色明顯比其他地方更深,呈現出一種詭異的暗紅,仿佛被無數次潑灑的液體浸透、凝固。
    這裏…就是燈閣!白袍衛的總部!傳說中的閻羅殿!僅僅是這個房間散發出的氣息,就足以讓任何意誌薄弱者精神崩潰!
    陸謙的心髒在胸腔裏瘋狂地擂動,幾乎要撞碎肋骨。恐懼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著他的心髒,越收越緊。但他死死咬住下唇,用疼痛強迫自己保持一絲清醒。他體內的《枯榮經》氣息,在冰水的刺激和巨大的危機感壓迫下,並未完全平息,反而以一種更隱蔽、更枯寂的方式緩緩流轉,如同冬眠的毒蛇,小心翼翼地蟄伏著,同時將周圍的一切信息——冰冷的空氣流動、趙鷹身上散發的冰冷殺氣、遠處隱約傳來的模糊哀嚎聲——都清晰地“捕捉”到他的感知中。
    “姓名。”趙鷹的聲音再次響起,如同鐵片刮過石板,冰冷而直接。他走到鐵椅旁,一隻手隨意地搭在冰冷的扶手上。
    “陸…陸謙…”陸謙的聲音嘶啞幹澀,帶著無法抑製的顫抖。
    “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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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靜…靜思苑…雜役…”
    “昨夜子時三刻至醜時初刻,你在何處?做了什麽?一五一十,說清楚。”趙鷹的目光如同兩把淬了冰的刀子,牢牢釘在陸謙臉上,不放過他任何一絲細微的表情變化。
    審訊開始了!
    陸謙深吸一口氣,冰冷的空氣刺得肺葉生疼。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回憶著早已在腦海中預演了無數遍的說辭。他必須活下去!隻有活下去,才有機會查清父母的血仇,才有機會讓福伯安息!
    “回…回大人…”陸謙低著頭,聲音帶著哭腔和恐懼,斷斷續續地開始敘述,“小人…一直在靜思苑…照顧福伯…福伯病得很重…快…快不行了…”巨大的悲痛再次湧上,淚水混合著冰冷的水珠滑落,“昨夜…福伯咳得厲害…藥…藥也喝不進去…小人…小人就一直守在炕邊…半步…半步都沒敢離開…”他抬起頭,淚眼朦朧地看著趙鷹,眼神充滿了無助和祈求,“後來…後來外麵突然好吵…好多人在跑…在喊…小人…小人嚇壞了…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隻敢縮在屋裏…再後來…再後來就聽到有人踹門…是…是禁軍的大人們衝了進來…”
    他描述著禁軍衝入小屋後的情景:粗暴的搜查,對福伯遺體的不敬說到這裏,他聲音哽咽,充滿了憤怒和委屈),張成的盤問,自己如何解釋摔倒和那半截木簪…一切都與他對張成所說的完全一致。
    “…然後…然後大人您們就來了…”陸謙的聲音越來越低,充滿了後怕,“小人…小人當時又冷又怕…福伯剛走…腦子一片空白…後來…後來那位大人抓小人胳膊…小人感覺…感覺像被鐵鉗夾住…好痛…然後…然後眼前一黑…就…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他適時地表現出對白袍衛力量的敬畏和恐懼。
    趙鷹靜靜地聽著,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他那雙禿鷲般的眼睛,始終銳利地審視著陸謙的每一個細微動作:顫抖的幅度,淚水的流淌,呼吸的頻率,眼神的閃爍…甚至他說話時肌肉的牽動。
    “你說你一直守在屋裏,”趙鷹突然開口,聲音更冷了,“那你如何解釋,你身上沾有佛堂特有的‘青檀香灰’?”
    陸謙心頭猛地一跳!青檀香灰?佛堂裏確實彌漫著一種陳舊的、微弱的檀香氣味,但他沒想到對方竟然連這種細節都能注意到!白袍衛的觀察力…果然可怕!
    電光火石之間,陸謙臉上露出極度的茫然和一絲被冤枉的急迫:“香灰?大人…小人…小人不知道啊!福伯屋裏…常年點著劣質的藥香驅蟲…味道很雜…小人身上…可能就是沾了屋裏的灰土…小人…小人真的沒去過佛堂!求大人明察!” 他下意識地想去拍打身上的灰塵,卻又因牽動傷勢而痛得齜牙咧嘴。
    趙鷹的眼神沒有絲毫變化,繼續問道:“那本冊子呢?”
    冊子!陸謙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那本無字的暗黃冊子!他強行壓下幾乎要脫口而出的驚呼,臉上的茫然和恐懼更加真實:“冊子?什麽冊子?大人…小人…小人隻是個雜役…大字都不識幾個…哪有什麽冊子啊?” 他慌亂地在身上摸索著,仿佛想證明自己的清白,動作間牽扯著傷勢,痛得他冷汗直流。
    趙鷹的目光如同實質的探針,在陸謙身上掃視著,尤其是在他胸口、袖口等可能藏匿物品的地方停留。陸謙體內的《枯榮經》氣息運轉到極致,竭力維持著身體的“枯寂”狀態,讓他的心跳、血流都顯得虛弱無力,臉色蒼白如紙,冷汗混合著冰水不斷流下,整個人看起來就是一個在巨大恐懼和傷痛中瑟瑟發抖、隨時可能再次昏厥的可憐蟲。
    沉默。
    石室內的空氣仿佛凝固成了鉛塊,沉重得讓人窒息。隻有陸謙粗重而痛苦的喘息聲,以及遠處隱隱傳來的、不知是風聲還是人聲的模糊嗚咽。
    趙鷹的手指,無意識地輕輕敲擊著鐵椅冰冷的扶手,發出單調而壓抑的“嗒…嗒…”聲。每一次敲擊,都像重錘砸在陸謙緊繃的神經上。
    終於,趙鷹停止了敲擊。他緩緩走到陸謙麵前,兩人之間的距離近在咫尺。陸謙甚至能聞到他身上那股混合著血腥、汗水和某種藥草味道的冰冷氣息。
    “看著我的眼睛。”趙鷹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抗拒的意誌力。
    陸謙艱難地抬起頭,對上那雙禿鷲般冰冷銳利的眼睛。那眼神仿佛能穿透皮肉,直視靈魂深處最隱秘的角落。巨大的恐懼如同冰水般將他淹沒,但他體內的功法卻在瘋狂運轉,強行維持著瞳孔的渙散、眼神的驚恐和茫然,以及那一絲被冤枉的委屈。他甚至讓一絲絕望的情緒,從眼底深處彌漫開來——這並非偽裝,而是他此刻真實的感受。
    一秒…兩秒…三秒…
    陸謙感覺自己像是在萬丈懸崖的鋼絲上行走,腳下就是無底深淵。每一秒都如同一個世紀般漫長。
    趙鷹的眼神依舊冰冷,但似乎…並沒有發現他極力隱藏的、那絲關於冊子的驚悸?或者,他發現了,卻在評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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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陸謙感覺自己快要支撐不住,精神即將崩潰時,趙鷹突然毫無征兆地出手了!並非攻擊,而是快如閃電地探向陸謙的脈門!
    陸謙根本來不及反應!或者說,在趙鷹這種級別的武者麵前,他的反應毫無意義!
    冰冷粗糙的手指如同鐵鉗般,瞬間扣住了陸謙右手的手腕!
    一股冰冷、銳利、帶著強烈探查意味的真氣,如同毒蛇般猛地鑽入陸謙的經脈!
    “唔!”陸謙悶哼一聲,身體劇烈一顫,如同被閃電擊中!這股外來真氣的入侵,瞬間引爆了他體內本就紊亂不堪的《枯榮經》氣息!
    轟!
    在他感知的灰白世界裏,兩股截然不同的“氣流”猛烈地衝撞在一起!趙鷹的真氣冰冷、凝練、帶著強烈的破壞性,如同無數細小的冰針,在他脆弱的經脈中橫衝直撞!而他自身的枯榮氣息,則如同被激怒的、蟄伏的毒蛇,本能地瘋狂抵抗、吞噬、試圖將入侵者“枯寂”!
    撕裂般的劇痛瞬間席卷全身!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陸謙眼前一黑,喉頭一甜,又是一口鮮血湧了上來!但他死死咬住牙關,硬生生將那口血咽了回去!身體劇烈地顫抖著,如同風中殘燭,隨時都會倒下。
    趙鷹的眉頭緊緊皺了起來!他探查到的結果,極其怪異!
    這小子的經脈,簡直是一團糟!多處細微的斷裂,氣息混亂不堪,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隨時都可能熄滅。這確實是遭受重創被他們強行拖行、功法反噬)後的典型狀態,甚至比他預想的還要糟糕!這種身體狀況,別說打傷他們追捕的目標那至少是個七品以上的好手),就是跑幾步路都費勁!
    但奇怪的是,在那混亂微弱的氣息深處,似乎…潛藏著一絲極其隱晦、極其微弱、卻又異常堅韌的“死寂”之意?仿佛寒冬裏被凍僵的枯木,生機斷絕,卻又在冰層之下,頑固地保留著一線極其微弱的、幾乎無法察覺的脈動?這股“死寂”之意,正在頑強地抵抗著他探入的真氣,甚至隱隱有將其“消融”、“同化”的跡象?
    這絕不是普通雜役該有的體質!這小子身上有秘密!
    趙鷹眼中寒光一閃,扣住陸謙脈門的手指猛地加力!更加強橫冰冷的真氣洶湧而入!他要逼出這小子體內隱藏的東西!
    “啊——!”陸謙終於忍不住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仿佛全身的骨頭都被寸寸碾碎!他感覺自己的靈魂都要被那股冰冷的真氣撕裂了!體內的枯榮氣息在狂暴的入侵下,如同被逼到絕境的困獸,瘋狂地收縮、凝聚、試圖爆發…但那股“枯寂”的表象,正在被強行撕開!一旦暴露…後果不堪設想!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夠了,趙鷹。”
    一個平靜、冰冷,卻帶著不容置疑威嚴的聲音,如同寒冰碎裂般,在石室門口響起。
    趙鷹如同被毒蠍蜇了一下,瞬間鬆開了手,那股洶湧的冰冷真氣也如同潮水般退去。他猛地轉身,對著門口的方向躬身行禮,動作幹脆利落,帶著發自內心的敬畏:“大人!”
    陸謙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頭,軟軟地癱倒在地,蜷縮成一團,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濃重的血腥味和無法抑製的顫抖。他艱難地抬起眼皮,望向門口。
    逆著門外通道裏稍顯明亮的光線,一道挺拔的身影矗立在門口。
    素白的錦袍一塵不染,袖口的銀線雲紋在光線下流淌著冰冷的輝光。手中提著一盞素白的燈籠,光芒穩定而冷冽,將門口那一小片區域照亮。正是巡風使沈厲!
    他不知何時已經到來,又在那裏站了多久。冰冷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深邃的眼眸如同兩口深不見底的寒潭,平靜無波地掃過癱倒在地、狼狽不堪、氣息奄奄的陸謙,最後落在躬身行禮的趙鷹身上。
    “問出什麽了?”沈厲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石室每個人的耳中,帶著一種凍結人心的力量。
    “回稟大人,”趙鷹保持著躬身的姿勢,聲音依舊冰冷,但多了一絲匯報的嚴謹,“此子所言,與禁軍張成所述基本吻合。堅稱昨夜一直守候在死者身邊,未曾離開半步。身上傷勢嚴重,經脈紊亂脆弱,確無武力根基。隻是…”他微微一頓,“其體內氣息…頗為怪異,隱有一絲…死寂之意,不似常人。屬下正要詳查。”
    “死寂之意?”沈厲的目光再次落回陸謙身上。那目光,比趙鷹的更加深邃,更加冰冷,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視本源。
    陸謙在那目光下,感覺自己像一隻被釘在解剖台上的青蛙。他蜷縮著,瑟瑟發抖,努力將自己縮得更小,讓痛苦和恐懼占據全部的表情。體內的《枯榮經》在沈厲那無形的、更加強大的威壓之下,運轉到了極致,竭力維持著那搖搖欲墜的“枯寂”假象,甚至模擬出經脈寸斷、生機即將斷絕的瀕死狀態。
    沈厲緩步走了進來。皮靴踩在冰冷潮濕的石板上,發出清晰而富有壓迫感的腳步聲。他在陸謙麵前停下腳步,居高臨下地俯視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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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抬起頭。”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抗拒的命令。
    陸謙顫抖著,用盡全身力氣,才勉強抬起沾滿泥汙、血水和冷汗的臉。他的眼神渙散、驚恐、充滿了痛苦和絕望,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仿佛已經虛弱到了極致。
    沈厲的目光在他臉上停留了片刻,那眼神似乎能洞察一切偽裝。然後,他緩緩蹲下身,伸出了一根手指。
    那手指修長、幹淨,指甲修剪得一絲不苟。但在陸謙眼中,卻比最鋒利的刀鋒還要可怕!
    手指,輕輕點在了陸謙的眉心。
    冰冷!一股遠比趙鷹更加精純、更加凝練、如同萬載玄冰般的真氣,瞬間透過眉心,直刺陸謙的意識深處!
    嗡!!!
    陸謙的腦海中仿佛炸開了一個冰風暴!所有的思維、所有的感知、所有的記憶碎片,都在瞬間被凍結、凝固!眼前的世界徹底變成了灰白!隻有沈厲那根手指,如同一個冰冷的黑洞,散發著吞噬一切的恐怖吸力!
    完了!徹底完了!陸謙心中隻剩下這一個念頭。在這種絕對的力量和洞察之下,他所有的偽裝都將無所遁形!《枯榮經》的秘密、佛堂的冊子、福伯的遺言…都將暴露無遺!
    他絕望地等待著審判的降臨。
    然而,預想中那摧枯拉朽、強行搜魂般的恐怖探查並未發生。那股冰冷的真氣隻是在他意識深處極其短暫地停留了一瞬,如同最精密的探針,瞬間掃描了他瀕臨崩潰的精神狀態和體內那混亂枯竭的氣息,然後…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
    沈厲收回了手指,緩緩站起身。
    他深邃的眼眸中,似乎有什麽東西飛快地掠過——一絲極淡的、難以捕捉的…了然?抑或是…失望?
    “經脈寸傷,本源枯竭,精神渙散,瀕死之兆。”沈厲的聲音依舊冰冷,像是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的事實,“趙鷹,你所謂的‘怪異’,不過是重傷之下,生機斷絕前的回光返照罷了。”
    趙鷹一怔,隨即低頭:“是!大人明察!屬下…失察了!”
    沈厲不再看地上的陸謙,仿佛那已經是一個無用的、即將消亡的廢物。他轉身,走向門口,素白的袍角拂過冰冷的地麵,沒有沾染一絲塵埃。
    “此子所言,與張成及現場勘察基本相符。昨夜之事,與他無關。”沈厲的聲音在石室中回蕩,如同最終的宣判,“處理掉。”
    “處理掉”三個字,冰冷得不帶一絲感情,仿佛隻是在吩咐清理一件無用的垃圾。
    陸謙的心,瞬間沉入了無底冰窟!處理掉?像清理福伯的屍體一樣?不!他不能死!他還沒找到仇人!還沒為爹娘和福伯討回公道!
    巨大的求生欲混合著滔天的恨意,如同火山般在他瀕臨枯竭的身體裏爆發!他猛地抬起頭,望向沈厲即將消失在門口的背影,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嘶聲喊道:
    “大人…大人留步!”
    沈厲的腳步,在門口微微一頓。
    陸謙的聲音嘶啞、破碎,帶著垂死的絕望,卻如同垂死野獸最後的掙紮:“小人…小人雖命賤如草…但…但自小在冷宮長大…對…對靜思苑…乃至西六宮犄角旮旯…每一塊磚石…每一處暗渠…都…都爛熟於心!昨夜…昨夜那賊人…能…能在重重圍捕下…在靜思苑消失無蹤…必…必有蹊蹺!小人…小人或許…或許能幫大人…找到…找到他藏身的…蛛絲馬跡!”
    他喊完這段話,仿佛耗盡了所有的生命力,身體劇烈地抽搐了一下,再次噴出一小口暗紅的血沫,頭一歪,徹底癱軟在地,隻剩下微弱的、時斷時續的呼吸。
    石室內,死一般的寂靜。
    趙鷹麵無表情地看著地上如同破布娃娃般的少年。
    門口的沈厲,緩緩轉過身。
    冰冷的燈光映照著他棱角分明的側臉,深邃的眼眸如同寒潭,平靜無波地注視著地上那團微弱的氣息。那眼神裏,沒有憐憫,沒有好奇,隻有一種純粹的、冰冷的審視,如同在評估一件物品最後殘存的價值。
    幾息之後,那冰冷的聲音再次響起,打破了死寂:
    “帶下去。找個醫師,別讓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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