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3章 人禍屍害,傾覆難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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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在遼東半島南部,如今關外所剩不多的偏安之地。
校尉李昌業,打著‘幽州李’的嫡係大旗,勉力南下。
盡管艱險重重,但憑著這塊金字招牌,這支騎隊沿途總算還是通行無阻。
眼下,這麽個李氏名頭,比那真假不一的路引文書都要好使。
最起碼,沿途的李氏旁支武官,仍會顧念親族之情,值此危難之際,為這支李氏主支騎隊提供些許稀缺的補給支持。
這已經是亂世中殘存的一點溫情。
......
自告別蓋州衛鎮守千戶錢守功後,李氏一行騎隊又南下途經了三縣、兩衛、四驛、兩堡。
其中複縣與新縣兩處,城內百姓聞聽屍災將至而惶恐難安,恐懼如同瘟疫般蔓延,促使他們紛紛出逃。
以至於十戶九空,幾近空城。
這與兩縣官吏棄印出逃,不無關係。
縣老爺都跑了,縣中百姓們自然也是坐不住的。
城中百姓們把希望放在西麵的臨岸島礁上,也有人把希望放在附近的山巒密林之間,朝著諸如小黑山一類的峰巒攀登躲避。
還有人選擇投靠他處親族友人,抱團求活。
滯留縣中的,大多是懶得逃命的垂暮老朽。
還有一些自詡屍鬼不過是謠言虛傳的‘聰明人’,趁此良機大肆並購房產地契,儼然一副賭徒模樣。
直到最後一名忠於職守的老捕頭,在縣城新近崛起的幾個幫派爭鬥中,死於暗殺之下。
縣城內原有的行政管理就已經徹底崩壞瓦解,秩序蕩然無存。
更有乞兒們趁機抱團,反倒成了如今縣城中橫行無忌的其中一霸。
李昌業所率騎隊,甚至被緊閉的城門攔在縣城外,無從入城補給。
縣城內的占城亂民,甚至敢對朝廷官兵亮出刀兵,逼的這支騎隊不得不繞路而行。
然而,如此多的百姓化為流民,四散而出,致使此地原本被朝廷官兵平息後,偃旗息鼓的流匪、山賊勢力同樣急劇膨脹。
這全是無處可去的流民,就地落草,占山為王。
這些人和屍鬼一樣,同樣是要‘吃人’的。
遼東半島局勢自此陡轉直下。
人性的掙紮與爭鬥,其殘酷程度,甚至超越了尚未傳達的屍害本身。
......
李昌業帶著麾下騎隊,即便一路都明晃晃地打著朝廷旗號,也遭遇了接連不斷的流賊夜襲。
人少就偷,人多就搶。
極度的恐慌,在屍鬼到來之前,已經在此地催生出了極端的瘋狂。
流賊山匪竟敢靠著草叉、鋤頭,去襲擊朝廷官兵,這以卵擊石的舉動,也隻有被逼急了眼的當下,才有人敢如此鋌而走險。
所有人都是為了活下去,僅此而已。
“敵襲——!”
夜幕籠罩下的荒村,房梁上暗哨發出竭力嘶喊。
流賊頭目索性不再遮掩,直接派人強衝。
村外,喊殺聲震天。
“衝啊!”
“堅持住!”
“想想自家老娘,隻有搶到馬,才能全家求活!”
“有了馬匹,才能換到更多的米糧!換到出海逃命的船!”
這些嘶吼聲,帶著難掩的絕望與瘋狂。
李氏甲兵們對此習以為常,他們如今就連入睡都不敢卸甲。
李氏騎隊每到夜晚,隻能扼守荒棄的驛站、村莊,嚴防死守。
他們每每總能擊潰這些流賊的自殺式襲擊。
但流賊的襲擊往往隻是表象。
流賊們也明白,憑著手中農具,就想與甲械精良的官兵對抗,幾乎不可能成功。
所以,這些流賊總是不約而同的選擇聲東擊西,試圖趁機摸黑順走李氏騎隊的戰馬。
在上了一次惡當之後,校尉李昌業無奈之下,隻得親自披甲拔刀,率親衛看守馬廄。
即便駐地外圍喊殺震天,他也不為所動。
比起外圍注定會取得勝利的正麵交鋒, 他隻能緊守馬廄門口,枕戈待旦,防止賊人盜馬。
眼下的遼東,馬匹這般有助於逃亡的牲口,就是會讓人不要命去哄搶的緊俏物,僅次於海船。
......
南下沿途官驛都已經荒棄。
驛丞與驛卒,早早地就把驛站中的馬匹和物資都帶走逃命去了。
即便帶不走,也會匆忙發賣,換取上路之需的米糧。
有些驛丞帶著驛卒就近投靠了左近的衛所屯堡,為求棲身之地,索性委身於駐堡百戶麾下也在所不惜。
即便有人選擇忠於職守,最終也會被流竄的流賊所攻破,身死於此。
李昌業在這些早被人反複搜刮幹淨的官驛,除了後院尚未幹涸的水井,幾乎一無所獲。
好在天無絕人之路。
南下沿途的其中兩座屯堡,為這支李氏騎隊提供了難得的喘息休整之機。
熊嶽堡,駐屯百戶乃將門李姓旁支。
另有一座沙河堡,駐屯百戶乃將門李氏旁支姻親。
這兩處,也是李昌業為數不多獲得了些許糧秣馬匹補充的地方。
如果沒有這兩次補給,他們一行人隻怕連根箭矢都已經湊不出來。
箭囊中的箭矢,早就在沿途的奔波與廝殺中,消耗殆盡。
......
與那前兩縣的荒廢景象不同,遼東半島南端的金縣,情況看著要安定許多。
蓋因此地有金州衛鎮守千戶所衙門坐鎮,軍戶與民戶雜居此縣。
縣中有千餘衛所兵駐守,暫時維持秩序尚且不難。
金縣扼守通往遼東半島最南端旅順半島的唯一陸上通道。
地形扼守要衝,山海環抱,易守難攻。
這是促使此地鎮守千戶選擇固守金縣的信心所在。
至於固守縣城的主要原因......
大概是因為他們也無船可逃罷。
身處此地,如若不想跳海尋死,他們也隻能困守孤城,去求那一線生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