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鄰家有女初長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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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邊,是年輕武官在等著親衛收攏屯卒,前來匯合。
    另一邊,是少女閨閣,正在丫鬟幫襯下梳妝點綴。
    頰上三分醉,眸邊一彎春。
    櫻子紅的口脂隻染唇心,餘色用絹帕暈開,活像枝頭新破的棠梨凍。
    鏡中佳人睫毛微顫,似蝶翼般,帶著一絲動人心魄的楚楚可憐。
    她親手在眉心一點朱紅,刹那間,容光煥發,勝卻萬千粉飾。
    丫鬟為她重新理好發絲,滿眼驚豔,忍不住誇讚。
    “表小姐,您這紅妝扮好了,真是可人得緊!”
    鏡中的官家仕女緩緩起身。
    發釵上的墜珠流蘇卻不見絲毫纏亂,足可見少女平日裏錘煉的功底。
    “走,隨我去內堂。”
    那女子踱步而出。
    發間流蘇與耳畔的明月璫叮咚相撞,清脆悅耳。
    宮裙迤秀,步履生風。
    丫鬟連忙低頭應‘是’,隻來得及瞥見那少女石榴裙下,悄悄露出的繡鞋尖上,一隻顫巍巍的金蝶。
    ......
    “將軍,請!”
    趙琅右手一讓,已將收攏完兵卒的李煜,小心引入了待客內堂。
    “趙老爺,您也請!”
    李煜略作謙讓,二人便一同入座。
    這等時局,禮數到了即可,過分執著於虛禮,隻會憑白惹人煩躁。
    趙琅環視一周,見丫鬟們正要上前侍茶,他當即擺了擺袖袍。
    “你們都下去!”
    “去叫後廚多做飯菜,款待那些朝廷兵士!”
    這世道,一口實在的吃食,比什麽金銀財寶都來得重要。
    “是,老爺!”
    趙琅幾句話,便將內堂的閑雜人等清得一幹二淨。
    有些話,他必須問個清楚了。
    “這位將軍,還未請教大名?”
    李煜安然坐著,等著李雲舒的到來,麵上不見絲毫急切。
    他不飲茶,不品糕,身姿筆挺,自有一股淵渟嶽峙的氣度。
    對於趙府老爺的話,他似乎也樂得答疑解惑。
    “本官李煜,添為順義堡六品百戶。”
    趙琅點頭,恭敬依舊。
    百戶武官,對趙家一介商賈,真不小了。
    何況還是幽州李氏......
    一旁的趙鍾嶽和趙懷謙,也是心神大定。
    這果真是李氏武官,那就好說許多了。
    “老夫......敢問李大人一句......”
    猶猶豫豫,喉頭滾動,最後趙琅終究還是問出了這要命的問題。
    “這......朝廷援軍,幾時能至?”
    大戶人家,困守府邸,有哪個不是抱著些許的僥幸?
    若真是沒了希望,府上的仆役丫鬟,又有哪個還能坐得住?
    人心......頃刻崩散,也是難免的。
    李煜的目光,緩緩掃過麵前三張寫滿緊張與期盼的臉。
    他身子向後一靠,微微抬頭,望著雕花的房梁,聲音不大,卻字字如錘。
    李煜嘴裏輕聲道。
    “據本官所知......”
    “撫遠縣,沒有援軍。”
    他頓了頓,補上了更直白的一句。
    “或者說,我們,可能就是這裏……近期唯一的援軍。”
    李煜心中估量著。
    朝廷與遼東最後的一封文書往來,到了這時日,估計是已經斷了。
    如今出行艱難,那是多少條人命,也沒法子從洛陽一路跑出山海關了。
    李煜無從查證,可他就是敢下這個結論。
    除非朝廷是想幫助屍疫進一步在天下擴散。
    否則,阻斷與遼東的一切陸路聯係,是唯一且最正確的選擇。
    中原腹地百姓官紳也隻能祈禱。
    去祈禱邊塞的守將意誌,足夠堅韌。
    起碼也要扼住山海關咽喉要地,倒也能把北地屍疫的傳播,阻上一些時日。
    但是南邊境況,李煜就難做擔保了。
    江南離他實在太遠,也就沒有杞人憂天的必要。
    “嘶——”
    李煜的話,如九天驚雷,在堂內炸響!
    趙琅三人隻覺得一股寒氣從尾椎骨直衝天靈蓋,連後槽牙都開始發酸,渾身冰冷。
    更多的話,李煜也沒敢說。
    他怕真把這趙府主事的幾人,給直接說崩潰了。
    那對他而言,有百害而無一利。
    就在這氣氛壓抑到近乎凝固之際。
    “煜哥兒!”
    堂外傳來一聲清麗女聲。
    眾人聞聲望去,有及笄佳人,正悄然立於堂外。
    她不知已在那兒聽了多久,此刻才下定決心,邁步而入。
    李雲舒輕抿朱唇,時隔半載,她終於以這副驚豔姿態,再次出現在了李煜麵前。
    李煜臉上泛起一絲笑意,那笑意裏有懷念,有欣賞,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柔和。
    他習慣似的調侃道。
    “嗬嗬,雲舒看樣子近日過的還是不錯。”
    “似是更俏人了些?”
    少女正是碧玉年華之齡,一年一個樣貌。
    女大十八變,說的就是如此。
    隨著年歲日長,二人每年能見麵次數也就越發的少了。
    等到李煜繼了亡父官位,就更是忙得不可開交,再難有後院閑話的日子。
    望著眼前巧笑倩兮的少女,李煜心中竟有些恍惚。
    總角之交的爛漫時光,終究是在歲月中流逝了。
    不知從何時起,他便刻意避開了與她的相見,隻因族中長輩的提點,也為她未來的名節聲譽。
    也難怪族叔李銘總是視李煜為木頭疙瘩,放心得很。
    如今想來,恍如隔世。
    ......
    李雲舒的打岔,緩和了堂內沉重的氣氛。
    “舅父和外祖母待我極好,自然是苦不了我的。”
    李雲舒擺了擺袖裙,淺淺一笑,雖動作含蓄內斂,卻有喜意浮於嘴角。
    她正言解釋著自己的出現。
    “煜哥兒,我聽聞你們在商議正事,也能來順勢參詳一二。”
    一旁,趙鍾嶽表情有些怪異,悄悄縮了縮脖子。
    他們幾個人,不就是在這兒等表妹來一起參詳主意的嗎?
    怎麽搞得,她好像是恰巧路過似得?
    ‘完了,我好像在後院把表妹賣了個底朝天……’
    什麽表妹登牆殺敵,身先士卒……他都說了。
    現在表妹這副從容鎮定的端麗仕女模樣,不就是他好心辦壞事了嗎?
    這反差會不會搞的太大了些?
    趙鍾嶽一副糾結模樣,生怕被秋後算賬。
    不等趙鍾嶽繼續多想,李煜已經開口道。
    “說的是,雲舒來得正好。”
    “既然來了,就入座吧。”
    他這話,頗有些反客為主的意味。
    但李雲舒卻絲毫不見外,落落大方地尋了個位置坐下。
    她也不推諉,畢竟本來也是該她過來一同商議的。
    李煜將這一切盡收眼底。
    其實,他這位看似依舊嬌俏可人的族妹,此刻手中直接掌握的力量,隻是稍遜於他。
    畢竟,李雲舒才是沙嶺李氏主家小姐。
    李煜帶來的那幾個沙嶺李氏家丁眼中,她這位僅剩的嫡出小姐,才是他們最優先的效忠對象。
    若是算上那些可能倒戈的屯卒,還有趙府的家仆。
    隻怕,李煜在此地,已經算不得是最強勢的一方。
    隻是,實情又果真是如此單純加減那麽簡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