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章 不解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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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時七刻。
沙嶺堡,到了。
遼東之地的白日與黑夜,最大的特點就是夏長冬短。
當下正值秋時,天日西沉,已近黃昏。
馬車行路,總歸是拖遝了些。
‘噠噠噠......’馬蹄聲踩在街巷的青石板上,聲音清脆。
人未至而聲先到,李雲舒蓮步輕移,在府門前迎了出來。
“煜哥兒!”聲音清脆,略帶喜意。
有著守門家丁的提前報信兒,現在隻聽聲音她便知道,該是誰來了。
門前護衛的李鬆看著自家小姐搶了他的迎客本職,搖頭輕笑,手扶刀柄繼續站在原地,不去攪擾。
“雲舒。”
李煜翻身下馬,應了一聲,旋即轉身朝車廂道,“我們到了,下車罷。”
“是,老爺......”車廂內傳出幾聲不算齊整的回應。
他身後的彩輿車架掀起繡簾,五位侍女互相攙扶著,陸續走出。
坐著馬車顛簸一路,五人的身子難免有些僵直,繡鞋落地剛站穩身子,她們抬頭便瞧見了靜立於門前的李雲舒。
一身鵝黃裙裝的少女挺立,明眸皓齒,便是同為女子,也得心下稱一聲佳秀麗人。
侍女們對這位雲舒小姐跑出宅門迎客的舉止稍顯詫異之後,眼底又帶上一絲了然。
這是老爺自小的玩伴,出來迎一迎倒也不算稀奇。
然後,幾人立刻收斂心神,記起本分。
作為自家老爺的隨侍,她們的舉止,也代表了李煜的儀麵。
在李雲舒這位官家小姐麵前,哪怕是熟人,也不能因此失了禮數。
五女頭首低垂少許,疊在身前的雙手順勢側移腰畔,右手輕搭左手,虛攏如抱明月,伴著雙膝一道微屈,身形自然下沉,行了個萬福禮。
“舒小姐萬福......”聲音輕淡,卻也還齊整。
依次揖福罷,侍女們便安靜地退至李煜身後。
“諸位姑娘安好”李雲舒點了點頭,收回目光。
作為官家女,她並不需要向入了賤籍的侍女回正禮,點頭示意已是禮數。
若不是幼時一並玩耍胡鬧的經曆在,連她方才的那句回話都是不必的。
然後,她才頗為好奇的開始打量這架華彩紛繁的彩輿。
“煜哥兒,這是?”
李雲舒指著眼前的彩輿,眼睛裏隻有好奇,倒是沒什麽羨慕。
在當下時代而言,帶這架馬車出行,就是一輛彰顯主家財力的‘豪車’。
李雲舒心知,這遠不是一個區區百戶之家所能消費得起的奢侈品。
莫說普通的六品百戶,即便是幽州李氏這樣的大族旁支百戶,也沒這個財力。
自家每年有多少進賬,李雲舒還是看過賬冊的。
這件李煜母親私庫裏翻出來的壓箱底寶貝,她長這麽大也是頭一回見。
這就不是該出現在關外的物件兒。
不過,她對這般華貴繁複的東西,倒也提不起更多興致。
邊地武家,因環境使然,大多將浮華之物看得很輕。
一匹千裏良駒,要比一架華貴彩輿更令人歡喜。
不能幫著自家男丁保命的花哨物件兒,有和沒有,都是無足輕重。
李煜走近門前,向李雲舒輕輕抱拳,算是正式的招呼,隨即開口便直奔主題。
“雲舒,你父親是等在內堂還是正堂?”
李雲舒不語,先是眼神嗔怪的睨了他一眼。
進幾次入門,每一次......李煜似乎都是為了找她父親商議。
她雖然理解,有時也難免感到鬱氣。
就好比李煜前日從撫遠縣歸來,匆匆而來,匆匆而去。
隻給來遲一步的李雲舒留了個大紅大氅遮蓋的背影。
“哎......”對他的不解風情,李雲舒除了歎氣,也無可奈何。
“父親就在正堂,煜哥兒跟我來吧。”她側過身,引著李煜向府內走去。
今天卻也不急著閑話,因為她知道,李煜今夜便是要在自家府邸住下的。
他今天不會再跑脫了。
......
正堂內,百戶李銘已經斟著茶飲了有一會兒了。
“賢侄......”
他斜睨了一眼同樣往堂裏進的李雲舒,什麽也沒說。
反正也是心照不宣的定下了,遲早的。
李煜毫不見外,見禮後,就尋了他的‘老位置’坐了下去。
“銘叔,順義堡已經搬空了,我們該開始下一步動作。”
李雲舒蓮步輕移,坐到了對麵。
李銘捋了捋胡須,點頭道,“也好,宜早不宜遲。”
“眼下這沙嶺堡塞滿了人,總不是什麽長久之計。”
也就是順義李氏和沙嶺李氏同宗同源,換了別的屯堡,哪有那麽多軍戶願意騰屋收留外人的。
李煜提著茶蓋輕輕撥動茶湯,撇開浮葉,輕抿了一口解渴,才繼續道,“族叔,那就我先?”
李銘點點頭,“應有之理。”
李雲舒聽著雲裏霧裏的對話,倒也不是二人在打什麽啞謎。
隻不過是在相熟的人麵前,很多廢話也就省了。
或許,這更應該稱呼為男人間的默契。
二人方才所談內容,便是後續東遷的先後之事。
沿途的官驛、村落,承載力有限,眼下沙嶺堡內聚集的八百多口人,再算上兩堡糧食、武備,沒個十來趟往返,根本運不走。
相較之下,還是客居在此的順義堡軍民更迫切的需要得到進一步安置。
而且,把順義堡的軍民留置在沙嶺堡,被動員遷走的沙嶺李氏族人難免會有一種被人鳩占鵲巢的不忿之感。
這種不必要的矛盾,自然是能避就避。
反正依照目前探查的情況,沙嶺堡周遭比順義堡要更安穩一些,遇到屍鬼的頻次也更低。
畢竟沙嶺堡可沒有護城河引屍城下。
因此,李銘倒也不急著舍家棄堡。
他缺乏李煜心底的緊迫感,在親眼目睹群屍陷城的壯觀實景之前,隻怕是沒幾個人能想象出這荒唐的一幕該有多麽駭人。
不過......
李銘又看了一眼李雲舒,搖了搖頭。
他信不信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得把自家閨女安置好。
為此,不管李煜是借機圖謀撫遠衛也好,還是單純為了逃避屍災也罷。
他都會捏著鼻子,陪著走這麽一遭。
隻是李銘難免還是有些私心作祟。
萬一呢?
若是......沙嶺堡能保住,倒也免了宗祠遷逃的不孝之舉。
宗祠在人心中的分量太重,李銘懷揣著這般猶豫不定的僥幸,也隻是人之常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