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意外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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悟道林的竹海,在接下來的兩個月裏,成了風少正和王洛最熟悉的戰場。
日升月落,晨霧暮靄,兩道身影幾乎日日在此揮汗如雨。王洛的呼喝聲如同悶雷,他背負著越來越沉重的巨石,反複衝撞、錘煉,將《磐石訣》打磨得越發堅實,皮膚下那層土黃色的微光也愈發凝實。他的進步是肉眼可見的,氣血愈發旺盛,力量與日俱增。
而風少正的修煉,在外人看來,卻近乎停滯,甚至有些“不務正業”。
《流雲步》的使用風少正已基本熟悉,再精進的話則需要更多的時間,況且其本身也隻是煉體初階的基礎功法。他輾轉騰挪間,身形如流風回雪,在王洛狂暴的攻勢縫隙中穿梭,看似輕描淡寫,但隻有他自己知道,這已是當前境界下的極限。想要更快、更詭變,除非自身修為突破,能調動更多力量,或者……有更高級的身法秘籍,但那需要海量的貢獻點,遠非他現在所能企及。
武道修煉於他,更像是用一種笨拙卻必需的方式,艱難地捶打這具“隻進不出”的軀殼,試圖讓它能更強韌一些,以便容納和疏導那日益龐大的能量,而非真正追求攻伐之力。兩個月苦修,借助王洛這個絕佳的“陪練”和壓榨到極限的錘煉,他終於勉強突破到了煉體三階。然而,這個境界在外門,幾乎墊底。
“嘖,我當是誰,原來是我們的‘流雲步大師’又在悟道啊?”
“煉體三階?哈哈,我入門才三個月都四階了!他這三年怕是睡過來的吧?”
“可不是,天天就知道躲來躲去,跟隻猴子似的,有那功夫不如多練練拳腳。”
“估計也就指望小比的時候,靠著躲閃多撐幾招,別第一輪就被人打下台丟人現眼吧?”
類似的嘲諷,如同悟道林裏的風,時不時就會鑽入耳中。那些在附近修煉、實力稍強的外門弟子,尤其是曾經依附石威、劉四海,或單純看他不順眼的人,總不忘趁機奚落幾句。
王洛每每氣得額頭青筋暴跳,恨不得衝上去用拳頭讓他們閉嘴,卻總被風少正用眼神製止。
“阿洛,隨他們說吧,練我們的。”風少正的聲音總是平靜無波,他甚至懶得朝嘲諷的方向看一眼,所有的心神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他的目光偶爾會掠過那些嘲笑著,眼神深處卻是一種近乎漠然的平靜,仿佛在看一群吵鬧的蟲子,他們的言語根本無法觸及他真正的目標。
他知道,他的路,不在這裏,不在拳腳的強弱。
他的絕大部分精力,都投入到了那枚殘破的《蒼禦點陣圖》玉簡之中。
陣法的修煉,遠比想象中艱難。它不僅需要極高的悟性去理解那些玄奧的節點勾連、氣機牽引之理,更需要大量的實踐來熟練手法、把握時機。而實踐,則意味著消耗。
最簡單的“納元引”陣,需要蘊含微弱靈氣的玉石粉末作為節點基底;“迷蹤障”則需要特定屬性的草木灰燼混合獸血來繪製符文……每一樣材料,都需要用寶貴的貢獻點去兌換。風少正那點微薄的積蓄很快見底,隻能反複拆解、回收利用最基礎的材料,勉強進行著效果打了巨大折扣的練習。
進展緩慢得令人絕望。
直到某一天午後,他看著自己在沙地上用樹枝反複勾畫的陣紋,又看了看正在一旁氣喘籲籲、休息恢複的王洛,以及地上被王洛練功震落的竹葉,一個念頭如同電光石火般劃過腦海——
沒有玉石靈粉,沒有珍稀獸血……為何一定要拘泥於傳統材料?
萬物皆有勢,皆有其運行之理。竹葉飄落有軌跡,風聲過隙有韻律,甚至王洛腳踏大地引發的細微震動……這些,是否都可以借用來布陣?
這個想法讓他心跳加速。他再次沉浸入《蒼禦點陣圖》,這一次,他不再專注於那些記載的具體材料和陣式,而是全力去感悟字裏行間所透露出的那種“借勢”、“引導”、“節點呼應”的核心意境!
他不再試圖完整複刻玉簡中的任何一個陣法,而是開始嚐試最基礎的運用。
他讓王洛繼續攻擊,自己則全力運轉《流雲步》,但不再追求完全閃避,而是有意識地引導王洛的拳風、腳步,甚至他喘息時帶起的氣流!
最初毫無章法,甚至多次被王洛的拳風掃中,顯得更加狼狽,引來更多的嗤笑。
但漸漸地,風少正捕捉到了一種微妙的感覺。
他腳下步伐微調,身體以一種奇異的頻率震顫,竟將王洛一拳帶起的勁風引偏了數寸,使得王洛下一拳的銜接出現了一絲極其細微的遲滯!
就是這毫厘之差!
風少正眼中精光爆閃!
他不再需要珍貴的材料!他自身的身法、對手的力量、周圍的環境……天地萬物,皆可為他所用,成為他陣勢的一部分!
他開始了瘋狂的練習。以步踏陣,以意引氣,以身為眼!
他利用竹葉飄落的軌跡,短暫幹擾王洛的視線;他借助風吹竹林的沙沙聲,掩蓋自己移動的細微聲響;他甚至能初步引導王洛攻擊帶起的塵土,讓其短暫匯聚於一點,形成極其微弱卻真實存在的視覺誤導區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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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切都極其粗淺,效果微弱,甚至稱不上是真正的“陣法”,更接近於一種對氣機感應的極致運用和巧妙引導。
但在遠處一株古竹之巔,無人察覺之處,負責暗中看顧藏書閣附近區域的孫長老,不知何時悄然立於此地。他渾濁的老眼此刻清亮如泉,清晰地看到了風少正以步代筆、引風為勢的細微動作。
孫長老撫著胡須的手微微一頓,眼中閃過一抹極深的驚詫和難以置信,低聲喃喃自語,聲音微不可聞:
“居然有一絲精神力使用的雛形!這小家夥……竟能從殘破的《蒼禦點陣圖》中自行領悟到這一步?看來老夫那日隨口提及的‘靈修’之道,他竟真的聽進去了幾分,並以這種方式在嚐試觸碰……奇才?還是……怪胎?”
他看著下方那個再次被王洛逼得“狼狽”閃躲,卻每一次閃避都暗合某種玄妙軌跡的少年,眼神變得無比複雜。
風少正對這一切渾然不知。他全部的心神都沉浸在這種全新的體驗中。雖然修為依舊隻是煉體三階,雖然能引動的“勢”微乎其微,但他能感覺到,一種不同於純粹力量的全新可能性,正在他腳下,在他感知中,緩緩鋪開。
他緩緩收勢,立於滿地竹葉之中,微微喘息,額上見汗,但那雙看向自己雙手和雙腳的眼眸,卻比任何時候都要明亮。
距離外門小比僅剩最後幾日,小院那份慣常的修煉節奏被一封意外而至的信件打破了。
信件樸實無華,沒有任何署名,隻寫著“風少正、王洛 親啟”幾個字。
風少正拆開信,熟悉的、屬於師傅老羅那略帶潦草卻筋骨分明的字跡躍然紙上,但字裏行間透出的,卻更多是佩姨那種特有的、帶著點揶揄又飽含關切的語氣。
信不長,卻像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蕩起複雜的漣漪。
“……吾徒少正、王洛:見字如麵。山高水遠,我二人已至一處遙遠之地,歸期難料。勿念,亦勿尋。潛心修行,護好自身。”
讀到此處,風少正和王洛都感到一股暖流和濃濃的思念。然而,下一段話,卻讓風少正拿著信紙的手指微微一僵,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極其複雜的、混合著苦澀、恍然與一絲諷刺的笑意。
佩姨那仿佛帶著洞悉一切的口吻寫道:“我猜,那司徒流老兒,想必並未給你們什麽好臉色看吧?莫要在意。此人素來沽名釣譽,趨利避害,眼中唯有自身道途與世上虛名,行事向來權衡利弊,少有真心。指望他念及舊情照拂一二?嗬,不過癡人說夢罷了。”
字字句句,如同冰冷的針,精準無比地刺中風少正內心對那位內門長老的全部觀感!從入門信物被拒,到黃石寨任務後周元海那看似關懷、實則試探的接觸……司徒流的形象在佩姨的筆下被勾勒得淋漓盡致,與他親身經曆的一切嚴絲合縫!這哪裏是猜測?這分明就是篤定的斷言!
風少正捏著信紙,指節微微發白。一股強烈的情緒湧上心頭——不是憤怒,而是一種被徹底看透、又被最親近之人準確預判後產生的、難以言喻的複雜感受。佩姨對他處境的洞悉,遠超他的想象。
信的最後,佩姨的語氣轉為嚴肅的叮囑,帶著不容置疑的關切:
“另有兩事,切記於心:
其一,少正,為師所授你功法,即便是我,亦未能完全參透其平衡掌控之法。非生死關頭,萬勿輕動!切記,切記!莫要因一時意氣,斷送道基。
其二,王洛性子剛烈,嫉惡如仇,然過剛易折。少正,你看緊些他,莫要讓他因一時衝動,惹下不可挽回之禍端。凡事三思,留得青山在。”
“啊?!佩姨她……她怎麽能這麽說我?!”王洛幾乎是立刻跳了起來,臉漲得通紅,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信中對司徒流精準的“預言”和對他性格直白的“指控”,尤其是那句“你看緊些他”,如同點燃了炸藥桶。
一股被“小瞧”了的委屈和不服氣瞬間衝垮了他的理智。佩姨說得沒錯,他確實一點就炸!
“我……我才不用人看著!我……我出去透透氣!”
王洛梗著脖子,怒吼一聲,像頭發怒的公牛,重重地跺了跺腳,猛地轉身,一把推開院門,頭也不回地衝了出去!那扇本就有些破舊的院門被他撞得哐當作響,門板搖搖晃晃。
風少正甚至來不及阻攔,隻能眼睜睜看著王洛魁梧的身影帶著一股衝天的怨氣消失在院門外。他看著手裏那封還帶著佩姨特有墨香的信,又看了看被王洛撞得震顫不止的院門,再聯想到司徒流那張虛偽冷漠的麵孔……
一時間,各種情緒交織翻湧——對師傅師母遠行的擔憂和思念,對佩姨精準預判的歎服與苦澀,對司徒流為人不齒的鄙夷,以及對王洛那副暴脾氣又好氣又好笑的理解與無奈。
最終,所有的情緒都化為一聲長長的、帶著無奈與了然意味的歎息。
“佩姨啊佩姨……”風少正低聲自語,苦笑著搖了搖頭,將目光緩緩投向自己的左臂。衣袖之下,那隻曾爆發出驚人力量的手臂此刻平靜無波,但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其中蟄伏的、如同活物般的危險能量。佩姨的警告言猶在耳。
他小心地收好信件,將其貼身藏好。司徒流的名字和佩姨的評價,如同烙印般刻在心裏,更加深了他對此人的警惕與疏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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