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密信
字數:5680 加入書籤
秋紋帶著那封暗藏玄機的“江南新茶”信箋離去後,蕭鏡璃獨自坐在書案前,許久未動。屋內,白玉香爐中逸出的清冷苦香嫋嫋盤旋,卻絲毫無法平息她心中翻騰的驚濤駭浪。
密寫…軍中信件筆法…江南新茶…
這幾個詞在她腦中瘋狂碰撞,交織出無數令人心驚肉跳的可能。那封信絕非簡單的商賈通知!它傳遞的信息,很可能涉及軍務、走私,或是更隱秘的勾當!而晟王,竟將這樣的信件,以“字跡潦草”為由,送到她麵前“謄錄”!
這是何等的試探!又是何等的險惡!
他是在考驗她能否識別出其中的異常?考驗她即便識別出,是否會守口如瓶,裝作一無所知?還是…這根本就是一個誘餌,誘使她深入探查,從而抓住她的把柄,徹底將她掌控?
無論哪種,她都已然踏入了雷池。知曉了不該知曉的秘密,本身就是一種原罪。
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指尖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那密寫的內容究竟是什麽?她無法得知,也不敢去嚐試破解。但那個隱藏在信箋角落的、需要特殊方法才能顯現的秘密,像一根毒刺,深深紮入了她的心裏。
她必須更加小心,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接下來的幾日,風平浪靜。秋紋依舊會送來需要“潤色”或謄錄的文書信箋,內容看似尋常,蕭鏡璃卻再不敢有絲毫大意,處理得愈發謹慎,字斟句酌,不越雷池一步,完美扮演著一個僅負責文書工作的、安分守己的工具。
然而,那份隱藏在平靜下的緊張感,卻與日俱增。她感覺自己仿佛行走在即將噴發的火山口上。
這日午後,她正在核對一份日常用度清單,秋紋又來了。這次,她手中拿著一封看起來頗為正式的信函,信封是常見的官府用箋,封口處蓋著模糊的朱印。
“璃姑娘,”秋紋將信函放在案上,語氣如常,“這是剛從京兆府遞來的例行公文副本,關於…上月教坊司一名官奴失足落水案的結案陳詞。王爺吩咐,讓姑娘謄錄一份清晰存檔。”
蕭鏡璃執筆的手猛地一僵,指尖瞬間冰涼!
官奴失足落水案…結案陳詞…柳煙!
京兆府竟然出了結案陳詞?還將副本送到了教坊司?晟王還特意讓她來謄錄?!
一股寒意順著脊椎猛地竄上!她幾乎能聽到自己血液衝刷耳膜的轟鳴聲!
她強行壓下幾乎要失控的情緒,緩緩抬起頭,臉上努力擠出一絲恰到好處的疑惑與茫然:“結案陳詞?奴…奴愚鈍,不知是哪一樁…”
秋紋看著她,目光平靜無波,仿佛隻是在陳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就是那個叫柳煙的。自己不小心,夜裏跌入碧波池淹死了。京兆府勘查已畢,定為意外。此事已了,按規矩需存檔備查。姑娘照實謄錄便是。”
照實謄錄…定為意外…此事已了…
每一個字都像冰冷的鐵釘,敲擊在蕭鏡璃的心上。她知道,這是最終的蓋棺定論,是權力對真相的徹底抹殺。也是晟王對她的一次赤裸裸的宣告和警告——他說是意外,就是意外。任何人,任何事,都無法改變。
“是…奴明白了。”蕭鏡璃垂下眼睫,掩去眸中所有翻湧的情緒,聲音低啞地應道。
秋紋不再多言,轉身離開。
蕭鏡璃獨自對著那封沉甸甸的信函,良久,才顫抖著手,拿起桌上一柄裁紙的小銀刀,小心翼翼地劃開封口。
裏麵是幾張官方製式的公文紙,蓋著京兆府的大印。文字冰冷而程式化,詳細卻又語焉不詳)地描述了“事發經過”、“現場勘查”欄杆朽壞)、“證人證言”素荷等人的統一口徑),最終得出結論:官奴柳煙,係夜間獨自前往碧波池邊,因欄杆年久失修斷裂,意外失足落水身亡,排除他殺可能。
每一個字都扭曲著事實,將那個夜晚的驚心動魄與血腥謀殺,粉飾成一場輕飄飄的、無人需要負責的“意外”。
蕭鏡璃看著那冰冷的文字,仿佛能看到柳煙在水中掙紮絕望的身影,能看到幕後黑手冷漠的微笑。巨大的憤怒和悲哀幾乎要將她吞噬!
但她什麽都不能做。她隻能拿起筆,蘸墨,一字一句,工工整整地,將這滿紙謊言謄錄下來。筆尖劃過紙張,發出沙沙的輕響,如同毒蛇爬過心口,帶來一陣陣冰冷的刺痛和屈辱。
她謄寫得極其緩慢,每一個字都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當她終於寫完最後一個字,放下筆時,後背已被冷汗徹底濕透,指尖冰冷麻木。
她將謄錄好的文書和原件並排放在一起,看著那幾乎一模一樣的字跡,隻覺得一陣反胃。
就在這時,她的目光無意間掃過原件的背麵。京兆府的公文用紙較厚,墨跡並未透染。但在側麵特定角度的光線下,她忽然發現,在那結案陳詞正文下方的空白處,似乎有極其輕微的、肉眼幾乎難以察覺的壓痕!
像是有人曾經在另一張紙上寫過什麽,力度透紙背,留下了極淺的印記!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她的心髒猛地一跳!幾乎是本能地,她迅速拿起旁邊一張極薄的宣紙,覆蓋在那壓痕之上,然後用一支幹燥的、石墨未削的炭筆,極其輕柔地在上方均勻地塗抹。
這是她幼時與兄長玩鬧時學來的小把戲,用於拓印碑文或隱藏的字跡。
炭粉滑過,薄紙之下,那原本模糊的壓痕逐漸顯現出清晰的輪廓!
那不是京兆府公文的內容!而是另一種更潦草、更急促的字跡,寫的是完全不同的內容!
“臘月廿三,子時,碧波池東南角假山,移交‘貨’,驗‘新茶’。”
正是柳煙暗冊中記錄的那條信息!一字不差!
這行字,竟然曾被寫在京兆府這份結案陳詞的草稿或附件上?!是誰寫的?是辦案的官吏?還是…其他什麽人?這封結案陳詞在定稿前,曾經過誰的手?!
巨大的震驚讓蕭鏡璃幾乎停止了呼吸!柳煙記錄的交易信息,竟然與她的“意外死亡”案卷以這種方式產生了交集!這絕非巧合!
這意味著什麽?意味著柳煙的死,很可能與這樁秘密交易有關!意味著京兆府內部,可能有人知曉內情,甚至參與了掩蓋!意味著…晟王讓她謄錄這份結案陳詞,或許並不僅僅是警告,更可能是一種…連他自己都未察覺的、信息上的疏漏?!
抑或…這根本就是他更深一層的、更殘酷的試探?試探她能否發現這隱藏的線索?試探她發現後,會作何反應?!
蕭鏡璃猛地將那張拓印了字跡的薄紙揉成一團,緊緊攥在手心,仿佛那是什麽燙手的烙鐵。冷汗順著額角滑落。
她感覺自己仿佛陷入了一個巨大的、層層嵌套的迷宮,每一步都可能觸發致命的機關。真相的碎片就在眼前,卻散發著令人絕望的危險氣息。
她該怎麽辦?裝作一無所知,將謄錄好的文書正常上交?還是…
不。不能交上去。
一旦交上去,這份帶有她字跡的謄錄本,與原件一起存檔,將來若事發,她便是經手人,百口莫辯!晟王若以此試探,她交上去,便是默認了自己“未發現”異常,將來他隨時可以此為由處置她!
她必須留下證據!留下能證明自己清白的證據,以及…或許能反製對方的證據!
一個大膽的念頭在她腦中飛速成形。
她迅速起身,從櫃中取出另一份她平日練習書法用的、與存檔用紙質地相似的普通宣紙。她再次提筆,以極快的速度,將那份結案陳詞重新謄錄了一遍,字跡、格式與之前一般無二。
然後,她拿起最初謄錄的那份即發現了壓痕的那份原件所對應的謄錄本),走到香爐邊,將爐蓋揭開一條縫隙,手腕微微一傾——
幾粒熾熱的香灰落下,恰好點在那份謄錄本的右下角!
嗤…微響聲中,紙張被燙出一個不大不小的、焦黑的破洞,邊緣卷曲,恰好毀掉了落款處京兆府印鑒的副本字樣和部分正文!
“哎呀!”她發出一聲恰到好處的低呼,聲音帶著驚慌與懊惱。
門外的腳步聲應聲而至。秋紋推門進來,眉頭微蹙:“怎麽了?”
蕭鏡璃轉過身,臉上帶著惶恐與自責,舉起那份被燙壞的謄錄本:“秋紋姐姐,奴…奴方才不慎,香灰落下來,把這文書…燙壞了…這…這可如何是好?”她聲音發顫,顯得六神無主。
秋紋快步上前,接過那份謄錄本,看著那個焦黑的破洞,臉色沉了下來:“怎麽如此不小心!”
“奴罪該萬死…”蕭鏡璃屈膝請罪,頭垂得極低,“奴…奴立刻重新謄錄一份!”她說著,忙將桌上那份剛剛寫好的、完好的備份謄錄本呈上,“這份是奴方才核對時多寫的一份底稿,本是怕有錯漏…雖非正式,但內容無誤…可否…可否先用此替代?奴保證不會再出錯!”
秋紋的目光在那份完好的備份稿和燙壞的原稿之間掃過,又看了看一臉驚慌失措、仿佛嚇壞了的蕭鏡璃,沉默了片刻,最終接過那份備份稿,冷冷道:“僅此一次。若再出差錯,王爺麵前,我也保不住你。”
“是是是…謝姐姐!奴再也不敢了!”蕭鏡璃連連保證,心中卻暗自鬆了一口氣。
秋紋不再多言,拿起那份備份稿和京兆府原件,轉身離去。那份被燙壞的謄錄本,被她隨手留在了案上。
房門關上。
蕭鏡璃緩緩直起身,臉上的驚慌瞬間褪去,隻剩下冰冷的沉靜。她走到案前,拿起那份被香灰燙毀的謄錄本,看著那個焦黑的破洞,指尖輕輕拂過。
她成功地留下了這份可能蘊含關鍵證據壓痕對應的謄錄本)、並製造了“意外”毀損的原始文件。而交上去的那份,是幹淨的、沒有任何發現的備份。
她不知道這能否騙過秋紋和晟王,但這已是她在絕境中,能為自己爭取到的一線生機。
她將那份燙壞的文書仔細折疊收起,藏於貼身處。那張拓印了壓痕字跡的薄紙,則被她就著香爐的火苗,徹底點燃,燒成了灰燼。
密信的內容她已牢記於心。
臘月廿三,子時,碧波池東南角假山。
那個日期,正在一天天逼近。
她知道,她必須去。無論那是陷阱,還是揭開真相的唯一機會。
喜歡凰權陷落:我的囚籠與王冠請大家收藏:()凰權陷落:我的囚籠與王冠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
