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宗門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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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晨,天光微熹,薄霧尚未在宣察府衙的青瓦上完全散去。風少正正陷在一場充斥著血色與破碎光影的淺眠中,眉頭緊鎖,額角沁出細密的冷汗。
突然——
“砰!”
房門被一股蠻力猛地撞開,一道高大壯碩的身影挾著清晨的涼氣和風火火的氣息,如同炮彈般衝了進來,帶起的風甚至吹動了床幔。來人幾步就跨到床前,幾乎是“砸”一般地一屁股坐在了床沿上,震得整張床都晃了晃。
這劇烈的動靜瞬間將風少正從噩夢中拽出!他猛地睜開眼,劇痛隨之席卷而來,讓他倒抽一口涼氣。視線尚未完全聚焦,一張放大的、帶著急切和擔憂的古銅色臉龐就幾乎貼到了他眼前,那雙銅鈴大的眼睛正直勾勾、一眨不眨地盯著他,仿佛要確認他是不是還有呼吸。
是王洛!
隻見王洛看清風少正確實睜著眼,意識清醒,那張緊繃的臉上瞬間如同冰雪消融,綻開一個極大、極燦爛的笑容,露出一口白牙,聲音洪亮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阿正哥!你醒了!太好了!你可嚇死我了!”
這話音未落,他自己先紅了眼眶。那笑容還掛在臉上,豆大的淚珠卻毫無征兆地、不受控製地從他眼角滾落,砸在風少正蓋著的薄被上,洇洇開一小片深色的濕痕。這個平日裏流血不流淚的憨直漢子,此刻情緒激動得像個孩子。
風少正喉嚨動了動,想說什麽,卻發不出清晰的聲音,隻能用眼神傳遞著“我沒事,別擔心”的訊息。
就在這時,門口傳來輕微的腳步聲。伍言扶著門框,臉色依舊蒼白,腳步虛浮地慢慢挪了進來。他看到床前的情景,尤其是王洛那掛著淚還強撐笑容的滑稽模樣,不禁虛弱地笑了笑,聲音沙啞地打趣道:“王兄這就見外了啊?都是自家兄弟,流過血挨過刀的情分,這還怕看?”
王洛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猛地扭過頭,胡亂用袖子在臉上抹了一把,梗著脖子,聲音卻還帶著濃重的鼻音:“誰、誰哭了!我可沒哭!是這屋裏……是這屋裏風大,迷了眼睛!”
可他這話剛說完,不過喘了兩三息的功夫,或許是被伍言這句話戳破了強撐的偽裝,或許是看到風少正虛弱至此的模樣再次刺痛了他的心,那強忍的情緒如同決堤的洪水,再也壓抑不住。他猛地低下頭,寬闊的肩膀劇烈地抖動起來,竟放聲大哭起來,哭聲粗獷而悲切,充滿了劫後餘生的慶幸與後怕。
“嗚……哇……阿正哥……我真怕你醒不過來了……那姓趙的混蛋……哇……”
伍言嚇了一跳,連忙返身將房門輕輕關上,隔絕了這驚天動地的哭聲。他靠在門板上,看著王洛哭得像個孩子,又是無奈又是心酸,卻沒有再出言阻止,隻是輕輕歎了口氣。他知道,王洛這幾日心裏定然憋壞了,需要發泄出來。
好一會兒,王洛的哭聲才漸漸平息,隻剩下偶爾的抽噎。他用袖子狠狠擤了把鼻子,眼睛紅腫得像桃子,但情緒顯然暢快了許多。
伍言這才慢慢走到床邊,看了看風少正,確認他雖虛弱但精神尚可,然後壓低聲音,對兩人說道:“好了,哭也哭過了,說正事。宗門來人了。”
王洛猛地抬起頭,紅腫的眼睛裏閃過一絲光亮和緊張。
伍言繼續道:“來的是執法堂的執事長老和兩位內門師兄,此刻正在前廳與韓府主會麵。估計……等他們談完,便會過來看我們了。”
房間內頓時安靜下來。
房間內短暫的安靜並未持續太久。門外傳來侍女輕柔的通報聲,隨即,房門再次被推開。兩名身著落劍門內門弟子服飾的青年,在宣察府侍女的引導下,步履沉穩地走了進來。
風少正的目光艱難地聚焦在來人身上,心頭微微一震。這兩人他認得——正是當初他們參加落劍門入門考核時,負責維持秩序、氣度不凡的那兩位師兄,嚴師兄和秦師兄。時隔不久,他們身上的氣息似乎比當初更加凝練沉厚,帶著一種屬於宗門精英的從容與威儀。
伍言和王洛見狀,立刻強撐著身體,恭敬地作揖行禮:“見過兩位師兄。”
為首的嚴師兄麵容冷峻,目光如電,迅速掃過床榻上無法動彈的風少正,又看了看臉色蒼白的伍言和雖然站著卻難掩虛浮的王洛,他微微頷首,聲音平穩:“師弟們傷勢未愈,不必多禮。”
就在這短暫的照麵間,風少正敏銳地察覺到,身旁王洛那看似“活蹦亂跳”的姿態下,氣息其實異常紊亂,氣血虛浮不定,顯然是怕自己擔心,才強撐著表現出無恙的樣子。這份笨拙的關懷,讓風少正心頭一暖,卻又更加沉重。
嚴師兄沒有過多寒暄,直接切入正題:“韓府主已將來龍去脈告知宗門。執法堂的長老此刻正與府主商議後續事宜,故我二人先行前來探望。”
他的目光再次掃過三人,語氣帶著一絲公事公辦的關切,卻也透露出宗門的態度,“府待你們傷勢穩定,便可隨我等返回宗門安心靜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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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言聞言,再次躬身:“有勞師兄奔波,多謝宗門掛念。”
“分內之事。”嚴師兄言簡意賅,“你們既是落劍門弟子,宗門自當庇護。”他側過頭,對身旁那位氣質相對溫和些的秦師兄示意道:“秦師弟。”
秦師兄臉上帶著一絲淡淡的笑意,上前一步,從懷中取出一個做工精巧、散發著清雅藥香的錦囊,以及幾個小巧的白玉藥瓶。他將東西遞給伍言,語氣輕鬆了些:“這是與你們同期的一位師妹,聽聞你們受傷,特意托我們帶來的些藥物,希望對你們的傷勢有所助益。”他頓了頓,嘴角笑意加深,帶著點打趣的意味看向眼前三人,“看來這位梅師妹,對幾位師弟頗為關心啊。”
風少正和伍言的目光瞬間落在那錦囊上,上麵繡著一個簡潔卻獨特的圖案——清江城梅家的族徽。兩人心中了然,這定是梅知憶得知消息後,設法請兩位師兄帶來的。那份清冷中的細膩關懷,讓二人在傷重之際倍感溫暖。
然而,一旁的王洛卻聽得一頭霧水,撓了撓頭,銅鈴大的眼睛裏滿是困惑:“師妹?哪個師妹?俺咋不記得?”
他這憨直的反應,衝淡了房間內些許凝重的氣氛。
伍言接過藥物,鄭重道:“謝過秦師兄。”
“舉手之勞,不必客氣。”秦師兄擺了擺手,隨即正色道,“我與嚴師兄就暫住在府衙隔壁的廂房。這幾日若有何不便,或遇到無法解決之事,可直接來尋我二人。”
嚴師兄接過話頭,語氣恢複了一貫的冷肅:“好了,我等不便久擾。你們切記,眼下首要之事是養好身體,餘事勿慮,自有宗門處置。”
說罷,嚴師兄與秦師兄不再多言,微微頷首示意,便轉身離去,步伐依舊沉穩。
伍言和王洛再次躬身:“謹記二位師兄教誨。師兄慢走。”
房門輕輕合上,房間內又隻剩下三人。
王洛這才湊到伍言身邊,壓低聲音好奇地問:“伍哥,剛才秦師兄說的師妹,到底是誰啊?俺咋一點印象都沒有?”
伍言看著手中帶著梅家族徽的香囊,又看了看床上麵色複雜、陷入沉思的風少正,輕輕歎了口氣,笑了下,並未回答王洛的問題。
伍言低頭看著手中那個散發著清雅藥香的錦囊,梅家的族徽在細密的針腳下顯得格外清晰。他輕輕解開係帶,想看看梅知憶除了丹藥還送了些什麽過來。
錦囊內除了幾枚質地純淨、一看便知價值不菲的療傷丹藥外,還有一張折疊得十分整齊的素色字條。
伍言心中微動,以為是梅知憶的問候或醫囑,便順手將字條展開。
然而,目光觸及字條上那寥寥數字的瞬間,伍言臉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幹幹淨淨!他原本就因傷而蒼白的臉龐此刻更是透出一種近乎死灰的僵硬,瞳孔驟然收縮,捏著字條的手指不受控製地微微顫抖起來。他整個人如同被瞬間浸入了冰窟,連呼吸都停滯了一瞬。
一旁的王洛原本還在撓頭琢磨師妹到底是誰,見伍言神色劇變,不由好奇地湊過他那顆大腦袋,大大咧咧地朝字條上看去,嘴裏還嘟囔著:“伍哥,上麵到底寫了啥子東西……”
他的話音戛然而止。
當那五個鐵畫銀鉤、卻透著森森寒意的字跡映入眼簾時,王洛臉上的憨厚和好奇瞬間凝固,隨即被一種難以置信的驚愕和驟然升騰的怒火所取代。他的眼睛瞪得滾圓,銅鈴般的眼珠裏血絲隱現,嘴巴微微張開,喉嚨裏發出“嗬”的一聲短促抽氣,整個人如同被施了定身術,僵在了原地,那副模樣,竟與伍言如出一轍!
躺在床上的風少正將兩人劇烈的反應盡收眼底,心中猛地一沉。他無法看到字條內容,這種未知的、能讓沉穩的伍言和衝動的王洛同時失態的變故,讓他焦灼萬分。他艱難地動了動幹裂的嘴唇,喉嚨裏擠出破碎而嘶啞的氣音:“寫……寫了……什麽……”
每一個音節都牽扯著胸腔的劇痛,但他迫切地需要知道答案。
伍言猛地回過神,第一反應是將字條緊緊攥在手心,下意識地想要隱瞞。他看向風少正,眼神裏充滿了掙紮和擔憂。風少正此刻重傷瀕危,心神絕不能再有劇烈波動,這字條上的內容無異於一道驚雷,他怕風少正承受不住。
可他看到風少正那雙雖然虛弱卻異常執拗的眼睛,那裏麵沒有絲毫退縮,隻有對真相的迫切渴望。伍言深知,此刻隱瞞,或許能換來短暫的平靜,但若因此讓風少正陷入猜疑和更大的不安,反而更不利於養傷。而且,這警告關乎他們三人共同的安危……
他深吸一口氣,像是下定了極大的決心,臉上閃過一抹無奈與決絕。他緩緩地、極其艱難地,將緊攥的手攤開,將那皺褶的字條遞到風少正眼前,讓他能夠看清上麵的字。
風少正凝聚起全部精神,目光聚焦在那張小小的字條上。
白色的紙,黑色的墨。
隻有五個字,筆跡清瘦卻力透紙背,帶著一種不容錯辨的警誡意味,如同五根冰冷的鋼針,狠狠刺入他的眼簾,直紮心扉——
小 心 於 莫 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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