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人的嘶吼通過擴音器，清晰地傳進每一台機甲的駕駛艙。
    公共頻道裏，原本嘈雜的戰後通訊瞬間死寂，隻剩下電流單調的嗡鳴。
    林蕭怔住了。
    他看著全息屏幕上那個渾身是血、肢體殘缺的岩人，再看看周圍倒在血泊與焦土中的屍骸，冰冷的寒意直衝頭頂。
    “你說的這些，有什麽證據？”
    戰斧繼續問道。
    “證據？”
    那岩人嘶啞地笑起來，笑聲牽動了傷口，讓他劇烈地咳嗽，咳出的全是血沫。
    “證據就是我們失蹤的孩子！證據就是那些打著聯邦旗號的騙子！你們這些傭兵，收錢辦事，聯邦說什麽你們就信什麽！”
    岩人抬起那雙赤紅的眼睛。
    “我告訴你，那些買走我們孩子的，就是聯邦內部人員的親屬！”
    哢。
    戰斧的機械手鬆開，放下了岩人。
    “我會去核實情況。”
    “在我回來之前，約束你的族人，不要再有任何輕舉妄動，我不想看到更多的傷亡，不管是你們的，還是我的。”
    說完，他不再理會那個岩人，巨大的機體轉身，麵向所有待命的機甲。
    “全體都有，原地待命。”
    “指揮官？”
    一個粗獷的聲音插了進來，帶著明顯的困惑，“任務……”
    “任務暫停。”
    戰斧的語氣不容反駁，“在我確認叛亂的真實原因之前，所有人不準再開一槍，這是命令。”
    戰斧的機甲隨即衝天而起，化作一道流光，朝著運輸艦的方向飛去。
    林蕭的目光穿透駕駛艙的觀察窗，落在不遠處那具殘破的岩人軀體上。
    “嘀。”
    一聲輕響，一個私人通訊請求接入，屏幕一角跳出豔那張明媚的麵孔。
    “感覺怎麽樣？”
    豔的聲音一如既往地帶著幾分輕鬆，“是不是感覺自己成了故事裏的反派？”
    林蕭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隻是默默地點了點頭。
    “別想太多。”
    豔輕輕歎了口氣。
    “銀河聯邦太大了，它掌管著數以億計的文明，就像一片無垠的森林，有參天大樹，自然也免不了有藏在陰影裏的蛀蟲和毒草。”
    “你知道‘枯萎星域’事件嗎？”她問道。
    林蕭搖了搖頭。
    “幾十年前，聯邦第七星區的一位艦隊總長，為了賺錢，私下裏和蟲族做了交易。
    “結果，那三顆星球上，超過百億的生命，無論男女老幼，全都被蟲族啃噬殆盡，連塊完整的骨頭都找不到。”
    “聯邦內部，有這樣的敗類，我們傭兵裏，自然也少不了為了錢什麽都幹的渣滓。”
    “那我們現在怎麽辦？”
    林蕭的視線越過豔的投影，望向那些匍匐在地的岩人。
    “如果他們其他族人過來，我們開火嗎？”
    “被動防禦。”
    豔的語氣冷靜得近乎冷酷。
    “我們接到的命令是原地待命，不是撤退，別主動開火，但如果他們衝過來動手，就打斷腿，別傷及要害。”
    “岩人的身體確實強悍，但在熱熔槍和電漿炮麵前，和一張紙沒什麽分別。”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
    遠處地平線上揚起了煙塵。
    緊接著，沉重而雜亂的腳步聲從四麵八方傳來，由遠及近
    從礦區的各個坑道，從居住區的方向，黑壓壓的人影湧了出來。
    他們都是這星球上的岩人，朝著傭兵們所在的位置圍攏過來。
    人群中爆發出悲慟的哭喊，當他們看清了戰場上的慘狀時，哭喊變成了憤怒的咆哮。
    “殺了他們！”
    “為孩子們報仇！”
    “聯邦的走狗！血債血償！”
    一塊塊礦石被他們從地上撿起，雨點般砸向機甲厚重的裝甲。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個小時，也許更久。
    天際線上，一道熟悉的流光撕裂了昏暗的雲層，急速墜落。
    轟——！
    戰斧的機甲帶著萬鈞之勢重重地砸在傭兵陣地與岩人群體之間的空地上。
    巨大的機體沒有轉身麵向自己的部下，而是正對著黑壓壓的岩人族群。
    “岩族人，聽著。”
    “聯邦確實在暗礁星域，確認發現了你們族人的蹤跡。”
    “聯邦將立刻派出專項調查組，徹查此事。”
    “我以七號傭兵團副指揮官的名義保證，聯邦會給你們一個交代。”
    “至於那些打著聯邦旗號，拐走你們親人的敗類，傭兵聯盟也會追查到底，一經查實，絕不姑息。”
    “現在，我希望你們能冷靜。”
    “暴力無法解決任何問題，隻會讓你們受到傷害。”
    人群分開，一個身形尤為高大的岩人走了出來。
    他比周圍的族人要蒼老許多，皮膚上的石質紋路更深。
    他沒有拿任何武器，隻是用那雙同樣赤紅的眼睛，死死盯著戰斧的機甲。
    “交代？”
    “你們這些傭兵的謊言，我們聽得太多了。”
    “這一次，不一樣。”
    戰斧的聲音透過擴音器，沒有絲毫動搖。
    “怎麽不一樣？”
    老岩人向前走了兩步，身後的人群也跟著一陣騷動。
    “是你們的炮口更利，還是你們的謊言更圓滑？”
    “不一樣的地方在於，我已經親眼見證了你們的憤怒。”
    戰斧的語氣沉了下來。
    “我不想我的部下，為了一些蛀蟲，和一群隻是想找回孩子的父親、母親、兄長，在這裏拚個你死我活。”
    老岩人沉默了。
    他渾濁的眼睛掃過那些機甲，掃過倒在血泊中的族人，最後又回到了戰斧身上。
    “好，我們等。”
    “但你們記著。”
    他抬起一隻粗壯的手臂，指向眾人。
    “如果到時候給不出一個能讓我們所有族人都信服的結果，如果我們的孩子回不來……”
    “那下一次，站在這裏的，就將是岩人族所有的人，我們不要交代，也不要保證，隻要你們的命。”
    “我們這個種族，生於岩石，歸於塵土，就算拚到最後一個族人，也要讓你們血債血償！”
    黑壓壓的岩人族群開始後退。
    很快，他們就像來時一樣，退回了那些縱橫交錯的礦道和居住區，隻留下滿目瘡痍的戰場和一片死寂。
    直到最後一名岩人的身影消失在地平線下，戰斧才麵向眾人。
    “全體都有。”
    “返回運輸艦，任務取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