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3章 如山堅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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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承誌舉刀低喝,“長牌,立!”
    前排甲士即刻止步,手中長牌落地,半跪抵地。
    其身後,成排老卒不用張承誌吩咐,已然抬槍架立,槍陣如林。
    更後方,是張承誌和身側幾位持弓老卒。
    他們早已開不得當年的兩石強弓,但如今八鬥弓仍可拉得。
    其準勢在三五十步內,老辣如舊。
    “拉弓!”陣型以立,張承誌呼喝聲更高。
    以逸待勞,總比進去纏鬥要更為穩妥。
    “放——”
    待屍鬼聞聲而出,張承誌手臂即刻下落,直指前方。
    ‘嗡——’
    弓弦已空。
    ‘嗖——’
    箭矢飛快。
    “抵盾!”
    張承誌並不去看所得戰果,而是急聲提醒前排甲兵,準備抵禦衝擊。
    身為邊地曆戰武官,他或許有這樣那樣的缺點。
    但是,能從戰場上活著走下來的他,也曾是得了父輩們傾囊相授的百人將。
    此刻指揮這支區區二十人的‘小陣’,亦是綽綽有餘。
    “吼——!”
    當某一具屍鬼發現這隊兵卒,還來得及在倒地前嘶吼出聲之後,附近的屍鬼自會聞聲而尋。
    廝殺,是沉默而壓抑的。
    因為沒有人會怒吼,更沒有人會驚叫。
    老卒們隻是壓低身子,低頭確認槍杆支抵在石磚縫隙借力,再抬頭壓下槍尖,使其斜斜地從長牌縫隙之間遞出。
    而披甲的長牌手則完全看不到前方正在發生什麽,他們隻能將自己盡量遮蔽在盾牌身後,右手提著戰刀,隨時準備從縫隙間捅刺反擊。
    他們擁有比老卒更充沛的體力,更壯碩的身軀,也因此能夠結成更穩固的陣線。
    張承誌心中默數。
    ‘五步......’
    ‘三步......’
    “噗嗤!”長槍毫無阻力的刺入軀體。
    架起的長槍與其說為了殺傷屍鬼,倒不如說隻是為了遲滯......抵消屍鬼最具威脅的衝勢。
    “嘭!”
    被數根長槍穿身而架,屍鬼的手臂甩動,勉強甩砸在長牌上,傳出些許毫無威脅可言的短促聲響。
    持牌甲兵仍舊半蹲,肩抵盾牌,不為所動。
    長牌遮蔽視野,他看不到陣前形勢如何,也不需要知道。
    主官隊率才是一支軍隊的眼睛、腦子,是中樞命門。
    而他,一介持牌披甲之卒,就隻是組成軍隊的一隻手腳,甚至是一根手指。
    ‘手指’,是不需要思考的。
    在戰場上,軍陣之所以是軍陣,就是因為思考的權利隻會被賦予極少數。
    萬心如一兮,如山巍!
    他甚至不必去管身旁持牌甲兵同袍的生死。
    他當下的唯一使命,就是在得到任何新的號令之前,抵著他手中長牌,牢牢矗立原地。
    便是旁人被屍鬼破陣,也該是後麵的老卒們‘救火’補陣。
    ‘不動如山。’這年輕的甲士如是想到。
    正如府中叔伯們曾經教導過的那樣,耐得住性子,才能活的更久!
    隨著衝出來的三具屍鬼被架上長槍,死死抵住。
    張承誌低喝,“刺!”
    聞聲,第三排老卒才將手中豎直挺立的長槍端起,目光越過身前同僚,槍隨眼至,直戳屍鬼顱首要害。
    距角樓十步之遙,一切變化隻在瞬息。
    前一刻,屍鬼衝出。
    下一刻,屍鬼寸步難進。
    而此刻......
    張承誌隨即喝令,“收!”
    隨著老卒們依次動作,長槍隨之後撤,滿身血洞的屍骸沒了支撐,便軟軟地趴臥倒地。
    軍陣,從始至終未曾向前一步,也未曾後退一寸。
    張承誌不由頷首。
    眼前所發生的這一幕,便是他連一個軍戶屯卒都不想帶上的緣由。
    一將難求,兵亦難得。
    成為一個兵,遠不是拿起武器那麽簡單。
    穩準狠的武學造詣,唯命是從的本能,不為外物所動搖的心智。
    這些......
    在老卒們身上體現的淋漓盡致。
    除了那老邁的軀殼,他們的勇武仍可冠絕三軍。
    殺戮,是他們為之鑽研了一輩子的本能。
    “起盾!進!”
    隨著號令,前排甲兵起身,舉盾向前逼近。
    “止!”
    全陣聞令而停,陣型恰好堵在更為狹窄易守的角樓步道門戶。
    仍舊是老一套,抵地架槍,靜候屍鬼自投死路。
    就這麽等了足有半刻,仍不見新的屍鬼出現在視野中。
    張承誌這才鬆了口氣。
    說實話,角樓內還餘有幾具健全的屍鬼,這本就是稀罕事。
    之所以沒被昨日鑼聲引下城牆,或許是因為它們恰好找不到出去的路線,隻會擠在角樓裏胡亂撞牆。
    ......
    在角樓內‘故地重遊’,張承誌失神地看著地麵仍被掩蓋著的甬道擋板。
    擋板上甚至已經積攢了一層薄灰,隻有幾個沾血的腳印還清晰可見地遺留在上麵。
    張承誌身後走來一名老卒,抱拳相稟,“張大人,樓上望台已經清空。”
    老卒的目光投向遮蓋甬道步梯的擋板,其意不言自明。
    張承誌回過神來,抬頭看向對方。
    在老卒身後,角樓的另一側步道門戶,兵士們已經將立盾架起。
    眼下,這座角樓內,就隻剩下甬道需要清理。
    張承誌嘴角帶著一絲苦笑,小聲嘀咕。
    “真快啊......”
    但世事總是這般,總要麵對。
    他重振精神,下令道,“打開!”
    時隔旬月,這暗無天日之所,終於又迎來了高懸大日的一縷新光。
    張承誌看著黑洞洞的甬道,誰也不知道他總是愣神在想些什麽。
    “大人,”張閬走近,“火把。”
    他手中遞來一根已經點燃的火把。
    張承誌看了看他,又低頭看了看雙手,視線越過雙手之間,看向下麵的‘埋骨地’。
    他終究還是接過了火把。
    “盾牌,”他聲音沙啞的如是說道。
    張閬隨即則將自己手中的長牌轉交。
    張承誌此刻該做什麽,想做什麽,這對主仆都心知肚明。
    他將在此跨越那不堪回首的慘痛回憶,並親手做個了斷。
    那股昭彰於外的決意,讓眾人不由為之側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