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卷著枯草從山道上掠過，吳一處的靴底踩進沙土，每一步都像拖著千斤重擔。他沒回頭，但能感覺到身後那座山洞已經徹底沉寂，仿佛從未有過咆哮與震顫。
    虞媚兒遞來的藥劑還揣在空間裏，沒喝。不是不累，是怕一停下來，就再也站不起來。
    李鐵柱走在前頭，扛著那身新鎧甲，走得歪歪扭扭，嘴裏嘟囔：“這玩意兒真沉，頭兒你是不是故意整我？”
    “你要是嫌重，”吳一處喘了口氣，“待會兒可以脫了扔大街上，讓路人撿去。”
    “那不行！”李鐵柱立刻抱緊鎧甲，“這是榮譽！是身份！是我李鐵柱從邪神嘴邊搶回來的戰利品！誰敢動它，我跟他拚命！”
    小王跟在後麵，本子翻得嘩嘩響：“我已經在寫《封印行動全記錄》第一章了，標題就叫‘論銅牌的象征意義及其對團隊凝聚力的影響’。”
    “你寫這個，”虞媚兒淡淡道，“不如先把你昨天通宵寫的那份錯別字改完。”
    “那是個草稿！”小王臉一紅，“正式版我還沒動筆呢！”
    話音未落，前方塵土揚起，一隊巡邏的冒險者小隊從岔路衝出，看到他們時猛地刹住腳步。
    其中一人盯著吳一處腰間晃動的銅牌，忽然單膝跪地，聲音發顫：“是……是你們？真的封住了？”
    沒人答話，但氣氛變了。
    另一人撲上來，激動得差點抱住吳一處的胳膊：“盟重城全在傳！說邪神封印裂了，是你們五個人衝進去重新鎖死的！是不是真的？！”
    “消息傳這麽快？”小王瞪大眼。
    “你當現在還是十年前？”那人激動地揮著手，“城門口的公告板早炸了！‘赤焰公會’四個字刷了整整三麵牆！有人賭你們能活下來，賠率開到一比五十！”
    李鐵柱咧嘴一笑：“那我豈不是發財了？我押了十枚金幣！”
    “你押自己贏？”虞媚兒挑眉。
    “那當然！”他挺胸，“我頭兒帶隊，怎麽可能輸？”
    吳一處沒笑，隻抬手按了按肋骨，那裏的痛感像鈍刀子來回割。他沒說話，隻是繼續往前走。
    人群自動分開一條路。
    有人喊：“會長！收我當兄弟吧！我什麽都能幹！砍怪、背藥、扛包都行！”
    “我也要加入！我會做飯！”
    “我會畫地圖！”
    “我會算賬！”
    聲音越來越多，越來越雜。
    等他們真正踏入盟重城主街時，整條大道已經被圍得水泄不通。
    公會總部門口，黑壓壓一片人頭，舉著木牌、布條、甚至直接拿劍在地上刻字——“願為赤焰赴死”“求一個試煉名額”“帶我看看真正的戰鬥”。
    守門弟子滿臉焦急地衝出來，差點被人群擠倒：“會長！三天了！登記的本子都寫廢五本了！再這麽下去，門都要被擠塌了！”
    吳一處站在台階下，仰頭看著那扇熟悉的銅門，上麵不知何時被人用紅漆刷了兩個大字：英雄。
    他沒動，也沒說話。
    虞媚兒輕輕推了他一把。
    他這才邁步，一步步踏上台階。
    人群安靜下來。
    他抬起手，亮出那枚銅牌，聲音不高，卻清晰傳開：“我們不收虛名之士。想進來，先問自己——敢不敢為同伴擋下一記落石？”
    寂靜。
    下一秒，轟然炸響。
    “敢！”
    “我敢！”
    “老子早擋過八回了！”
    有人當場撕了舊公會徽章扔地上，有人脫下外衣露出滿身傷疤，還有人直接抽出武器，跪地起誓。
    虞媚兒迅速組織弟子分組登記，按職業、等級、戰功分類，優先接收有實戰經驗的。
    李鐵柱被一群戰士圍住，非要他演示那套“扛盾護陣”的姿勢，他拗不過，隻好擺了個造型，結果被人拍照用魔法刻在了水晶片上，當場叫賣。
    “限量版！李鐵柱親授防禦姿態！一張十銅幣！”
    “假一賠十！”
    小王看得目瞪口呆：“這都成產業鏈了？”
    “這叫影響力。”虞媚兒淡淡道，“你頭兒現在走的每一步，都是別人眼裏的傳奇。”
    吳一處沒理會喧鬧，徑直走進會客堂。
    剛坐下，熱茶還沒端起來，門外又傳來通報。
    “鐵爐堡商會使者到！”
    “風語遊俠團代表到！”
    “白塔煉金盟學者到！”
    三人幾乎同時抵達，衣著各異，神色卻一致——帶著審視，也帶著試探。
    吳一處沒擺架子，也沒讓他們等，直接請進，自己坐在主位下首，與三人同席。
    鐵爐堡的中年商人開門見山：“貴公會此次封印邪神，拯救大陸，我商會願提供三年物資優先供應權，換取長期合作。”
    風語遊俠團的女遊俠冷笑：“拯救大陸？你們是賭命成功。我們遊俠團從不依附任何人，隻想知道——你們有沒有能力守住這份聲望？”
    白塔煉金盟的老學者則盯著吳一處的空間戒指，低聲問：“聽說你有特殊儲物能力？能否為我盟提供實驗材料臨時寄存服務？報酬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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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虞媚兒輕輕碰了下吳一處的手腕。
    他明白意思。
    這些人不是來道賀的，是來談利益的。
    他放下茶杯，聲音平穩：“我們剛從山洞裏爬出來，身上還帶著傷，不想立刻談交易。”
    三人臉色微變。
    他繼續道：“但我可以提個模式——互助契約。不結盟，不綁定，但資源共享、任務協同、危機互援。你們有難，我們能幫就幫；我們有事，你們也別袖手旁觀。怎麽樣？”
    滿堂寂靜。
    鐵爐堡商人第一個反應過來：“你是想建一個……鬆散但可靠的聯盟網絡？”
    “沒錯。”吳一處點頭，“我不想要一堆小弟，隻想要幾個能並肩作戰的夥伴。”
    風語遊俠團女遊俠盯著他看了許久，忽然笑了：“有意思。我回去就報備，風語遊俠團，願簽第一份互助契約。”
    白塔學者沉吟片刻：“我需要三天評估風險。”
    “可以。”吳一處說，“等你消息。”
    三人陸續離開，臨走前都多看了他一眼。
    門關上後，虞媚兒才低聲問：“真不擔心他們反水？”
    “擔心也沒用。”吳一處揉了揉眉心，“現在不是我們求他們，是他們需要一個標杆。隻要我們不飄，不貪，不亂來，這局就崩不了。”
    她沒再問，隻是從空間取出一份名單：“新申請的預備隊員，初步篩選出三百七十二人，按你定的標準，優先接收有團隊作戰經驗的。”
    “好。”他接過名單，翻開第一頁，“先編成十二個小隊，李鐵柱負責基礎訓練，你管戰術輪訓，小王做數據跟蹤。”
    “你呢？”她問。
    “我？”他抬頭看了眼窗外，夕陽正落在公會旗杆上，那麵赤焰旗獵獵作響，“我得學會怎麽當個會長，而不是隻會衝在最前麵的愣頭青。”
    話音剛落，門外又響起急促腳步。
    “會長！不好了！”一名弟子衝進來，“城南角鬥場那邊出事了！一群新報名的家夥為了爭‘第一預備隊員’的名號，打起來了！李隊長壓不住！”
    吳一處站起身，活動了下手腕。
    虞媚兒遞來一件披風：“又要親自出馬？”
    “不是親自。”他披上披風，走向門口，“是必須。”
    他推門而出，夕陽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
    台階下，李鐵柱正被一群熱血青年圍在中間，拳腳相向，吼聲震天。
    “誰說我是替補的？我昨天扛住了三波毒蜂群！”
    “我救了兩個落水隊員！”
    “我認識會長！我跟他是老鄉！”
    吳一處走到人群邊緣，沒喊，隻是抬手。
    一道火光從指尖竄出，直衝天際，炸開一朵赤紅焰花。
    全場瞬間安靜。
    他站在光下，聲音不大，卻壓住了所有喧囂：“想進赤焰？可以。明天清晨，城外荒原，百人試煉——活下來的，才有資格談資格。”
    沒人說話。
    他轉身要走。
    忽然，角落裏有人喊：“會長！輸了的人，還能再試嗎？”
    吳一處腳步一頓。
    回頭，看著那張年輕而緊張的臉。
    “能。”他說，“隻要你不認輸，赤焰的大門，永遠開著。”
    他邁步走向主廳，身影沒入燈火通明的長廊。
    案桌上，合作文書與入會申請堆成小山。
    他坐下，拿起第一份文件，提筆寫下批注。
    筆尖劃過紙麵，沙沙作響。
    門外，人聲未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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