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活人漸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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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道上,車轍印混亂。
道旁散落著被遺棄的包袱和帶血的腳印,空氣中不知是不是錯覺,也總是彌漫著若有似無的腐臭味。
趕路途中,李鬆騎馬跟在李煜身側,聊著他們此前曾經外出探查的一些細節。
李鬆的聲音有些幹澀,他想起了前幾次自己帶隊探路時的情景,
“大人,您管那些東西叫‘屍鬼’?”
李煜目視前方,淡淡“嗯”了一聲。
李鬆苦笑一聲,算是接受了這個新詞,神情也隨之凝重起來。
“這條路,我們探過三次,每一次……都比上一次更凶險。”
“大人您也知曉,雖然我等俱是騎兵,但是三四人結伴前往撫遠縣,也絕非一日可達。”
當然,往日若是不計較馬力,沿途換馬奔襲,一日或許可達。
即使如此,清晨出發,跑到撫遠縣,再快也要傍晚,甚至是入夜了。
隻不過,先不談半途的官驛早已無人維係,換馬一說根本無從談起。
單是強行軍後的兵士和馬匹還能剩下幾分戰力,那就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
人和馬一旦力竭,就將成為那些東西最鮮美的口糧。
平常倒也是無妨的,反正縣城內有客棧歇息。
憑著李銘的百戶官身,家丁們既可以借宿撫遠縣城內的千戶衛所,也可以去投宿小姐的母族趙家。
可是如今可沒人敢如此莽撞行事。
路途安危不明,撫遠縣情況不知,就隻能是穩紮穩打的一路摸索過去。
官道半途的那些屍鬼,也不會放任他們策馬疾馳。
李鬆的聲音透著一股無力感,“說來慚愧,即使一人雙馬,卻也因為時不時需要繞開擋路的......吃......”
“不......屍鬼?”
李鬆有些不大習慣的改口,繼續學著李煜口中的‘屍鬼’來稱呼那些吃人的瘋子。
上從下效,既然被家主派到別人手下當差,自然是以李煜的稱呼為標準,逐漸看齊。
他說著,下意識地瞥了一眼官道兩側沉寂的密林,眼中滿是忌憚。
見四周平靜,便繼續順著往下講,“官道四周既有逃亡百姓,也有半途而變的屍鬼。”
“我等驅馬疾馳,卻又不得不防它們從兩側林子裏奔出撲擊。”
稍有差錯,那便是和屍鬼一同人仰馬翻的結果。
屍鬼可以不在乎因此造成的慘重傷勢,甚至它們還會在被撞飛出去的同時,仍舊張牙舞爪的嚐試撕咬血肉。
可他們這些活人不行。
人仰馬翻,輕則斷骨,重則當場斃命。
就算萬幸落馬隻是輕傷,那也搞不好會被更多的屍鬼趁著這個空檔跟上來,多半會丟了小命。
若不是家丁們平日裏多有操練,馬術了得,隻怕早已有所減員。
“迫於林中威脅難以規避,我等隻得緩行。”
“放慢速度,豎起耳朵,才能在它們從兩側林木裏冒出來之前,及時處置。”
慢是慢了些,好歹在屍鬼出現前也來得及反應。
放緩的馬蹄聲也能減少吸引來的屍鬼數量。
“半途雖有驛站,但是院門外留有血跡,更有驛卒的刀劍染血丟落於地,一攤攤暗褐色的血跡從院門一直拖到官道上......”
“我們幾人隻看了一眼,便不敢靠近了。”
他們每次隻有三四個人一起外出搜尋,碰上這種情況,肯定是不能再進官驛裏去自投屍口。
一座官驛,驛卒、幫閑、過路投宿,加起來少說也有幾十號人。
對於隻有三四個人的小隊而言,貿然闖入,與自投羅網無異。
“穩妥起見,我們選擇了視而不見,直接越過此處。”
沙嶺堡的家丁,已經損失不起了。
李鬆深吸一口氣,似乎想把胸中的鬱結之氣吐出來。
他們並不想節外生枝,哪怕夜宿荒野,總好過冒險清除驛站要省力些。
夜色雖然會成為它們的掩護。
普遍雀目的窮苦百姓,一旦在夜晚被屍鬼追捕,逃脫的可能性自然下降。
當然,其實大部分屍鬼也一樣,它們繼承了生者的身體,夜晚的目視搜索效率同樣會下降。
但是它們聽力仍在。
活人會在夜晚的環境中變得畏手畏腳,心中暗自害怕前方會有樹石攔路絆腳,亦或是黑暗中有坑洞在前。
內心中對黑暗的恐懼與敬畏,如今也成弊端。
屍鬼不一樣。
不論前麵是什麽,隻要有了動靜,哪怕身前就是樹幹巨石,它們也會碰碰撞撞的前行,即使磕的頭破血流,依舊一往無前。
但是家丁們自然是沒有夜盲之患的,在夜間反倒更能先一步發現屍鬼。
“上次出來的時候,官道旁還時不時的,有藏匿的百姓聞聲而來,向我等求助。”
一隊著甲的朝廷騎兵,在這瘋狂的世道裏,在一些平頭百姓眼中,跟救苦救難的天兵天將都沒兩樣了。
可惜的是,他們不曾如願的被帶上。
“可是任務在身,卑職等也無力帶上他們這般拖累。”
“隻能給他們指個方向,告訴他們沙嶺堡還算安穩。”
做到這些,就是極限。
“可是大人,我們出來探路的次數越多,心裏就越涼。”
官道上可見的活人蹤跡,一次比一次少。
而林子裏那些東西的嘶吼,卻仿佛無處不在。
李鬆頗為苦澀的補充道,“我等心知,時間拖得越久,希望就越渺茫。”
“有時候真不敢想,再這麽找下去,我們還能不能……找到活的小姐。”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當這些流亡百姓,跪在地上磕頭乞求的時候,縱使是見慣了死人的兵卒,心中也難免泛起些兔死狐悲的傷感。
有時這些家丁也不得不想,萬一最後找到的結果,是小姐遇難......
老爺的身子還能扛的過如此噩耗嗎?
老爺若是一倒,他們這些沙嶺李氏的家丁,頃刻間就會成為無根的浮萍,又能何去何從?
李鬆目光掃過周遭的近二十名騎卒,和四十餘屯卒護衛的偏廂車隊。
他心知,這一行,家主已然是傾盡全力。
有順義堡百戶李煜的甲兵助力,若是依舊無功而返......
以後的沙嶺堡,恐怕不可能湊出比如今陣容更豪華的援軍去外出搜尋一個人。
屆時......他們這些家丁,前途渺茫呐!
他們這些收養改姓的家丁,和那些沙嶺李氏的族人,終究算不得是真正的一家人。
李煜聽完,沉默片刻,他能感受到李鬆話語中隱含的絕望。
他沒有出言安慰,隻是沉聲道,“專心看路,小心些。”
他的聲音透著股命令的意味,卻也讓李鬆紛亂的心緒瞬間安定了不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