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獻圖
字數:5361 加入書籤
回到住處,蕭鏡璃將那錠普通的鬆煙墨置於案上,如同放下一個燙手的山芋。袖中那幾張薄薄的紙頁,卻仿佛烙鐵般灼燙著她的肌膚,也灼烤著她的心神。
證據已得。過程順利得近乎詭異。那庫房暗室,那恰到好處的指引來自秋紋?夜煞?抑或是晟王本人?),無一不昭示著這根本就是一場精心安排的“考驗”。她不過是按著既定的劇本,走完了過場。
她甚至不確定,這所謂的“證據”,究竟是錢嬤嬤自作聰明的把柄,還是晟王早已掌握、隻是借她之手“揭發”出來的棄子。
無論如何,她沒有退路。三日期限將至,她必須將這“投名狀”獻上。
次日,便是期限的最後一日。蕭鏡璃一夜未眠,天色微明時,她便起身,仔細梳洗,換上一身素淨的舊衣,未施粉黛,刻意顯出幾分憔悴與不安,將那幾張折疊整齊的紙頁緊緊藏於袖中暗袋。
她需要找到一個“合理”的、不引人注目的方式,將東西遞到晟王麵前。直接求見無疑是愚蠢的,她身份卑微,根本近不了王府。通過芸娘?芸娘態度莫測,難保不會節外生枝。
她想到了一個地方——聽雪閣。昨日宴飲之地。晟王偶爾會在此處會見一些清客或處理些不那麽緊要的公務。此處雖也有守衛,但比起王府正院,總多了幾分可乘之機。
整個上午,她都心神不寧,訓練時錯誤頻頻,被錢嬤嬤用竹尺狠狠責罰了手心,火辣辣的疼痛反而讓她混亂的思緒稍稍集中。她必須忍耐。
午後,她借口昨日領的鬆煙墨品質不佳,需去庫房更換,再次求得允許,來到了西院。她沒有立刻去庫房,而是繞道去了聽雪閣附近,如同迷路般,在回廊間徘徊。
果然,遠遠地,她便看到聽雪閣外多了幾名值守的護衛,閣內隱約有人聲。晟王似乎真的在此。
她的心髒驟然縮緊。機會來了,卻也意味著風險驟增。
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鎮定下來,目光飛快地掃過四周。她不能直接靠近,必須有一個由頭。
恰在此時,一個端著茶盤的小丫鬟正從廊下走來,看樣子是要送去聽雪閣。蕭鏡璃心念電轉,快步上前,假裝腳下不穩,輕輕撞了一下那丫鬟!
“哎呀!”丫鬟驚呼一聲,茶盤傾斜,盞中熱茶潑出大半,濺濕了她的裙擺和蕭鏡璃的袖口。
“對不住!對不住!”蕭鏡璃連忙道歉,手忙腳亂地用自己的袖子去幫對方擦拭,神情惶恐無比,“姐姐恕罪!奴不是故意的!”
那丫鬟又氣又急,看著濕透的裙擺和空了一半的茶盤,跺腳道:“你怎麽走路的!這…這可如何是好!王爺還在裏頭等著呢!”
蕭鏡璃眼中迅速盈滿淚水,聲音帶上了哭腔:“都是奴的錯…奴幫姐姐去重新沏茶…求姐姐千萬別告訴管事嬤嬤…”她一邊說,一邊看似無意地將自己被茶水濺濕的袖口展露出來,那單薄的布料濕透後,隱約透出內裏紙張的一角輪廓她刻意如此安排)。
那丫鬟本欲發作,見她嚇得快哭出來,又瞥見她寒酸的衣著和濕透的袖子,氣消了大半,反而生出幾分同病相憐的不忍,歎氣道:“算了算了,也是我走得急…你快回去換身衣裳吧,我自己去重新沏茶便是。”
“多謝姐姐!多謝姐姐!”蕭鏡璃連連道謝,卻並未立刻離開,而是怯生生地看了一眼聽雪閣方向,壓低聲音道,“姐姐…奴方才好像聽到王爺在裏頭發怒…可是出了什麽事?奴這般衝撞,會不會…”
她故意製造緊張氣氛,引導對方聯想。
丫鬟果然被她帶偏,也壓低聲音,帶著一絲後怕道:“可不是麽…好像是為了教坊司一個姓錢的管事婆子貪墨的事…王爺正動氣呢…你可千萬別再往前湊了,趕緊走吧!”
錢嬤嬤!貪墨!王爺已知情?!
信息確認!蕭鏡璃心中劇震,麵上卻愈發驚恐:“是是是…奴這就走…這就走…”她慌忙屈膝行了一禮,轉身快步離開,仿佛真的被嚇壞了。
走出不遠,拐過一道回廊,確認無人注意,她立刻閃身躲進一處假山陰影後。心髒狂跳,幾乎要躍出胸腔。機會隻有一瞬!
她飛快地從袖中暗袋取出那幾張被體溫焐得微熱的紙頁,迅速折疊成更小的方塊,目光銳利地掃視地麵,尋到一小塊邊緣銳利的碎石。她用碎石將自己原本就有些破損的袖口內緣劃開一道更深的、卻不顯眼的口子,小心翼翼地將那紙塊塞了進去,剛好卡在布料夾層中。
然後,她深吸一口氣,整理了一下表情,再次露出驚惶失措、六神無主的樣子,朝著聽雪閣方向小跑回去。
方才那丫鬟正端了新沏的茶盤從茶水房出來,見她去而複返,詫異道:“你怎麽又回來了?”
蕭鏡璃眼中含淚,舉起自己那破損的袖子,帶著哭腔道:“姐姐…奴…奴這袖子破了,裏麵的…裏麵的東西好像掉出來了…奴怕衝撞了貴人,一路找回來,好像…好像就掉在這附近了…”她說著,目光慌亂地在地上逡巡,仿佛真的在尋找什麽極其重要的失物。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丫鬟一聽,臉色也變了。在這附近掉了東西,若是被貴人看見,她們都吃罪不起!她忙放下茶盤,幫著低頭尋找:“掉了什麽?要緊嗎?”
“是…是奴攢了好久的一點體己…和…和一封家書…”蕭鏡璃聲音哽咽,演得情真意切,“求姐姐幫奴找找…”
兩人正在廊下低頭尋覓,聲音雖小,動靜卻難免引起了不遠處守衛的注意。一名護衛按刀走來,沉聲喝道:“何事在此喧嘩?!”
丫鬟嚇了一跳,忙屈膝道:“侍衛大哥,沒什麽大事,就是這位妹妹不小心掉了點東西…”
護衛目光銳利地掃過蕭鏡璃惶恐蒼白的臉和那破損的衣袖,眉頭微皺。
就在這時,聽雪閣的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名管事模樣的人探出身來,不悅地問道:“王爺問,外麵何事吵鬧?”
護衛忙轉身回稟。
蕭鏡璃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機會就在此刻!她趁著護衛回身、管事目光投來的瞬間,故意腳下一軟,看似因驚慌而踉蹌了一下,低呼一聲,手臂“無意間”大幅度地拂過身旁的廊柱!
嗤啦——本就破損的袖口經此一掛,撕裂得更開,那個被精心隱藏的紙塊,恰好在此時從裂縫中滑落,“啪”一聲輕響,掉在了廊下幹淨的石板上,異常顯眼!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都被吸引過去!
“啊!就是那個!”蕭鏡璃驚呼一聲,撲過去就想撿。
那管事眼尖,已先一步彎腰拾起了紙塊。他原本隻是隨意一看,準備斥責幾句便打發走,但當他的目光落在紙頁上那隱約可見的墨跡和數字時,臉色驟然一變!他是晟王心腹,自然知道王爺今日為何事召見芸娘!
他猛地抬頭,目光如電,死死盯住撲到一半、僵在原地的蕭鏡璃,厲聲喝道:“這是何物?!從何而來?!”
蕭鏡璃嚇得渾身一顫,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眼淚瞬間湧出,磕磕巴巴道:“是…是奴…奴撿的…不…是奴的…家書…”她語無倫次,仿佛嚇傻了。
管事根本不信,捏著那紙塊,神色變幻不定,看了一眼聽雪閣內,又看了一眼地上跪著的、抖得如風中落葉般的蕭鏡璃,沉聲道:“你,跟我進來!”說完,不等蕭鏡璃反應,便轉身快步進了聽雪閣。
兩名護衛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扶”起癱軟的蕭鏡璃,緊隨其後。
閣內,晟王李縉正端坐主位,麵色沉靜,看不出喜怒。芸娘竟也站在下首,臉色有些發白,眼神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惶恐。
管事快步上前,躬身將紙塊呈上,低聲快速稟報了方才門外之事。
李縉接過那幾張紙,目光淡淡掃過,指尖在那些記錄錢嬤嬤侄兒和王老頭交易的字跡上輕輕一點,隨即抬起眼,看向被“扶”進來、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蕭鏡璃。
“這‘家書’,倒是別致。”他開口,聲音平淡,卻帶著無形的壓力,“說說吧,怎麽回事?”
芸娘的目光也猛地投向蕭鏡璃,帶著驚疑和審視。
蕭鏡璃伏在地上,聲音發顫,帶著哭腔,將她事先準備好的說辭斷斷續續道出:“奴…奴有罪…前日夜裏,奴心中害怕,去碧波池邊…想祭奠柳煙姐姐…無意中在假山後撿到此物…奴…奴不識字,不知是何…本想交給芸姑姑…又怕…怕惹禍上身…今日聽聞王爺在此,本想尋機呈上…又不敢…方才一時慌亂,竟…竟掉了出來…求王爺恕罪…”她將發現證據的時機地點推給“祭奠柳煙”和“無意撿到”,將自己摘得幹幹淨淨,隻凸顯惶恐和忠誠。
李縉靜靜聽著,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芸娘的臉色卻愈發難看。
“哦?無意撿到?”李縉輕輕摩挲著那紙頁,目光似笑非笑地掃過芸娘,“芸娘,你掌教坊司日久,竟不知手下人如此‘能幹’?還需本王替你清理門戶?”
芸娘渾身一顫,立刻跪倒在地:“奴失察!請王爺責罰!”她心中驚怒交加,既恨錢嬤嬤膽大妄為留下把柄,更驚疑這證據如何會落到蕭鏡璃手中,又恰在此時以這種方式呈到王爺麵前!這絕非巧合!
李縉冷哼一聲,不再看她,目光重新落回蕭鏡璃身上:“你雖不識字,倒還知道輕重。起來吧。”
“謝…謝王爺…”蕭鏡璃顫巍巍地站起身,依舊低垂著頭,不敢抬起。
李縉將那幾張紙隨手扔在案上,對管事道:“去,把錢嬤嬤和她那好侄兒‘請’來。還有西角門那個吃裏爬外的老東西。”
“是!”管事領命,快步離去。
閣內陷入一片死寂。李縉不再說話,隻是端起茶杯,慢條斯理地撥著茶沫。芸娘跪在地上,不敢起身,額角滲出細汗。蕭鏡璃垂首站立,屏住呼吸,仿佛一件無關緊要的擺設。
她知道,投名狀已獻上。生死榮辱,皆在晟王一念之間。
沉重的靜默中,唯有更漏嘀嗒,聲聲催人心魄。
喜歡凰權陷落:我的囚籠與王冠請大家收藏:()凰權陷落:我的囚籠與王冠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