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對毒草認真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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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說要和劍後共進晚餐後,唐少烈的反應變得相當古怪。
    眼珠不停亂轉,反複假咳不說。
    身體也靜不下來,坐立不安地扭動著。
    雖然疑惑她為何如此,但想到當今劍後在女性武者心中的地位,倒也不算太奇怪。
    在使劍的女劍客中,除魔教的鬼妃外,她恐怕是修為最高的武者。
    比起其他高手,她雖人生短暫卻成就斐然,但凡持劍者無不心生敬仰。
    即便不用劍的人也該敬重劍後。
    實際上就連看似對世事漠不關心的南宮霏兒,歸途提及劍後時也格外興奮。
    「可、可劍後大人不是行蹤成謎好幾年了嗎……」
    「隻是...聽說去雲遊了。」
    雖然聽說現在健康狀況已大為好轉,但劍後過去幾年銷聲匿跡的原因還是難以啟齒。
    所以隻能適當搪塞過去。
    「那劍後來仇家是所為何事呢?」
    原本觀察我臉色的唐少烈見話題轉到劍後,眼睛立刻亮晶晶地開始問東問西。
    看起來她對劍後相當感興趣,似乎也很喜歡她。
    既有和仇靈華同行的緣故,大概也說過要來世家辦事。
    當然這部分內容不便輕易告訴唐少烈。
    「待會兒見到時您親自詢問比較好。畢竟不是我的事,得謹慎些。」
    「啊…」
    聽我這麽說,唐少烈為難地嘀咕著。感覺在擔心對方會不會怕生。
    怕生…?唐少烈?
    雖然看起來不像這麽回事,但本人既然這麽說應該沒錯。
    沒理會坐立不安的唐少烈,我望向蜷縮在房間角落像要藏起來的南宮霏兒。
    從剛才起狀態就不太對勁。正想靠近查看,她卻像先前拍開我手時那樣猛地一顫。
    「你真的沒事嗎?」
    「…沒事…」
    她抓住自己的長發像遮臉般埋進發絲裏。
    看來自己也清楚現在臉蛋有多通紅。
    就在我考慮是不是該請神醫時,房門方向傳來動靜。轉頭瞬間門被推開。
    「哥,原來在這兒啊…」
    推門而入的是自回到仇家後首次現身的仇靈華。她掃視屋內狀況後皺起眉頭。
    唐少烈臉上寫滿期待,身體按捺不住地躁動著。
    南宮霏兒蜷縮在角落,用頭發遮住自己的臉龐。
    在仇靈華看來這絕非正常狀況。掃視四周的目光立刻轉向我。
    「…在幹嘛?」
    「就是啊….這到底是在搞什麽。」
    我也想問問。現在這算是什麽情況。
    事到如今要解釋這團亂麻般的狀況怕是沒戲了。索性深深歎口氣,用不耐煩的眼神問仇靈華。
    「不是說今天一起吃飯?」
    「對啊。哥哥該不會不知道吧?之前不是約好一起吃的。」
    「沒想到就是今天。」
    「啊,這個沒說嗎。無所謂吧?」
    正如仇靈華所說確實無所謂。反正飯總是要吃的。
    「可能還有客人要來吃飯,沒問題吧?」
    「客人是誰?霏兒姐姐?」
    麵對仇靈華的疑問,我用手勢指向唐少烈。唐少烈似乎正在偷偷觀察來人是誰。
    「這是我妹妹。這位是唐少烈小姐。」
    「唐…難道是四川唐門?」
    「啊,您好。我叫唐少烈。」
    聽到這個詞立刻彈起來,唐少烈低頭行禮。
    見狀仇靈華也慌忙回禮。
    「我叫仇靈華…。」
    仇靈華用為什麽唐門的人會在這裏的表情看我,但我也不知如何解釋。
    說是喜歡我才來的。
    這話說出來未免太看得起自己。
    兩人互相打量著對方,心思全都寫在臉上。
    仇靈華評價‘用毒功的家族裏長得特別溫順的類型’。
    唐少烈則是‘仇氏血脈中看著相當善良的長相’。
    實際上四川唐門雖然掌握著讓人血肉融化的頂級殺伐武功,卻以麵相溫馴著稱;而仇靈華作為仇家血脈,眼型也屬於相當柔和的那類。
    兩人莫名有種相似感。突然想起魏雪兒曾評價仇靈華長得像鬆鼠,差點笑出聲。
    當時剛咧嘴就被仇靈華踢中脛骨。強忍笑意回憶著那段往事,向她發問。
    「你師父呢?」
    「哥哥笑什麽?」
    「沒笑啊你這丫頭….」
    「明明在笑。」
    「說了沒笑!腳別亂動。」
    「嗤。」
    總之反應倒是快。這機靈勁兒像誰呢?
    [反正不是你。]
    ‘....’
    「師父說有事耽擱,讓我先過來。」
    看來劍後會晚到。仇靈華說著瞥見後方南宮霏兒的異狀。
    「那位姐姐怎麽了?」
    「不知道,你去問問。」
    我過去她會嫌煩,便指使仇靈華探問。
    見她真要過去,唐少烈急忙攔住。
    「姐姐今天有些疲憊!很快就好!」
    「啊,好….」
    「那個…仇小姐莫非是劍後大人的….」
    唐少烈小心翼翼試探仇靈華是否劍後弟子。她瞬間露出戒備神色,還是微微點頭承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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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換作從前,為了劍後的安危她總會盡量遮掩,可近來卻是一副信心十足的模樣。
    仇靈華才華得以綻放是一方麵,劍後逐漸恢複健康應該也是原因之一吧。
    唐少烈突然握住仇靈華的手。靈華似乎被這舉動嚇了一跳,但並未甩開。
    「幹、幹什麽呀。」
    「仇小姐…」
    「嗯…?」
    無視身後慌亂投來求助視線的仇靈華,唐少烈鼓起勇氣問道。
    「劍後大人…可有什麽偏好的毒藥嗎?」
    「啊?」
    仇靈華聞言困惑地皺起臉,後方蜷縮著的南宮霏兒也探出頭來,像是懷疑自己聽錯了。
    我抹了把臉暗自思忖。
    就算要亂來也該有個限度。
    當仇靈華先行抵達仇家時,劍後正登上仇家後方的山峰。
    夜色已深,山路崎嶇,但對功力恢複大半的劍後而言攀登並非難事。
    嗡——
    越過某處界限時,耳畔響起近似耳鳴的聲響。劍後並未慌亂。
    這是穿過氣脈屏障的知覺。
    才到半山腰就布下氣脈屏障。
    究竟耗費了多少資源,又需要何等龐大的能量,恐怕連劍後都難以估量。
    循路抵達鈍圓形平台時,早有道負手而立的身影等在中央。
    劍後望著他開口道。
    「沒想到您會提前在此等候。」
    「我向來不願讓人久等。」
    「是啊,您總是比我們來得快呢。」
    沐浴月光而立者正是劍尊。
    劍後緩緩移步向劍尊靠近。
    「真是好久不見了。」
    「是啊…過得可好。」
    數月的野營。劍尊駕著馬車,劍後隨行在側。
    劍後不可能認不出劍尊。
    雖不知他為何駕著仇家的馬車,劍後隻是靜靜注視著劍尊。
    「盟主大人。」
    聽到劍後的稱呼,劍尊苦澀一笑。
    「神醫也好,大家都這般喚我,如今不過是個沒用的老頭罷了。」
    「若您願意,晚輩可稱您老爺子。」
    「…不必了,事到如今怎麽稱呼都改變不了什麽。」
    「這些年,您過得如何。」
    有幾年了呢?至少在劍後前往魔境經曆諸多變故之前,算來已有數載光陰。
    十年。
    或許更久。
    劍尊卸下盟主之位銷聲匿跡,曾是聖龍隊長的仇鐵雲宣布解散劍盟成為世家家主。
    其間劍後去了魔境。本想追尋許多,知曉許多。
    卻因知曉了不該知曉之事,失去的反而更多。
    「你覺得如何?」
    劍尊發問,劍後默然不語。
    隻是靜靜凝望著劍尊。
    老了。那個曾看似無人能敵的劍尊,已被歲月衝刷成尋常老者。
    皺紋間彌漫的陰鬱,讓人隱約窺見老人曾熬過的艱難時光。
    即便如此劍後也無法產生共鳴。
    「歲月流逝,我也年歲漸長。」
    曾懷著劍與俠義夢想踏入中原的女子,不知不覺已步入中年。
    「雖見識廣博,卻始終無法理解盟主昔日所為。」
    「神醫也曾這般說過。」
    「您為何要那樣做?」
    這是劍後多年來最想問的話。
    為何要那般行事。
    「數十名信奉追隨盟主的俠客因此喪命。」
    這正是神醫憎惡盟主、劍後怨恨劍尊的緣由。
    聖龍隊的覆滅。
    劍後仍清晰記得聖龍隊奉盟主之命前往魔境後全軍覆沒的往事。
    她曾多麽怨恨自己未能同行,目睹劍隊老幺最後自刎時又該多麽悲痛。
    「並非要討論犧牲的意義。」
    犧牲在所難免。欲成大事,必有犧牲。
    因此須秉持俠義,堅守信念。
    聖龍隊眾人皆是如此。
    他們寧可舍己求生,甘願為同伴赴死。
    這些懷揣俠義夢、毫不猶豫為他人赴死者之犧牲。
    縱使劍後當年命喪魔境,也當無悔。
    即便後來魔境幸存者們相繼自絕,劍後也未怨恨劍尊。
    聽聞因冒進戰術導致劍隊覆滅時亦是如此。
    她不曾怨恨盟主。
    她試圖說服自己這也是必要的犧牲而活下去。想著他們是為世界和平獻出生命,這是光榮的犧牲。
    她曾努力這樣認為。
    在知曉真相之前。
    「所以請您務必回答我。」
    劍後說話的同時拔出了劍。
    劍尊看著這樣的劍後,卻沒有任何動作。
    「我們究竟為何而死。難道…」
    劍尖漸漸凝結起猩紅的劍氣。
    「是為了救盟主大人的孩子嗎?」
    劍後的話語讓劍尊的眉梢微微顫動。
    隨著劍氣加深,劍後周身開始縈繞光芒。
    「…對不起。」
    劍尊無力的道歉響起瞬間,劍後劍尖的劍氣已向劍尊呼嘯襲去。
    哢嚓轟——!
    壓倒性的巨響伴隨著衝擊波四散,揚起遮天蔽日的塵土。
    平坦的地麵變得一片狼藉,爆發的劍氣在周圍留下銳利的斬痕。
    樹木岩石都被削去半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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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劍氣過處塵土消散,劍尊仍站在原地。
    保持著最初紋絲不動的姿勢,毫發無傷的從容模樣。
    劍後見狀開口道:
    「…您還是老樣子。」
    劍後隻能苦笑。雖因濁氣侵蝕的身體未能恢複全盛時期的力量——
    但比起最後一次見到劍尊時,她已變得更強。
    畢竟自那日後她便發了瘋似地練劍。
    不是為了複仇。
    她早與自己約定絕不揮動那樣的劍。
    即便如此。依然,依然與劍尊的距離遙不可及。
    「你期望我的死亡嗎?」
    「若真如此,您打算如何應對。」
    「若您期望,我便成全。事到如今我不認為自己的性命還有什麽非凡價值….」
    “…!”
    「但是,現在還…現在還不到死的時候。」
    劍尊手中空無一物。
    他隻是負手而立凝視著劍後,但劍後連一絲能戰勝劍尊的希望都感受不到。
    無需噴吐內息或展示什麽來獲得存在感。
    那是武者達到極致境界後自然散發的壓倒性氣息。
    該為終於能感知到從前察覺不到的差距而欣喜,還是該為麵對無盡高牆而絕望?
    劍後任何事都無法輕易接受。
    「真是矛盾的說法呢。」
    「抱歉啊….」
    「這次是因為那個孩子嗎?」
    “...”
    「我也見過那孩子。是個非常漂亮的孩子。」
    記得叫魏雪兒吧,據說是劍尊的孫女。
    那是個美麗的孩子。看著她心地善良又乖巧順從的模樣,會讓人不自覺地露出笑容。
    但隨著劍後逐漸恢複力量,她察覺到少女體內蘊藏的龐大存在感。
    雖然某種意義上也可以說是完全感受不到存在感。
    但劍後感受到的恰恰相反。
    或許是因為力量過於龐大反而讓人無法感知。
    在她看來正是如此。
    對於劍後的質問,劍尊沒有給出任何回答。
    「您夢想著什麽。」
    「…隻是。」
    「希望那孩子,能獲得幸福。這就是您的夢想嗎?」
    劍後的聲音陡然尖銳起來。
    「您若早知道會做這樣的夢,當初就不該那麽做。」
    劍門最年幼的弟子、那位曾試圖自絕的巫女之徒在劍後懷中啜泣。
    那個立誌超越弱冠之年守護蒼生的小英雄,最終因滿心恐懼獨自了斷了呼吸。
    「不知盟主您究竟目睹了什麽才活成這般模樣,但這不過是狹隘的托辭,借此逃避現實罷了。」
    在魔境紮根的參天巨樹——目睹那景象的自己雖懷著絕望直麵死亡,卻始終未曾放棄。
    即便他們見識了比這更可怖的事物。
    劍後無法理解。
    「我曾渴望死在盟主大人手裏。」
    「豈有此理…!」
    「幾年前確實如此。可我尋遍天下,您連半點痕跡都未留下。」
    劍後不明白劍尊為何在漫長空白期後突然現身。確切地說,她現在已不願深究。
    「如今我不想死了——因為我找到了活下去的理由。」
    嬌俏的徒弟正日漸成長。曾欲赴死的劍後重獲時光,反而萌生了求生之念。
    「您究竟見證了什麽才堅持至今,我一無所知。也不打算原諒您。」
    縱使窮盡一生,劍後也絕不會原諒劍尊。
    該接受他道歉的對象本就不是她。
    「至少不該是這副模樣….看來連這點也錯了。」
    倒不如維持當年那位淩駕眾生、俯瞰天下的強者姿態。
    或許那樣心裏會好受些。
    或許就能心安理得地發怒、埋怨,即便預感到敗北仍會揮劍相向。
    「您知道泰龍最後留下的話是什麽嗎。」
    那是死在劍後懷中的幺弟的名字。
    「他說好可怕。活著,堅持著。」
    姐姐…我好害怕….
    劍後差點因緊閉的雙眼和攥緊!發力的手再度揮劍,卻硬生生忍住衝動壓下了情緒。
    「待…一切結束後,我會親手了斷性命去見他們贖罪。」
    「…今日之後不會再來看望盟主大人了。」
    仇鐵雲如此,劍尊似乎也有諸多難言之隱,但劍後的忍耐到此為止。
    縱使背後另有隱情,既成事實也不會消失。
    沒有任何事情能被正當化。
    作為劍後,當她懷中孕育出比複仇更該守護的珍貴之物時。
    所以她選擇忍耐。
    劍尊之死也好,自身之死也罷。
    既然隻想求個答案,劍後已達成目的。
    「神醫大人莫非也是為那孩子而來?」
    劍尊仍未作答,但沉默已是最好的回答。
    不知何時劍尊竟變成這樣。
    從不認為他本是這般人物。
    那是為中原和平比任何人更早執劍,鋼鐵外表下懷抱著宏大誓約與信念之人。
    「雖不知何事令盟主如此脆弱,但懇請您至少不要喪失劍骨。」
    說罷劍後收劍入鞘。
    突然想到:若自己擁有比劍尊更強的力量,此刻是否能不殺他。
    ‘…不知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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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法給出明確答案,正說明自己也並非完人。
    隻是需要怨恨的對象罷了,既然找到了發泄口,便將積壓的情緒傾瀉而出。
    「我先下山了。感謝您今日出麵相見。」
    劍後轉身沿著山路下行。
    想到弟子應當正在等候,腳步不由快了幾分。
    獨留山巔的劍尊身旁,隻剩漸起的月光。
    劍尊單膝跪地,藏起顫抖的手。籠罩山巒的結界隨之消散。
    「…對不起啊…對不起…」
    皺紋遍布的手掌掩住麵龐。早已無淚可流。
    唯有繼續等待。
    憶起終結這無能人生的時刻,劍尊低聲啜泣。
    劍後抵達仇靈華等候的居所,隨侍從引導來到人群聚集處。
    她斂起翻湧的思緒整理表情。那弟子洞察力極強,若不專注便會察覺異樣。
    平複心緒推開門,突然有人蹦跳著出現。
    「您好…!」
    初以為是仇靈華,但見那墨綠發絲便知不是。
    正揣測這令人聯想到某家族的裝束與特征時——
    少女唐少烈靦腆地向劍後遞來某物。
    「這是用無方草做的藥…!對、對皮膚特別好!請您收下…!」
    無方草…?
    ‘…那不是毒草嗎?’
    劍後錯愕地望去,唐少烈隻是羞赧笑著。
    噗!
    在一旁觀望的仇陽天噴出了正在喝的茶。
    沒想到她真的會送毒藥。
    「…哥哥。」
    「…啊。」
    而坐在仇陽天對麵的仇靈華不得不承受所有噴出來的水。
    「對不起。」
    仇陽天迅速道歉,但仇靈華的臉已經變成了夜叉的模樣。
    這時仇陽天才點了點頭。
    看著那張臉,可以確信仇靈華也是仇家的血脈。
    ‘…長得真嚇人。’
    「你這瘋子!」
    夜叉形態的仇靈華怒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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