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一燈如豆待君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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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婆婆道:“公子想問的,是魏府舊宅那盞燈的事吧?”
    宋正卿心中一動,恭敬道:“還請婆婆賜教。”
    “那孩子,叫阿影。她不是什麽邪祟,她隻是個等不到心上人回家的可憐人罷了。”
    據老婆婆所說,阿影本是魏府夫人的陪嫁侍女,與魏延昭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魏延昭一直未娶妻,隻因心中早就認定了阿影。
    可惜礙於身份懸殊,一直未能言明。
    十年前,魏延昭最後一次出征,將自己最心愛的一盞黃銅行軍燈,親手交給了阿影。
    他當時對她說:“阿影,此去凶險,不知歸期。但這盞燈,你定要替我好生收著。見燈如見我,隻要燈亮著,我就一定會回來。”
    阿影抱著那盞被將軍稱之為定魂燈的銅燈,再不撒手。
    從那天起,她夜夜點燈,在繡樓之上,癡癡地等待。
    春去秋來,寒來暑往。
    一等,便是數年。
    她等來的,卻不是將軍得勝歸來的身影,而是戰死沙場屍骨無存的噩耗。
    所有人都勸她,將軍回不來了,節哀順變。
    可她不信。
    她指著那盞依舊亮著的銅燈,對所有人說:“你們看,燈還亮著,將軍說了,隻要燈亮著,他就一定會回來。”
    她拒不相信,將自己鎖在那座繡樓裏,與那盞燈相依為命。
    最終,在一個大雪紛飛的冬夜,她油盡燈枯,死在窗前。
    屍體還抱著那盞已經冰冷的銅燈,
    她的執念,化為了如今的影娘。
    影娘在那座荒廢的魏府之中,等待將軍歸來。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
    “唉……那孩子太癡了,誰都勸不動,活活把自己等死了。”
    這番話,幾乎完全證實了宋雪凝昨夜的所見。
    那個溫柔擦拭著古燈的侍女身影,就是阿影。
    而那些被吸走的生氣,或許隻是她為了維持燈亮無意識的行為。
    她已不再是人,失去了理智,一切都憑本能。
    宋正卿心中已有了計較,正準備起身告辭,卻又鬼使神差地多問了一句:“婆婆,魏將軍少年英雄,在戰場上橫掃千軍,俾睨天下,不知他平日裏是怎樣的人?”
    老婆婆的臉上露出一絲複雜的神情,她下意識地壓低了聲音:
    “延昭少爺在戰場上,那真是殺伐果斷。平日裏在家裏,卻是溫文爾雅。但是後來……”
    話未說完,裏屋的門簾突然掀開。
    一個中年婦人快步走出,不悅地打斷了她的話。
    “娘!跟個外人說這麽多做什麽。人家大戶人家的事,是我們能隨便議論的嗎?”
    婦人一邊說著,一邊警惕地瞪了宋正卿一眼,攙扶起老婆婆,道:“天色不早了,我娘要歇息了,公子請回吧。”
    老婆婆張了張嘴,似乎還想說什麽,但最終還是在婦人催促的眼神下,閉上了嘴。
    宋正卿見狀,不好再問,隻得起身,恭敬地行了一禮,轉身離去。
    走在回家的路上,他的眉頭卻緊緊地鎖了起來。
    阿影的故事雖然淒美,也解釋了影娘的由來。
    可是,老婆婆那句未說完的話,以及那中年婦人緊張警惕的神情……
    有蹊蹺!
    這個完美的少年英雄身上,似乎還藏著不為人知的另一麵。
    回家後,宋雪凝聽完兄長的轉述,沉默了許久。
    窗前燈火將她沉靜的麵容映得忽明忽暗。
    “十年等待,油盡燈枯。”她輕聲歎息,之前對邪祟的敵意和警惕,多了一些同情。
    宋正卿的調查雖未完全明朗,但魏府繡樓中影娘點燈等待將軍歸來的故事,卻不知怎地,悄然在京城的大街小巷流傳開來。
    這淒美悲情的故事,迅速壓過了之前的恐怖傳聞,成了人們茶餘飯後最新的談資。
    聞者無不唏噓感歎,尤其是深閨中的女子和那些經曆過離別之苦的人,更是為影娘的癡情與忠貞灑下一掬熱淚。
    一時間,影娘不再是人人畏懼的邪祟,反而成了至情至性的象征。
    茶樓裏的說書先生都開始改編她的故事,每每講到動人處,台下總是泣聲一片。
    然而,並非所有人都被這故事感動。
    那些曾遭受枯榮劫的受害人家屬,極為恐懼與憤怒。
    他們聯合起來,認為無論影娘有何等悲苦的緣由,其存在本身便是巨大的威脅。
    那盞詭異的燈今日吸人精氣使人衰老,他日誰知會不會奪人性命?
    一番鼓噪之下,竟有幾家血氣方剛的子弟,糾集了一幫工匠壯丁。
    他們提著斧鑿棍棒,聲稱要徹底拆了那魏府鬼宅,滅了那盞妖燈,永絕後患。
    可這拆宅之舉,卻進行得極不順利,甚至可說邪門。
    第一批工匠剛靠近魏府殘破的圍牆,還未動手,便覺頭暈目眩,心中莫名湧起巨大的悲慟與茫然。
    他們手中工具紛紛掉落,竟是半點破壞之念都提不起來,隻會癡癡望著繡樓方向流淚,回家後便渾渾噩噩,病了好幾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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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不信邪,換了第二批人手,準備了黑狗血、公雞頭等辟邪之物,結果更糟。
    剛踏入那片區域,明明青天白日,卻覺四周光線驟暗,唯有繡樓窗口那點橘光幽幽閃爍。
    所有人心跳加速,仿佛被無形的手扼住了喉嚨,驚恐萬狀地逃了回來。
    他們事後連做幾天噩夢,無人再敢提及拆宅之事。
    凡企圖對老宅不利者,皆會莫名遭遇厄運,不是失足跌傷,便是家中突生變故。
    而那盞定魂燈的光暈,是一道無形的屏障,守護著那座破敗的繡樓和它所承載的執念。
    凡是心懷惡念、企圖靠近破壞者,皆會被那光芒照出心中惶恐,失魂落魄而歸。
    魏家雖人丁寥落,但畢竟是功勳卓著的忠烈之門,在朝在軍仍有餘蔭故舊。
    得知有人欲拆魏府舊宅,幾位族老和與魏家有舊的朝臣便暗中施了壓力。
    京兆尹府也順勢下了模糊的指令,隻說是保護現場,詳查舊案,實則便是不允人妄動。
    如此一來,投鼠忌器。
    既有這無法用常理解釋的邪性,又有官麵上的阻力。
    拆宅滅燈之事,終究不了了之。
    魏府舊宅依舊孤零零地矗在京西落日裏。
    繡樓窗口那點暖黃的光暈,每夜準時亮起,等待一個永不歸來的故人。
    人們遠遠繞行,心中交織著感動、恐懼與好奇。
    這枯榮劫的源頭,竟成了一處無人敢碰也無人能解的禁忌之地。
    全城百姓都為枯榮劫而惶惶不可終日,甚至不敢在日落後踏出家門。
    就在這壓抑的節骨眼上,一個足以引爆整個京城的爆炸性新聞,轟然傳開。
    “威遠將軍魏延昭,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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