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5章 花孔雀,柔中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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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他們兩個捆起來,如何?”有人提議道。
    冉大喉嚨裏火燒火燎,這痛苦讓他隻猶豫一瞬,眼中便凶光閃爍,重重點了下頭。
    他們這些花館青衣,就是幹髒話的命。
    害了髒病被丟出去的姑娘,逃跑被失手打死的小婢......
    不管活的,死的,統統都是由他們這些青衣,來處理善後事宜。
    跟他們這種在陰溝裏打滾的人講仁愛道德,純屬對牛彈琴,心狠手辣才是刻在骨子裏的生存法則。
    當這個建議被提出,三個青衣打手幾乎是立刻就達成了共識。
    “有繩子麽?”其中一人問道。
    冉大在後腰摸了摸,隨即搖頭。
    但他指著船頭某處,“用那個就成。”
    那是用來在碼頭栓船的粗重纜繩,足有小臂粗細。
    若是套到人的身上,根本不存在一絲掙脫的可能。
    “行!”其餘兩人點頭支持。
    ......
    動手,易如反掌。
    但在此之前,還需要最後一道‘保險’。
    冉大獨自一人,找到了船上的花館頭牌,牡丹。
    在這艘絕望的孤舟上,需要水,且渴望活下去的,從來都不止是他們三個青衣。
    “牡丹大家,弟兄們發現,那常秀才藏了些酒水,您看......”
    冉大說話時,頭垂得很低。
    這是花館的規矩,青衣打手的地位,遠遠比不上牡丹這樣的頭牌青妓。
    花館裏像她這樣的搖錢樹,平日也算是半個主子。
    他們三個青衣雖然也是監視者,但很多事都要以牡丹大家的吩咐為主。
    即便現在......還是再等等,他們需要一個能拿主意的人,為他們的未來謀劃。
    一個窈窕誘人的白潤身姿,乏力地半臥在小榻上,那往日紅潤誘人的唇瓣已經幹裂起皮。
    她聞聽冉大此言,那雙本該流轉著媚意的桃花眸子,不禁略顯黯淡。
    “哎——”
    牡丹緩緩歎了一口氣,臉上浮現一絲難言的自嘲。
    她喃喃自語道,“這兩日,常相公躲在船上另一間花房裏神神秘秘地,不來尋我,我便猜到了。”
    他在躲她!他不信她!
    那幽怨的眼神掃過冉大,即便是在如此落魄境地,竟也帶著一股嬌柔蝕骨的媚意。
    癡怨滿懷之下,她衝著眼前的冉大白了那麽一眼。
    “你們男人呐,果真最是薄情。”
    美人骨,美人身,無論是何種姿儀,皆顯嫣然百媚。
    常秀才曾與她私許贖身之約,這花船租費,甚至還是牡丹用她自己的體己錢包下的。
    如今看來,終究是錯付了幾分真心。
    外間癱坐在小鋪上的小婢環兒,本也懶得動彈,隻用眼珠子無神的打量著二人交談。
    聞聽這常相公藏有酒水,她才起身湊了進來。
    “小姐......您不如去找常相公討來!”
    “分一分的話,大家興許都能多堅持兩天,到時候就能順著海浪成功靠岸了!”
    牡丹看著眼前沉默垂首的冉大,沒有說話,繼而輕歎,“我的傻小環啊......”
    “他若是願給,就不會藏到現在。”
    “耳鬢廝磨時,榻上柔情夜,那狗男人恨不得把心肝都掏給我看。”
    “如今大難臨頭,夫妻尚且各自飛,”她頓了頓,似是徹底死了心,眼神透著股說不出的寒意,“他不會給的。”
    忍痛撕碎昔日的美好幻想,剝掉那層才子濾鏡。
    原來,常秀才是個什麽樣的人,她早就懂了,隻是那一絲僥幸作祟,自欺欺人罷了。
    即便沒有今日之災。
    供他金榜題名,隻怕也還是會忘了......這高河縣的花館裏,還有個叫牡丹的妓子,在等他來贖。
    她或許早知道,隻是不願信。
    身陷汙泥,便總盼著那份情意能出淤泥而不染。
    也是時候做個了斷。
    牡丹撐起身子,欲要換上更單薄的紗衣。
    “去告訴他,我渴得厲害,病倒了......請他務必來看看我。”
    這是留給他......最後一次機會。
    “冉大,得由你陪常相公一起來。”
    “是!”冉大聽懂了。
    ......
    聽到這裏,李昌業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他打斷了冉大的故事。
    “這麽說,你們幾個大男人,現在還是要聽一個青樓女子的命令行事?”
    “是,”冉大點了點頭,他能聽出對方的言外之意,辯駁道,“牡丹大家讀過書,見識廣,比我們這些粗人強!”
    “這地方人生地不熟,我們也隻能靠著她的謀劃,才勉強討了個活路,占了個山頭。”
    若沒有她運籌帷幄,執意要繼續走海路,憑他們三個蠢貨的淺薄見識,隻會一頭撞死在蕭口關,那才是真正的十死無生!
    他們也是事後才知,蕭口關根本就是條死路,不由萬分僥幸。
    對牡丹大家也愈發敬畏。
    “嗬......”
    冉大從李昌業眼中看到了不加掩飾的輕蔑,他回以一聲嗤笑。
    “如今在寨子裏,所有人都管牡丹大家叫‘花孔雀’。”
    “她才是能做大事的人,比你們這些不靠譜的官要強多了!”
    至於冉大他們三個青衣,依然還幹著老本行,當著這位頭牌青妓的護衛打手。
    李昌業的好奇心被勾了起來,“她憑什麽?”
    “......”冉大沉默,眼中閃過一絲複雜難明的情緒,半晌,才嘶啞著嗓子道,“溫柔鄉,誰又能不愛呢?”
    有些話,他不願說給眼前這些官兵聽。
    因為他是奴,官是不會與奴共情的。
    憑的,大概是有人把三個爛泥裏摸爬滾打的臭蟲,也一樣當做人看罷了。
    他們是汙泥中抱團取暖的卑微之人,有女子擁來的溫暖懷抱,便再也拒絕不了。
    李昌業擺了擺手,似乎對這些不感興趣。
    “算了,先不聊這個。”
    “本官更好奇的是,那常秀才,你們把他如何處置了?”
    冉大霎時臉上白了白,幹嘔了兩聲。
    他接下來的話,才真正讓人不寒而栗。
    “吃了。”
    “吃了?”李昌業的眼神驟然變得晦澀,下意識地重複了一遍。
    愛到盡頭,便是恨。
    是那滔天的恨意!
    冉大臉色蒼白,但眸中不見悔意,“不吃他們,活不下去。”
    一秀才,一小廝,一主一仆睡夢裏就稀裏糊塗地遭了難。
    那樣柔媚又嬌滴滴的人兒發起狠來,能讓他們三個做慣了髒活的青衣也不由發顫。
    “牡丹大家說了,”冉大回憶道,“人不能殺,殺了血就臭了。”
    “沒有水,我們就煮血粥喝。”那股子誘人的腥甜味兒,冉大仍然記憶猶新。
    沒過兩天,船上能找到的最後一塊兒糕點也揉碎了,加到粥裏下了肚。
    ‘咕嚕......咕嚕......’
    於是,不單是喝血,他們開始割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